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看望老爸。

一進門便是滿眼的綠色，生機盎然。

老爸的小院被他種了一地的菜，正屋的門兩側還載了兩棵不知名的花樹。

老爸是個愛花兒的男人，一直都是。無論生活在哪里，境遇如何，花兒是一定要有的。

這應該是熱愛生活的一種表現吧？

一早醒來，老爸已經把飯擺桌上了，好生慚愧，我總是爬不起來，更不必提給老爸做早飯了。

在他面前，我常出現錯覺，以為自己還是個孩子。他總是用跟孩子說話的口氣待我，我也樂得偷懶，從中年的隊伍里溜出來裝裝嫩。

老爸給菜除草，我悠閑地舉著手機轉來轉去拍照。趁老爸干得正歡，抓拍了幾個鏡頭。老爸問好看不，我說好的很，拍出來跟老頭兒似的。老爸哈哈大笑，說不像老頭兒還能像老太太？

一拍起照來，老爸忽然想起要拍幾張正規的證件照。于是煞有介事地翻出一塊紅布掛墻上做背景，大熱天又扒出一件白色襯衫，系好扣子，然后收起表情一臉嚴肅地端坐著等我拍照。

“笑！笑好看點兒！”

“唉呀，笑得不俊，再重笑！”

……

老爸設計好的端莊大氣之形象泡了湯，照片里是一個憨態可掬的胖老頭兒。

老爸愛照相，一直都是。

家里掛了許多老照片，可惜經年累月，有不少已經受潮模糊了。

我拿了幾張，其中有一張是他十八歲時拍的，一臉的稚氣。

發現他四十歲之前的照片很多，四十歲之后幾乎沒有。那應該是老爸人生中壓力最大的時候吧？

我把各個年齡段的照片依次擺好，最后一張是現在的。

從稚氣未脫的少年，到歷盡滄桑的老年。這就是歲月，這就是歲月……我看得一臉淚。

吃午飯時，我認真地跟老爸說，媽媽已經走了三年了，如果他一個人冷清，可以找個老伴兒。

老爸說不必，他一個人自在。種菜養花散散步，一個人挺好，想去哪去哪，了無牽掛。

隨心就好。

自在，是人生最可遇而不可求的。

媽媽病了十幾年，最后兩年在床上度過的。

一日三餐，老爸先喂飽了老媽，才吃自己的那份。夏天還好，冬天常常吃著吃著就涼了。

久病之人脾氣也不會太好，老爸一邊為老媽擦屎端尿，一邊耐心聽老媽的抱怨或是號啕。

郁悶極了，他偶爾會打電話給我，嘆幾聲氣，放下電話，一切繼續，盡心竭力。

愛情不是山誓海盟，而是一輩子的不離不棄。

忠貞不是你走了，我也不活了，而是你在，我們一起好好的；你不在，我一個人好好的。

老爸種的冬瓜枝蔓越過院墻，還在墻外結個瓜。

我讓老爸把它拽回來，免得被路人摘了去。老爸說，誰摘了誰吃。我釋然，這就是真正的與世無爭了。

回鄭州的時候，老爸也背上行囊，來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姐姐姐夫給他買了去往哈爾濱的車票，那里還有一幫親人朋友……

年齡大了，想去哪就去，想見誰就見。

人生短暫，何須等待。

歲月有痕，而心無恙，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