薩爾轉過身,看到一個獸人出現在閘門口。不同于其他獸人的綠皮膚,這個獸人的皮膚蒼白,像月光一般,烏黑的長發披在肩上。薩爾立刻注意到他的兩臂,兩對鋼刀裝在他的上臂上,代替了他的小臂。刀與他手臂的連接處是嵌入皮膚的鐵釘,并且凝結著血痂。很明顯,他的雙臂被砍掉了,而鋼刀代替了它們的位置。這個被稱為競技之王的獸人一踏出閘門,觀眾們狂潮般的歡呼再次席卷而來,絲毫不遜于給薩爾的喝彩。不少觀眾看來已經聽過他的大名,激動地大喊:“競技之王!競技之王!”薩爾在敦霍爾德這么多年,也曾聽人提起過他。塔雷莎曾經對他說過,“競技之王”是一個叫做弗瑞·刃拳的獸人。他的氏族據說就是角斗士建立的,人人好斗,而且技巧熟練,英勇無比。在這集中營里,長得像他這樣的獸人只有他一個,其他的據說都在戰爭中英勇戰死了。
薩爾一聽他的大名,立刻知道自己碰到了一個強勁對手。這集中營里的絕大數角斗士都敗在了他的手下,準確地說是死在了他的雙刀下。自己第一次角斗,布萊克摩爾就將最強的對手分配給自己,薩爾又有些腿軟,而且自己不贏即死,薩爾更覺得自己心跳像停止了一般。但轉念一想,布萊克摩爾敢這么做,也就是對自己的實力的肯定,這才微微舒心。殊不知,布萊克摩爾在乎觀眾的投注更多于薩爾的死活。
弗瑞將雙臂舉過頭頂,大吼著緩緩轉過身軀,好讓所有觀眾都看到自己的雙刃。這種做法顯然是角斗老手炫耀自己的戰績一般的舉動。薩爾看到他雙刃上似乎凝固著血液,在陽光下銀色的刀鋒竟反射出血紅的光芒。觀眾排山倒海的呼喊再次發出。薩爾注視著他緩緩放下雙臂,然后面對自己,臉上毫無表情,但卻顯出幾分不屑。布萊克摩爾待到觀眾呼聲微微減弱,“鐺”地敲了下鑼。觀眾的嘈雜聲立刻輕了下來。
薩爾感到心臟跳到了嗓子眼,但是他的內心卻愈發清晰。他血液中流淌著獸人的優秀基因使他面對強敵時擁有比受到稱贊時更冷靜的頭腦。眼前的獸人與他無冤無仇,自然也不會有面對布萊克摩爾時那樣的害怕。弗瑞緩緩向薩爾右側移動,于是薩爾也緊握長劍,向左側移動。弗瑞的移動速度漸漸加快,于是薩爾也加快了步伐。但是弗瑞跑向薩爾時,兩人的直線距離卻在不斷減小。終于,弗瑞一聲戰吼,抬起右臂,臂上的鋼刀“刷”地揮向薩爾。薩爾抬起刀來一擋,順勢批向弗瑞左肋。弗瑞又伸左刀抵擋,右臂再劈向薩爾。原來弗瑞兩只手都裝著刀,而薩爾只有一把長劍,在機動性上吃了虧。薩爾見長劍已來不及收回,急忙后退,但是弗瑞左刀刃已點到喉頭,紅光一閃,薩爾的喉頭脖頸出現了一道綠色的血痕,好在薩爾肌肉深厚,只傷到皮膚。觀眾們發出一聲驚呼。薩爾見自己躲過一劫,連忙抽身后跳,緊接弗瑞揮刀攻他下盤,薩爾又向左一躲。眼看弗瑞已戰上風,薩爾知道自己情急,卻一時也無法,只能且戰且守。弗瑞雙臂揮灑如風,薩爾長劍連連抵擋,此時他早已汗流浹背,布萊克摩爾教給他的許多技巧毫無用武之地。突然弗瑞雙刀同時從兩面襲來,薩爾一驚,卻急中生智,想起了當時布萊克摩爾與自己對壘時踢了自己一腳,當時也不及多想,且將性命殊死一搏,也一腳踢向弗瑞腹部。不想弗瑞功夫都在他的雙刃上,精神也全集中在用雙刃砍人,冷不防近距離受了這么一招,無處躲閃,薩爾殊死一搏的一踢又勢大力沉,一聲悶響,弗瑞竟飛出幾丈,倒在地上。觀眾又是一聲驚呼。薩爾一見對方中招,知道要像布萊克摩爾一樣不給對方喘息,于是飛身上前,騎在弗瑞身上,抬起手中長劍,想也不想,直戳弗瑞喉頭。但他沒想到這是真正的角斗,手中的劍不會像布萊克摩爾那樣停止,“噗”的一聲,長劍直插入弗瑞的喉嚨,釘入地下。觀眾又是一聲驚呼。