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構主義/傳統小說與現代小說/大故事與小故事的區別
現代小說中“結構主義”與傳統小說的區別在于,盡管傳統小說里也能穿插小故事,它的敘述方式仍然是線性的?,F代小說“小故事”獨立性更強,依附性較弱,有時故事一出生就自由生長,甚至到了“分庭抗禮”的地步。
通俗小說是不會這樣運用“結構主義”手法的,新插入的故事仍要由敘述者由一根線牽住,不太可能走遠或者放飛。而在“套盒式”作品中,就是要讓不同的故事蕩開一點,盡可能獲得自身的獨立性,形成一種結構關系。我們在分析現代小說時,對它“故事中的故事”繞不過去;可是在傳統小說中,大故事下面的小故事完全可以忽略不談的,因為它們并不影響結構。
嘗試的必要性/貌似傳統的人/新故事與老講法
倡導探索,使講故事的方式真正獲得自由與解放。有了現代主義的技術訓練,即使用老方法寫,他的傳統結構,敘述方法可能變得更靈活也更大膽,這和傳統小說的作者很容易被情節牽著鼻子走不同,他能騰出手來干更重要的事情。
臉上抹油彩的形式主義/中國傳統的生長/今天的“有詩為證”
在形式上標新立異,就像是一個正常人在臉上涂了油彩或留了很怪的發型,奇怪的形式會增加回頭率。這樣做,剛開始出于學習的目的還好,但最后要以它立身是不可能的。
技術的學習和試驗,目的是為了增加表達力。新的方法對創造力是一種激發和解放,從這方面講,形式創新就有了意義。
讓氣韻與故事貼在一起/肉體和靈魂/對人本身有了大感情
作者把注意力放在編織一個千奇百怪的故事上,越編越離奇,最后就難免陷入一個套路,因為大故事也就那么多。不如把注意力移開,想一下人物的關系和格局,專注于細節,漸漸進入一種意境,讓它把整個故事籠罩起來——這就抓住了作品的氣韻。氣韻給了故事靈魂,它會使故事在發展中變得出人意料。
不妨多想想人物。當面臨一個個活生生的人物時,心里將會產生一些喜悅、憤怒和愛。圍繞這些,情節的大門一下就打開了,而且不以原來的設計為轉移,會滋生出完全意想不到的轉折方式。這些人要生存要行動,他們個人獨有的情感方式會幫助作者形成一些新的格局。
新聞與文學的區別/重要的語言訓練/寫作是一個盛大的節日
海明威和馬爾克斯都干過記者,他們說當記者有好處,可以獲得重要的語言訓練,把故事講得簡介準確,對事件做出快速反應。
有一個英國文學家說了一段話,令人印象深刻:怎樣才能寫出杰出的小說?無非就是具有新聞記者那種逼真的記述能力、對現場的敏感記憶,同時還要有詩人的幻想能力。新聞寫作的干凈、準確、及時、清晰,都是作家所需要的。作家比記者多了一點的,是想象的權利,是透過一個真實簡練的故事去發掘背后的東西。
作家的個人經歷/人性手冊、思想標本、語言范本
有人常常問:寫作中的個人經歷要占多少?我想大概占百分之九十或者百分之零點五——作品中差不多全是個人經歷,又好像全都不是。所有的故事、幾乎所有的人物命運、心里狀態,都必須借助個人的經歷和經驗去表達。它就像一棵樹,要發芽生長就得有根,這個根只能是作家自己的生命。但是從另一個方面講,作品中的每一個人物、每一個細節、都要擺脫真實的自己;也就是說,它們全都要經過重新創造,才能歸到小說所需要的那個語境和場景之中。這樣一來,一切都不再是作家自己了,他已經消逝在茫茫文字當中了。
現在這個商業化時期,純文學作家也會追求商業成功,要賣得好,并且不斷地被市場說服。商業主義也會讓評論家亂性,忘記了自己的基本使命:他生來要和作家一起,沖破商業主義迷陣的。
學習和移植/探討力和追究力/描述大故事的能力
寫什么故事塑造什么人物,是由人的器局決定的。有的作者過一段時間就會枯竭,講故事的能力明顯下降:他的心里裝的故事就那么多,再生力不行。這與人的經歷是有關的。如果一個人有復雜的閱歷,有深厚的人生經驗,那么他即便原有的一些故事講完了,心里還會再生,會源源不斷。
從這個意義講,年輕作者投入生活的認真態度就很重要——當然生活是無所不在的,生活是各式各樣的、表述也是各式各樣;但無論如何,盡力去理解生活,關心眼前和過去,從小養成一種探討力和追究力,當然是最好的。
當代文學有些不舒展,對大自然喪失了關懷力和表述力,視野狹窄。文學關心的東西越來越小,漸漸也就沒有了描述大故事的能力。
電影與小說/藝術與藝術產品/“包子好吃不在褶上”
有些商業上很成功的電影,看一看簡直拙劣到可怕。因為宣傳力度大,引起人們的好奇,反正只看那么一遍。很娛樂的逗小孩玩的東西、或根本就沒有什么思想內容的東西,更容易轟動起來。藝術是思想和情感,是人性,是讓人感動,不是高科技展覽。真正的藝術品可以是非常樸素的,是人的故事。有的電影搞人海戰術,又亂又吵。一件作品里沒有思想和情感,打動不了人,吵鬧只能令人厭惡地躲避。真正的藝術是讓人永遠不再忘記的人物命運,情感的濃度會非常之高。
膠東有句趣言說:“包子好吃不在褶上”,那就是在形式和內容的關系。好吃的包子要靠好的餡子、好的面粉——如果這些不行,只捏出一溜好看的、花花哨哨的褶子,也是無濟于事的。所以我們講了小說的故事技巧,說到底還只是屬于“包子”的“褶”而已。
提及書目
《綠房子》
《胡利亞姨媽與作家》
《跳房子》
《喧嘩與騷動》
《變形記》
《盲刺客》
《追憶逝水年華》
《尤利西斯》
《戰爭與和平》
《兇年紀事》
《洪堡的禮物》
《霍亂時期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