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出租屋內窄小的廚房，她向他喊話“過來把那角落的洋蔥切下”。都說洋蔥會嗆得人流淚，他好幾年都不敢吃洋蔥，往事總歷歷在目。 望著散亂堆放的洋蔥，一顆顆被撕掉標簽，已經忘了是從哪里買來的。就像人一走散，就容易忘記從哪里來，又迷失在往哪里去的問題上。

他，生長在偏僻的小鄉野，有著獨霸一方的聰明伶俐，屢屢收獲的“三好學生”獎狀在他家里都只是美化作用的墻紙而已。從小就理所當然被認為是很會讀書的神童，他驕橫自帶光環亮瞎旁人，終于在矛盾爆發那一刻狠狠揍別人一頓。班主任想通過不頒發獎狀來威脅，沒想到他擺擺手“不發就算了，明年再拿個第一就是”。

或許，傲氣的種子就在那時候種下。嗖一巴掌，就是大字不識幾個的父親能想到最好的教育方式，啪的聲響很像媽媽用竹筒燒飯爆裂開的聲音。“哇，真香啊，這鍋里煮的什么啊？”一大鍋洋蔥花菜香菇瘦肉飯，他吧唧吧唧連續吃了三碗，爽爽地打了個洋蔥味的飽嗝，他轉過去對父親說：“有什么了不起，他們就只會告狀，墻上都沒地方掛獎狀了，我都懶得拿了。”

從村落到鎮里，從小學到初中，他的傲氣隨著競爭環境改變，就像即溶奶粉一沖就散。剛開始接觸到英語的時候，就感覺回到小時候的牙牙學語，努力練習每個音，用標注漢字諧音的土方法去幫助記憶。課本上記憶深刻的吉姆、李雷、韓梅梅、還有poly，多年以后徐譽滕《李雷和韓梅梅》，才明白青春在那時候開始。

生理第一篇知識課就強烈被老師一句“回家自己看”，荷爾蒙分泌的青春期狠狠地被禁止。那時候傳一張紙條，都能臉紅心跳，只是她嬌小突兀的身材太惹人注目，他不得不為了多看她兩眼，經常默默跟隨到校門外。她家就在鎮里，每天來回上課，她經常跟著一群哥哥們玩，經常混在男人堆里，愈發顯得獨特的溫柔與距離感，青春仿佛因她開始。

她家境不錯，家里做生意的，至少在鎮里有家面包店，早餐通常是面包牛奶的搭配。而他偶爾去食堂加些青菜就覺得這一頓吃得很奢侈。有次機緣巧合，她英語聽寫不及格，被罰抄寫單詞，午飯趕不回家。他急中生智去找同學借飯盒，多幫她打了一份飯菜到教室。

原本他以為會得到一句滿意的謝謝，沒想到她說的是“這是什么，怎么這么難吃？”那就是他平常都舍不得買的青菜，剛好這次是洋蔥。走，帶你去校門口那家面包店吃，她氣沖沖地走在前頭，他垂頭喪氣都不敢抬頭看一眼，就是覺得她一束烏黑的頭發在陽光下特別刺眼。他咬了一口面包，突然也覺得好像比洋蔥味道更好一些，開始覺得洋蔥不那么美味了。

羞澀的青春期就容易滋生愛慕，就像她烏黑的長發不斷開叉，他對她的思念越來越濃，特別在每學期的寒暑假。只是他都來不及鼓起勇氣寫一張紙條，中考就結束了，那時候他很害怕以后再也見不到她了，也害怕她揣摩到他的小心思，連問她志愿都不敢。

還好他還有一個特長，足球踢得還不錯，也經常跟她哥組隊踢球，就想在自己感覺威風的綠茵場耍一段風姿。不經世的她，只是看著一群人為了一個球踢來踢去，覺得有點無聊。一只蜻蜓駐立在蒲公英上，她伸手一碰，蜻蜓飛走了，順帶揚起成熟的蒲公英，飄啊飄啊，就像即將紛飛各方的他們。

七月夏天之后，九月金秋之前，都沒了她的消息。確切地說，更長一段時間沒有消息，直到五年后的初中同學聚會。2000年伊始，手機還不怎么流行，都不便宜，自然很多同學聯系不上。重新獲知，她在縣里面比較普通的職校讀書，距離感越來越遠了，他們也開始不同的高中生活。

