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高興在這里告訴大家,經過三十天的學習,今天,就是大家畢業的日子了。”
聽到蚊子校長興奮的講話,我吐吐舌頭,對小雅說道:“真是,看大嬸晃著大肚子在講臺上惺惺作態,真怕她一不小心掉下去。”
小雅是一只白紋伊蚊,道道白色紋路將她的觸角和身子都裝飾得漂漂亮亮的,只見她此時漫不經心地捋一捋那雙纖細的玉足,漫不經心地說:“唉,誰讓人家比我們早出生那么幾十天呢,可憐人家更年期,咱就忍忍吧。”
我笑著推了她一把,隨著眾畢業生的歡呼,我們將結束蚊生的一個小幕,翻開新的篇章。
我也跟著歡呼一聲,“耶。”
是天真,也是小小的憧憬吧。
“小寬,我說話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又是老嬤嬤的語氣。
我不得不順著聲音轉過頭來,拖著聲音答她:“是,有在聽。”
克勞女士卻并不買賬,惡狠狠地道:“你這是在聽的樣子嗎?我告訴你,雖然你已經畢業了,可是你的臨崗就業考核還在我手里呢,要是你不能順利通過的話,你的后半輩子就老老實實地跟下賤的雄蚊在山里面采蜜收汁吧。”
我將觸須理了理整齊,看看將要落下的太陽,跟著說:“知道啦,老師,請問能不能快一點開始了?我表示現在已經是正式工作時間了哦。”
聽我這么說,克勞女士轉頭一看,“不和你啰嗦了”。
卻是很快進入工作狀態,一本正經地就往規劃路線飛去。
我跟在她身后,往日管控嚴格的濱河校區被簡簡單單地甩在后面。
往哪兒去呢?我想,看樣子是要往距離學校五百多米的小公園去啊,傳說中美味遍地的好地方。
“是的,這就是小公園,也就是這附近人最多的地方,身為一只蚊子,特別是作為高貴的雌蚊,我們一定要學會借助這里昏暗的光線作為掩護,即能夠保證自己的安全,又能采集到充足的養分來幫助我們傳承后代。”
克勞女士又一次將課堂上的話拿來嘮嘮叨叨。
雖是同樣的話語,配合樹林中閃忽的光影,也帶上了一絲詭秘的色彩,這不正是我的最愛嗎?
不自覺連連點頭,換來了克勞女士的微微頷首,說道:“看好了,我只示范一次。”
小樹林里,一張落寞的公園長椅上,不知從何處過來一位白領麗人,夜風微微帶起她鬢角的長發,在昏暗的燈光下訴說著迷離。
克勞夫人卻不管那么多,飄忽的行動路線簡直是教科書式的典范,無聲無息地近到毫無防備的長腿邊,刺、擴、吸,品味三步轉瞬做完,那女子這才好像感覺過來“啪”一巴掌,克勞女士此時卻已經回到我身邊了。
“看清楚了嗎?速度要快,下嘴要穩,擴口要大。”她彎曲著嘴邊大大小小的口器,“別傻子似的用你那一根小吸管慢慢地弄,那肯定把自己栽進去。”
我第一次發現,原來教室課本上的東西也有這么多值得注意的地方。
帶著些崇敬地看著她說道:“老師,你真是太厲害了。”
“咳,別拍馬屁,該你自己了。”
興許是第一次看我這樣的目光,她一幅生受不起的樣子,急急地就把我給攆了出來。
“呵呵,老師還小女人呢。”
離了老師,原本長椅上的女子早已不在,不過很快,一個男子帶著滿頭的大汗跑進我的視線。
沉重的腳步在林蔭道上一起一落,我已經可以看到那美妙的肌肉的顫抖,更不用說他頭上的汗氣隱隱蒸發,落在我眼中如同火炬一般耀眼。
再看附近,有好幾個少婦都饑渴難耐的樣子,我得趕緊先下手為強。
漂亮的蹬地起飛,翅膀拍打,乘著一陣輕柔的風往他身邊俯沖而下,“喲呵”一聲,暢快地劃過一個漂亮的弧線掠過他的劉海,再自他雙臂間串花蝴蝶般灑脫的劃出三個“8”字,“哈,滿分。”眼看著他的雙手在自己頭上胡亂驅趕著空氣,我輕笑一聲轉攻他的小腿,我愛這健碩的肌肉和肆意揮霍的青春氣息。
“吧唧”一口,那是怎樣的美味進入我的口腔,滑進我的腸道,涌上我的大腦,小腦,最后徑直沖破我的絨毛。
“甘甜、芬芳、清涼。”
我幾乎強逼著自己離開那安逸的餐桌。
“我總算知道為什么總有姐妹拜倒在運動褲下了,這不該是凡間的食物,倒像是天上的珍饈。”
“老師,我回來了。”
轉回克勞夫人身邊,眼神依依不舍地送那男子遠去。
“你知道嗎,你浪費了兩秒鐘在他身上,這可以成為關乎生命的兩秒鐘。”
我低下頭,避開了她的目光。
她卻看了看我略微脹起的肚子,“不過你的使命也算完成了,回去吧,生下這胎子孫,從今天起,你是自由的了。”
留戀地看一眼夜幕籠罩的森林,轉身隨老師離開。
畢竟我還會再回來。
自由,是的,從今天起哪怕是跟在克勞夫人身后,我鼻間的空氣,也會是自由的。
清晨,有意地在做母親的眼前轉上一圈,掉過頭來卻神出鬼沒地轉回小嬰兒的腦門,嘴上蜻蜓點水似的一個輕挑,再來個優雅的轉身,留下寶寶的嚎啕大哭和母親的焦急撫慰,得勝將軍般回到樹上。
“哇,真是太厲害了。”小潔使勁兒拍著手。
布吉丫頭揉了揉自己發酸的眼睛,“真是一次完美的捕獲過程,簡單的聲東擊西,加上完美的飛行技巧和強大的控制力,這一切集合起來,才有了這樣漂亮的演出。”
我矜持地欠身笑笑。
旁邊卻早有做好準備的雄蚊獻上蜂蜜和草汁,至于原因,看他們的腫脹生殖器,還不明顯嗎?
