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剛滿19歲,江西人,跑到深圳來做事。網上說深圳是天堂,美女如云,高樓大廈直聳云間。我想,我必定是屬于那里的。
來到深圳之后,熱浪和綠意把身上的每個毛孔都沖開,感覺自己的夢好像也被點燃了。在龍華地鐵站附近找個旅館住下,出乎意料的便宜,15元一晚上,當然只有一個床位,屋子簡陋,氣味熏鼻。
來深圳之前對深圳有很多憧憬,可眼前的一切卻殘酷地擊碎了所有幻想。一切都那么出乎意料的廉價,上網1塊每小時,包夜才5塊錢,網速出奇地快。路邊快餐5-10元每份,帶著地溝油特有的醬香,吃起來津津有味。可這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期待中的是坐在大廈敞亮的辦公室里敲鍵盤。
在58上刷著各個崗位,自己沒什么學歷,顯然是徒勞無功。那就進廠吧,可身上的錢根本撐不到發工資那天,這么大了也不好意思再問家里要。于是網吧里,廉價旅館里住滿了與我差不多的人,長久工作不想找,體面工作找不到,吃著便宜還算可口的飯菜,住在流動的床位上,感受著繁華都市的每一天。
由于是新來的菜鳥,對一切都摸不著頭腦。對床的安徽佬開始搭話,你新來的吧,不去做臨時工?
什么臨時工?
按天結的,有人在三和市場招,一天80-120塊,干一天的錢可以耍三天。
有這么好的事!說干就干。
后來我才發現,在三和,大部分人都過著這樣的日子,賺到一天工資便鉆進黑網吧暗無天日,或和同屋的聚在一起扎金花,跑去街頭玩老虎機,買馬。贏錢了就大吃一頓,輸了就餓肚子,去超市偷面包,路邊攤順水果。
這邊常死人,餓死的,跳樓的,被人活活打死的。這哪是我夢想的地方啊,心里鄙夷,臉上卻不動聲色。第一份零工終于找到了,去電子廠打包裝。穿著寬大的不知道留有多少人汗臭味的藍色工衣,跟幾十號人鉆進大巴,拉去關內工廠做工。
關內真是繁華啊,工廠也大氣,可這些都不屬于我,我只是個臨工,干完一天不知道明天在哪里。看我干得起勁,隔壁的廣西大哥不太爽快,吊毛你這么積極干嘛,慢點來,沒事的。我不太理解,畢竟是個新人,求他指點。他邊干活邊道出玄機,你干得再好一天也就那么多,何必呢。想想也是,便詢問偷懶的方法,他說去廁所蹲一下,看看電子書,抽抽煙,沒人管的。一天多去幾趟廁所,就輕松過去了。恍然大悟。
也有找不到臨工的時候,肚子餓的實在不行,躺在床上不想動。老板娘來收租,對床的不但不給錢,居然還問老板娘借了二十塊,讓我詫異的是老板娘居然也借了。也許老板娘也懂我們這種人的不容易吧,我面子薄不敢賴賬還開口借錢,問老板娘還有什么賺錢的法子,她淡淡地說,賣身份證啊,百多塊錢夠你瀟灑好幾天了,住這的人基本都賣了。
那還能上網住宿嗎?
你上網住宿我們問你要過身份證嗎?
好像是沒有,說賣就賣。賣完身份證的那一刻,我徹底成了三和的一員。而當初要出人頭地的夢想,哪比得上兜里有百來塊錢實在啊。
兜里有了錢,又有快活日子過了,至少接下來幾天肚子有了著落,心就不那么慌。走在握手樓的狹小的巷子里,穿著暴露的小姐姐拉著我的手說,來玩啊。我說別啊,錢不夠吃飯了,玩不起。
不貴的,才50,全套服務。
摸摸口袋,猶豫了半秒,還是決定去網吧。
怎地啦!想走?手都被你拉了。
這不是你主動拉的我?
喲,光天化日耍賴皮是吧,哥哥們,遇到混賬搞事情了!不知道從哪里竄出2個大漢,我想辯解,其中一個大漢開口了。
不玩也行,拉了手給30,要么給50,享受一下我小妹的服務。
好漢不吃眼前虧,給了30趕緊走人。
坐在煙霧繚繞擁擠的網吧里,打著刺激的游戲,回想自己半年來的生活,心里卻無半點波瀾,這樣揮霍的日子真他媽快活啊。明天在哪里又有什么重要呢,我才19歲,還有大把光陰可以揮霍,人生,不就是用來揮霍的么?于是敲鍵盤的手,變得更加輕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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