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繼續寫人。
在搬到新家之前,我每天上下班的路上都會路過菜市場。早上路過一個露天早市,晚上回家,會經過兩個室內菜市場和若干晚上才出來的臨時小攤位。這一路呀,我都很歡喜。
菜市場上有著最真實的煙火氣,買菜的賣菜的,都在與自己最基本的需求鏈接,不需要動太多腦子,在放松的姿態中呈現出最本真的樣子。
早市我去的不多,一是因為平日上班早,時間不夠,無意流連,偶爾早些也是匆匆買點水果帶去單位,不能逛的盡興。周末倒是能逛早市,但是因為起床晚,下去的時候,早市也快結束了,賣菜的已經開始甩賣了。不過我倒是不在意。
在早市上,有一個我非常喜歡的大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有四十多歲吧,因為當時他兒子好像二十歲左右了,上技術學校,快畢業了。她長的很結實。微胖。棕色的短發有些亂亂的,曬的黑紅的臉上我記不住任何五官特征。但是直到今天,我都記得她那爽朗的很爺們兒的笑聲。大概我對她的喜愛,多半是因為那笑。
這位愛笑的大姐話不多,有時候我也聽不太懂她的方言。但是她的笑卻總是掛在臉上,那是從心里笑出來的,好像笑出來了一切煩惱都不是事了。她笑的頗有大將風度,做買賣的什么人都能遇到,肯定有讓她不舒服的時候,但是我就從來都沒見她惱過,嘮叨過。是不是可以說她是一笑解千愁?呵呵。我總覺得她要是唱京劇武生肯定有味道。
她賣的菜如何我并不太會鑒定,但是她賣的地瓜是一頂一的好吃,而且不貴,是她自己家種的,還有向老鄉鄰居們收來的。地瓜不是那種改良過的,水水的,甜的寡淡做作的高產品種,有原始地瓜的香甜味道和綿軟口感。這讓我這個地瓜控怎能不愛上她呀。每年秋天我都會早早的預約她的地瓜,那是我整個冬天的指望呢。到了春天,她會賣薺菜,那種春天最早生出來的野菜。她說她家田里到處都是。以前我從未吃過見過薺菜,因為看了《回家吃飯的智慧》一書里面提到了春天吃野菜的好處,以及它有寒驅寒有熱去熱的特性,讓我特別渴望春天吃幾頓薺菜餃子或者菜團子。所以看到她賣的頭一天挖的薺菜,我總是迫不及待買上一大袋子。從來沒做過野菜團子的我居然也憑著想象自己蒸了一鍋菜團子,吃不完給先生帶到單位,他一同吃飯的同事嘗了也贊不絕口呢。這要算作她的道地野菜的功勞啦。
說完早市,不得不說說晚上的菜市場了。我下班回家的路線,沿途會出現很多臨時的菜攤。他們大多是開著小三輪或者小卡車,菜就在車上,少量拿到地下,或許這樣也方便城管來的時候快速撤離吧。他們的菜大多很好,且便宜。
另外,還有一個長通道一樣的室內農貿市場,價錢要貴一些,但是方便下班晚歸的人買菜。我經常順路從里面穿過,買點吃的用的,也省去了專門逛街的時間。日子久了,和里面的賣家大都面熟,也會簡單打招呼,或者聊幾句無關痛癢的家常。
比如那個賣涼皮擔擔面,拌菜和干調的阿姨,她每次都很熱情,弄得我不自覺的買很多雖然也需要但屬計劃外的東西。比如賣豆漿的大哥,他獨特的口音讓我總是想起一個搭檔好幾年的同事,如果他不忙我們總會點頭微笑算打招呼了。比如賣肉的大姐,我每次經過她攤位時她都是那么忙,忙著切肉,稱重,讓隔壁幾乎無人問津的肉攤情何以堪呀。呵呵。還有戴著花鏡,整日看著報紙研究彩票的日雜大叔。還有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時常消失只擺上聯系電話的開鎖配鑰匙的大姐。再有就是鋪面很大,貨物堆積,淹沒其中的賣內衣襪子各種便宜的衣衫,有些大舌頭的阿姨。呵,一路下來,平日沉默少言的我,不知道要多說多少話呢。
走出這個室內菜市場,就快要到家了。但是還需要爬一個不大不小的山坡。而坡下往往還會有兩個攤位。
