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靈與肉的旅行

幾年后的某一天,在我下海的間隙,如冰接到了一個電話,那是一個輾轉了好幾個回合的電話,是老梁的!

第二天,我只是簡單交代了清吧里的事情,提起一個簡便的旅行袋,就出了門!若干年后,我稱之為“攝魂的召喚”!

由于沒有事先的準備,等我趕到汽車站的時候,才知道班車票已經售完!在那個還沒開通動車的年代,我要想當晚接到回國的老梁,除非我搭上當天僅有的航班!于是,我用身邊僅有的現金全部換了一張飛往南方城市的機票,并立刻電告如冰,將清吧所有的收入匯到我的卡上。

那是一個瘋狂的舉動,但十年的等待足以燃燒身體所有的細胞,還有什么可以值得我為之瘋狂的?

登機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那個騎摩托的帶刀男人,他是否已經找到了他的女人,在某個城市或者回到自己的家鄉,安分守己的賺錢吃飯?

人生有多少個十年?

走出機場的那一刻,我的眼睛就一直盯著入境處的那個牌子,我不舍得邁開半步。在那一刻,我才終于明白老梁在我心里的分量,也知道,我在小城一直堅守一種空虛的等待的原因!

這種感覺,一直到若干年以后,一個冰雪一樣的女人和我說“等待不過一種宿命,風起時是種緣分,風止時就是一些塵埃”,我才煥然冰釋!

但那時的我,無非就是奔著一座傷城而去,哪怕那里可以滴落我永世的哀傷,即使到現在,我依然沒有后悔!

某國航班到達的消息傳出不久,我就看到了出現在入境口的老梁,十年了,并沒什么改變,除了更顯黑瘦和肩上背著個并不相稱的驢友包之外,還是我記憶中的老梁!

那一刻,我強忍淚水,沖上前去!卻早已被投入我懷里的人的淚水嚇得手足無措,我只能卸下他身上重重的負擔,用無聲的語言撫慰他的滄桑!

當晚,在那個南方城市很獨特的公寓式躍層酒店里,老梁如石塑般躺在床上發呆,而我在樓上樓下的奔波之后,就靠在他的身旁,看著他的鼻梁,看著他的額頭,看著他的嘴唇,看著他的所有哀傷!

老梁說“我們去趟陽朔吧,那是十年前我就一直想和你去的地方”。我淚流滿面,不住點頭!

那一晚,我枕著老梁的臂彎,十年來第一次睡得那么踏實,仿佛一切就在十年前,又恍惚這是十年后,乃至幾十年后的一幕!

老梁的呼吸很均勻,雖有微弱的鼾聲,卻如迷人的小夜曲;他因為抽煙而身上彌漫著淡淡的煙草味,卻如濃郁的馨香讓我沉睡如斯!

清晨,睜開眼睛,老梁就站在窗口抽煙,那個依窗而望的背影,加上微弱的陽光,卻成了我一生無法揮卻的記憶!一個背影,卻如封印般在我心里扎下根來!

《大話西游》里,紫霞在至尊寶的心里留下一滴清淚,成就了一段穿越五百年的愛情,而我,是否可以因為這個封印的背影,在這個迷茫的社會,度過我的余生?又是否有人可以打開我內心的封印,待我如嬌娘?

但當時的我,怎會考慮這些,我笑容滿滿的牽著老梁,買好西去的火車票。他上車時的那一個笑容,那一個撫摸我額頭的小動作,已經使我徹底忘記了那是一個公共場所。那是只有我和他的存在,那是我和他的歡笑,其他人不過是浮云!

夜晚,老梁去車廂交接處抽完兩根煙,回來時替我輕輕的掩上被子,我努力的裝睡,努力的讓自己只發出輕微的呼吸,但我還是聽到他在我耳邊留下的只言片語:“辛苦你了,謝謝!”

他轉身上鋪的那一刻,我已經控制不住的淚流滿面!

第二天清晨,我們不過輕微的相視一笑,但我能從他的眼里,看到我要的一切!

桂林,一個美麗的城市,但我們的目的地不是這里,于是,我們立刻搭上汽車趕往幾十里以外的陽朔!車上,我困得要死,任性的把雙腿架到了他的腿上,他只是微笑著看著我,時而用手調整一下我的睡姿,時而替我捋一下劉海,那一個小時,我居然夢到了我已經逝去的父親。曾經,他就是用這樣的眼神和動作,一直捍衛著在人生的路上前行!

陽朔,我們訂的是家青年旅舍,幾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同樣因為某種理念,來到這座小城,做著他們想做又樂意去做的事!

老梁饒有興趣的看著旅舍大廳和走廊的留言墻,而我則靜靜的看著他,以至于他的背影再次呈現于我的眼前,再次封印我的內心時,我居然再一次有心跳加速的感覺!

他背對著我,看著窗外的夕陽:“對不起,我遇到你時,已經沒有選擇的權力!”

我的眼淚奪眶而出,我很想說“沒關系,我要的不是你現實的選擇,而是你心靈的位置!”但我發現,我居然說不出一個字!

那幾個晚上,我們緊緊相擁,沒有過多言語,在那時,甜言蜜語都是多余的!我緊閉雙眼,只想多感受一下那種存在,他的呼吸,他的每一寸肌膚的記憶……我只想把所有和他的一切,封印在自己的內心深處,或許五百年后也會有個人打開我的封印,告訴我我最深愛的是誰!

多年以后,我甚至都不記得,我對老梁的感情,是基于一種純粹的愛,還是很想解開那種封印的努力?也或許,當我解開封印之時,一切都煙消云散了!

陽朔的竹筏,陽朔的溶洞,陽朔的垂直漂流,陽朔的梯田,可以去到的地方我們都去了,那是一場靈與肉交融的旅行,是所有都無縫接合的旅行!我們的笑洋溢在陽朔的所有地方,啤酒魚,酒釀田螺,吃的嘴里的香,笑得心里的甜!

我會永遠記得,在陽朔的竹筏上,他輕摟著我的腰,強裝鎮定的可愛;也會記得垂直漂流時我嚇得哇哇大叫時他用同樣蒼白的臉時刻鼓勵提醒我抓緊繩子;更會記得,在梯田上我張開雙臂拍照時他傻傻的笑!

如果還有來生,這是一次可以復制的旅程!以致若干年以后,我再次來到陽朔,終于在竹筏上泣不成聲!

幾天的旅程無情的結束了,回到桂林車站的那一刻,我依依不舍的說:“我想去海南”!老梁沉默了,他的沉默代表他的不忍,我實在不愿意看到他的落寞和無奈,這是他這個年紀的男人最可憐也是最可敬的一面!于是我讓他送我上了北上的飛機,我接了他來,實在不忍心再送他走,我怕我會忍不住把他留下!但我在微笑著與他告別的那一刻轉身,早已經淚流滿面!而他就在登機口,不住的嚎啕大哭!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回去,如果我回去,就真的回不去了!

若干年后,我再次來到陽朔,看到那家青年旅舍的留言墻,看到了老梁留下的一行字,我再次淚流滿面:“我打算用下輩子完整的去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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