她有次跑來學校找他，他在足球場上踢足球，她就說沒想到你還保持著這愛好呢。他甩甩濕答答的長發，卻忍不住笑話起了她的短頭發，“怎么像個假小子，還染了淡金黃色”。他把自己對她的思念蓄成長發，只敢弱弱問個QQ號碼。她突然想跑橡膠跑道，他手舞足蹈地跟著后面，他就覺得她身姿越來越輕曼窈窕，好像燕子。

像極容易斷線的風箏，怎么說斷就斷。跑著跑著，啪的一聲，她轟然倒地，他渾身是勁往醫務室沖刺。醫生怒氣沖天地說，“這不是要命嘛！先天性心臟病還敢帶去跑步，以后各種激烈運動都要禁止。”后來得知，那天她失戀了，就想瘋狂地跑幾圈，讓眼淚隨風而去。

她休學不讀了，到鎮里面的大工廠去學針織，遇到了開始疼愛會讓她心碎的初戀。他傾聽著無關緊要的故事，他只糾結該不該安慰她，最后還是沒有勇氣。帶她到食堂去吃飯，卻因去得太晚了，只剩一盤冷菜，“這是什么呀，這么難吃啊！”語氣比五年前更加肯定了，可能這次這盤洋蔥真的比較難吃，他自己也吃了一口覺得淡然無味。

走，帶你去吃面包去，看你們學校有什么大的面包店。她趾高氣揚地走在前面，他思緒萬千跟隨在后面，他抬頭望著一朵梨花狀金黃頭發在月光傾瀉下顯得那么令人遐想。他咬一口面包，覺得這次面包真好吃，那盤洋蔥味道實在太差了。皎潔月光，隔著她、他的影子，他們聊了很多關于未來生活美好的畫面，只是他踩著她的背影，覺得還是存在些距離。

枯燥的高中生活結束了，他有好些日子不敢去觸碰洋蔥，好像一攪動筷子，就容易把對她思念轉變成深不可測的漩渦。直到2008年，楊宗緯一首爆紅《洋蔥》，如果你愿意一層一層一層的剝開我的心、你會發現 、你會訝異 、你是我 最壓抑 、最深處的秘密。

真吻合他生活的寫照，他開始瘋狂地去想追尋她的消息。這一年他心情情跌宕起伏，經歷了5.12汶川大地震、8.8北京奧運會，還有最重要的小事找到了她。她自己辦起加工廠，生意還算紅紅火火，真是替她高興。他第一時間就倒騰最早的班車，出現在她面前，看到她用心地在努力工作，精心挑選各式各樣的杯子給員工使用，還有收拾得干凈的廚房。

中午時候，她留他在吃午飯，咦，這里怎么有一盤洋蔥。她狡黠一笑，廚房阿姨炒得不錯吧，真的很香噢！

他用筷子快速夾起，洋蔥快到碗里來，她到他的心里去。

? ? 下篇

洋蔥會發芽，會枯干，生活中希望的種子有的發芽，有的走向枯干。愛情從來它就是個難題，又有多少得到了答案呢。在那個激情奧運之后，他們愛情如浪潮席卷而至，好像蓄積很久的山洪快要爆發，決堤。

2009年泉州這座城市，動車開工了。他帶著滿身心的希望到了美麗之濱的廈門，開啟大學畢業后的工作上新征程。他努力前行，希望能跟得上她的腳步，他從基礎的市場推廣員做起，簡單總結大部分工作就是面對面陌生推廣，更直接說就是發傳單。她生意做得風生水，有了一些積蓄，轉身去投資家具門店，她說她喜歡家具的美，搭配一種家的溫馨。

古話說：人心不足蛇吞象，她敗了。她氣狠狠地拖著疲憊身軀想坐動車去廈門找他，可是幾次折騰先是來不及時間改簽，后又晚到檢票口再改簽，最后她身心疲憊，臉色蒼白，連電話都軟綿無力。他想起幾年在學校臥倒跑道的事情，想起她說過的家族病史，心亂如麻，還好最后她哥來接她回家。他自責自己的無能、帶著一整晚的擔心疲倦到天亮。

一晃，2009年，春節到了，他回到家里。爸媽一大早就張羅備菜，準備自制五香卷，他看下盆里有剁碎的洋蔥，就問道怎么還加洋蔥呢。他爸比以前溫和地說，“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洋蔥吃了暖身又香”。他發現洋蔥變成調味品，不是主菜，真的變得好香很好吃，他想打包給他家那只“小饞貓”。