其中一個是季節性的。那位當稱呼為阿姨了,但是我還是會叫她大姐。她是我印象深刻的第二位女子。她的兒子也是二十多歲,但是已經成家,她都抱孫子了。她們自己家有很大的果園,種很多種水果。夏末秋初,她會出現在我家坡下的十字路口,賣自己果園的水果。她就租住在旁白的老房子里面,上午她丈夫會開車把剛摘下的水果送來,她下午三點以后會推著手推車,站在路邊賣水果。這位大姐感覺比那位愛笑的大姐要多了許多女人味,穿著碎花罩衣,很干凈。她說話柔柔的,笑容淺淺的,話也不多。但如果跟她聊起來,她也很樂意講自己家的事情,大多時候,我們會聊她的兒孫,還有她家的水果。她本可以不操勞的,但是,還是希望可以多幫到她的兒子,才一個人來到大連賣水果。她的長相我也記不清了,但是總能記得她會換好幾件碎花罩衣,都洗的干干凈凈的。她給我的感覺,就是母親應該有的樣子。
而另外一個攤位,是常年的,估計是交了稅的。這位攤主是個年輕女子,雖然她兒子快上小學了,但是我猜她一定比我早婚早育,所以不一定比我大呢。她也是胖胖的,長發燙著細碎的小卷,扎成一個馬尾吊在腦后。頭發和臉都亮亮的,不知道是不是涂了很多化妝品,雖然我并不覺得好看,但是認真打扮過后給人的感覺總不會太差。她講話聲音清亮,有時候會和一邊的老公大聲的聊天,也和聚在她攤位旁邊下象棋的中年男人或是老大爺們講上幾句。我不記得她都會說些什么。她也很愛笑,但是有時候也會發火,因為他老公做事不妥帖,或者一旁下棋的男人不知怎么惹惱了她。不過,她家那個大卡車支起來的攤位,人氣一直都挺旺的。有時我抱著出生不久的兒子經過她的攤位,她總會跟我們打招呼。搬家后有一次我有事路過那邊還見到過她,她不賣水果和菜了,大連的露天攤位全部取消了,我跟她打招呼,她好像不記得我了。
最后,想寫的是我中午經常去買水果的一家菜店。因為學校在山上,山坡下最近的一家水果店就是這家了。她家的生意也不錯,因為這邊的山腳下室內的菜店只有兩家,而她家算不錯的,水果一般都很好吃。她兒子上初中,還有個女兒在小學。她同樣是胖胖的,講話聲音大大的,方言味道濃濃的。她的樣子我記得清晰,圓圓臉,常系圍裙,冬天有時候會帶口罩和厚厚的帽子,大概是因為冷,因為她的店是臨街老房子外自己又搭建起來的小棚子。她老公挺爽快,是南方人的典型長相,一般給我們報的價錢都挺實在,付錢的時候也會免去零頭,而這位大姐就不一樣了。一次我去買水果,她家店里好幾個客人,我問過他老公價錢后,是她忙完上個顧客來給我稱重,結算時候她說了一個更高的價錢,然后說因為我是熟客所以給便宜點,然后收了我他老公告訴我的比較便宜的那個價錢。大概他們夫妻兩個也沒商量好定價吧。
寫了這幾為菜市場的大姐,是因為在最近幾年里,她們是我除了工作和家庭生活外,算是接觸的比較頻繁的人了,而且,她們身上,有著某種我說不太清楚的東西,讓我看著她們,就覺得要么輕松,要么開心?;蛟S,是因為她們過著最真實最接地氣的生活吧,從她們身上甚至能看到些禪意。
無論爽朗真誠,或者些許計較,都是她們面對生活最真實的樣子。她們不會像網紅那樣為容顏和穿著操心,也不必如白領那樣為是否斷舍離糾結,她們談論的話題從來不會高大上,她們對人對事的態度也根本不必有任何掩飾。她們在意的可能就是地里的收成,城里的菜價,老公孩子的飽暖,然后,別無其它。當然這只是我的臆測。可是,她們就像那山間田野里的薺菜或者野花,自顧自的蓬勃著,哪管是否有人關注有人贊美,她們生活過,就對得起自己了。
如果說去圖書館、音樂會是我們精神上對星空的仰望和追求,那么逛市場,該是我們生活上的對腳踏大地的敬畏和禮贊吧。道無分別,菜市場的女人們,我得向她們學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