薩爾自己也被嚇了一跳,他只是憑直覺行事,不想竟就這樣,人生第一次不知不覺地殺了人。他看到弗瑞的喉頭“嘎嘎”響動了兩聲,眼睛里的不屑早被驚恐與絕望代替。沒有幾秒,弗瑞便身子一挺,帶著他的“競技之王”的稱號去了另一個世界。鮮血從他的喉頭涌了出來,流過他月光一樣的皮膚,在地上淌成了一片。薩爾嚇呆了。他絲毫沒有聽到觀眾是怎樣排山倒海地瘋狂地叫著薩爾的名字,喊著“競技之王”,也沒有聽到布萊克摩爾賺得盆缽滿盈后的狂笑,更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脫下盔甲、回到地下室的。他滿腦子里只有弗瑞·刃拳死前絕望的眼神,仿佛自己是被殺死的人一般害怕與迷惘。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死在了自己的劍下,薩爾如今才明白“角斗”一詞所含的真正的含義。血腥,死亡,這些原本與薩爾毫不相干的東西一下子像冤魂一樣纏繞在他的心頭。直到塔雷莎握緊他的手,他才略微驚醒。
塔雷莎作為奴仆,沒有權利去觀看角斗,但她的心卻無時無刻不在角斗場上。觀眾每發出的一聲呼喊都像錘子一樣錘擊著她的心靈??吹剿_爾安全歸來,她喜不自勝,但是看到他迷惘的眼神,立刻知道發生了什么。她呼喚著薩爾,但他幾乎毫無反應。直到她握住了他的手,他才反應過來。塔雷莎緊緊握著薩爾巨大的綠手,盯著他的眼睛,像是在驅逐他內心的夢魘。薩爾迷迷糊糊地看到她脖頸上藍寶石一樣的柔和光芒,竟不知不覺地緩緩清醒。良久,薩爾才看到了塔雷莎關懷的眼神,連忙道:“我……我……沒事?!彼咨瘒@了口氣,道:“我也希望如此?!彼钟隹诎参浚峙聠酒鹚_爾的恐懼,只好住口不言,只是緊握薩爾的手。
薩爾永遠忘不了當晚他一次又一次地從夢魘中驚醒,夢中不是弗瑞絕望的眼神,便是他身下滿地的鮮血。連續幾夜,薩爾都是如此。
此后,薩爾頻繁地被送入角斗場。隨著次數的增多,薩爾角斗經驗日趨豐富,技巧也日趨成熟,從未嘗到敗績?!案偧贾酢钡拿烂挂灿纱吮凰统隽硕鼗魻柕卤荆粋魇?,十傳百,最后,所有洛丹倫的人類幾乎都聽到了薩爾的大名,甚至被進一步傳到了其他的人類國度,以致非人類種族。但是薩爾的雙手也不止一次地沾上別人的鮮血,殺戮,對于薩爾來說不再陌生,第一次殺人的恐懼與迷惘早已煙消云散。但是每當他見到塔雷莎,他的內心深處卻會翻出一絲愧疚,這點愧疚,卻也使薩爾不致殺戮成性。
又是一年流逝,一天,薩爾在訓練結束后,布萊克摩爾又一次與他交談?!靶∽樱辈既R克摩爾對他眼中的搖錢樹說道,“明天,咱們敦霍爾德就要迎接一位貴得不能再貴的客?!辈既R克摩爾的冰冷語氣中不自主地透露出一絲興奮,他的縱欲過度而混沌的眼珠竟射出了光芒?!八褪锹宓惖膰?,泰瑞納斯·米奈希爾國王和阿爾薩斯·米奈希爾王子。還有海軍上將普羅德摩爾和他的小女兒,以及烏瑟爾·光明使者爵士,還有……”他又報出了一大堆人名,薩爾想是國王身邊的高官。布萊克摩爾接著說道:“……他們來視察咱們敦霍爾德,你可要好好表現!明天這場角斗可是你最重要的一次!要是掃了國王的興,我先讓你掉腦袋!”薩爾對于布萊克摩爾這樣的威脅早已司空見慣,隨即很快地答應。說實話,薩爾的心里倒的確很想表現一下,不是為了不掃國王的興,畢竟這是第一次有敦霍爾德以外的人來到這里,何況還是國王之尊,薩爾心里也有些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