趁著同學聚會的時光，他們走在一起吃著香噴噴的洋蔥味五香卷。過年后，第一件事，他催著她去醫院做全身檢查，上上下下層層臺階，進進出出各個化驗室。上天的垂愛，她這年雖然工作辛苦勞累，但保持好心態好的生活作息，身體狀況有極大的改善。醫生建議不能喝酒、少激烈運動、注意控制情緒，保持良好作息。

他鼓勵她去報名參加大學自考，多方面去學習管理知識、人格分析、甚至包括未來的家庭與孩子教育。他毅然辭職去創業，不顧家里人反對，就去專供白領的個性化定制便當、搭配水果沙拉、原材料調制飲料。迅速租房，買機械，可是在經驗嚴重不足，又缺少市場考察，就這樣一個月內稀里嘩啦地賠上一身債。

他只想努力證明給她看，沒想到最后狼狽的下場。她擁抱著他，鼓勵說“沒事咯，你負債，我負債，我們兩個就負負得正囖”。兩個傻瓜就綁在一起，開啟負負希望得正的努力生活。

極少自己親自去剝洋蔥，因為他很少煮飯，更主要曾經找不到一起搭伙過日子的人。他搬到她宿舍，她走在他心里。2010年，他帶她回家，一起弄那個洋蔥味的五香卷。爸爸媽媽在，才是一個家，兄弟姐們都結婚家就分散成幾個小家，過年也很難聚齊一大家人。

他準備也去她家認識未來的岳父岳母，激動徹夜難眠，想象著各種應變場景。她興高采烈地手挽著他的臂，他這次轉頭就望見她美麗雙眸修長睫毛緋紅雙頰，好想用力咬一口。她害羞躲開了，還說你那洋蔥味太香了容易嗆到。

生活總是得意之處，狠狠地來個響亮的巴掌。從他一進門介紹的那一刻開始，就覺得世界牢牢地被現實套住了，所有問題都是關于錢、車子、房子。他沮喪垂淚地走在前頭，她一言不發地跟著后面，她知道他隱忍和傷痛。

南方的春季總是那么陰冷、濕答答、上弦月彎得有點討厭，他還是強忍著沒關系，這只是第一次見面，不會放棄的，要繼續努力，并借用許三多的口號“不拋棄，不放棄”。他不知道是給自己打氣，還是真的有信心去證明不放棄。

她有點氣急敗壞地趕回家，惡狠狠地跟父母溝通，并惱怒地忘記醫囑喝起了酒，狠狠地把自己灌醉，或許想做個美夢，更多是想報復爸媽的拆臺。因為有病史，肯定不能喝酒，他已經嚴令她滴酒不能沾，更不能喝酒開車或玩手機開車。

喝醉，喝麻，喝吐，她差點就被嘔吐物噎住，他嚇得不輕，第二天趕緊驅車趕回來陪著她，看護著她。他惡狠狠地罵她，不堅強和愛護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會化為烏有。時間一耗3年多，身邊的姐妹也都有了好姻緣，她始終聽著彭佳慧《走在紅毯那一天》就淚流滿面。

他相信，會像張宇與十一郎完美愛情合力創作的《給你們》：一定是特別的緣份 、才可以一路走來變成了一家人、他多愛你幾分 、你多還他幾分 、找幸福的可能 、從此不再是一個人 、要處處時時想著念的都是“我們”。

他興致勃勃地變戲法般拿出一枚六福字樣的盒子，依葫畫瓢地學《裸婚時代》劉益陽經典臺詞“我求你嫁給我吧,雖說我沒車,沒錢,沒房,沒鉆戒,但是我有一顆陪你到老的心!等你老了,我依然背著你,我給你當拐杖；等你沒牙了,我就嚼碎了再喂給你吃；我一定等你死了以后我再死,要不把你一個人留在這世上,沒人照顧,我做鬼也不放心！”。

她修長的手指配上這鉆戒，真美得一塌糊涂，她心里哭得一踏涂地。他瘋狂地擁抱親吻著她，穿過她的外衣然后她的內衣。她急切推口喘氣，語出驚人地打破這美好又瘋狂的意境，明天能到菜市場去買斤洋蔥回來嗎？

怎么嗆到了嗎？她轉身過來用纖細修長的手抹掉了他的眼淚。嗯，這味真帶勁，加點油鹽醬醋，一盤香飄的洋蔥佐料，空氣中夾扎著新鮮淡淡的玫瑰花香，滿屋的浪漫味道。

他緊緊地抱住她，想起開往春天的地鐵，幸福列車上必然留著兩個屬于“我們”的位置。

故事中有他們，也有你們！

2016年11月27 落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