厭惡地看著他們大獻殷勤,我不耐煩地伸出口器,又將剛剛得手的血汁從腹中吐了出來,看它劃出一個漂亮的弧線,灑在草叢,暢快地笑出聲來。
“我告訴你們,我小寬除了每天限定的份額,絕對不會超生一次,你們就死了這條心吧。”
看他們僵了身子,又灰溜溜地退走,感覺哪怕餓肚子也是值的。
“天啊,我真是太崇拜你了,你是我的女王,寬女王,寬女王。”小潔大喊道。
“哎呀,別這樣,你說的太夸張了。”
不想旁邊眾蚊卻跟著喊起來:“寬女王,寬女王。”
一群半大的孩子嘰嘰喳喳有時候還挺有趣的,就像頭頂蔚藍的天空和明媚的陽光,這時也是蠻好看的。
至于寬女王嘛,未來誰說的準呢?
女王確實不是那么好當的,蹲在長椅一角上,輕嘆一口氣。
整日忙完自己的事那還有空管其他蚊,更何況有好多并不比自己差的,就好像同學小雅,不但同樣擁有一身精湛的飛行技術,還有我所沒有的毒氣,每一個被他叮咬過的人,都要比我咬過的傷口嚴重得多。更何況她還有天生的好似王冠的白色紋路。
還是自由自在好啊。
只要安穩地守在長椅上,在一對男女親吻的間隙小酌兩口,不正是蚊生的一大樂事嗎?
“啊。”再次深深吸上一口,溫熱的血液在荷爾蒙的刺激下緩緩發酵。
左邊是清甜的女性血液,右邊又有醇厚的男子氣血,這就是傳說中的冰火兩重天嗎?
他們又一次擁吻在一起,我也隨之在另一個地方開辟疆土,看他們沉醉的樣子,我以前還真不知道情欲也是緩解身體發癢的解藥。
“哎呀,下雨了。”那女性突然從激吻中掙脫出來。
“唉,還真是啊。”男子跟著說道。
我晃了晃喝得迷迷糊糊的腦袋,怎么突然就下雨了?
男子連忙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女子身上,兩人擁著跑向雨深處。
“啊,好癢,這里蚊子好兇啊。”女說。
“我也被咬了唉,不過沒感覺了都,還是你們女人肉嫩。”男說道,笑著被女子小小推開。
“智者說得真好,血不醉蚊蚊自醉啊。”
看這瓢潑大雨,我估計得被困在這里好一陣了。
洶涌的潮濕氣息,好像我剛出生時池塘邊嗅到的第一口空氣,是生命嗎?還是死亡?
三天了,雨雖然小了一些,卻一直沒停。
試著振動翅膀,一陣虛弱感從腹中涌上來,“餓啊,這感覺就是餓啊。如果三天前沒有留戀就好了,我早該看到下雨的。”
雨水沖刷整個世界,我想哪怕是學校里現在也該是蚊蚊自危吧,這時候我還真有些想克勞夫人了,那個當了我十幾天老師的老女人,她對這樣的情況有什么辦法嗎?
又是一個小時,我覺得我不能這么坐以待斃了,默默無聞地死在這個無名的地方,這不是我該有的下場。
我四處張望著,終于,雨幕下,我模糊中看見遠處一面白墻,上面零星掛了兩三株爬山虎藤,在雨中顯得越發青脆。
下定決心,我一把跳出這個椅子,左,右,躲開晶瑩的雨珠,“啪”終于還是被打中。
還好,緊急轉向的我沒有就此倒下,正好躲在草葉下,小心翼翼往目的地飛去。
萬幸,這間豪華的別墅居然沒有關上窗戶,我順利地進入其中。
干凈,整潔。
這是房間給我的第一印象,雖然不想外面的樹林被雨水整個沖刷,卻在人類的打理下顯出另一種樸素的美。
“呼,呼。”房間里傳來重重的鼾聲。
“食物?”我迫不及待循聲過去。
怪不得我的觸須沒有給我一點信號,原來是空調將他的氣息吹得四溢開來,這是個肥胖的男人,是我有識以來見過最胖的家伙。
“不知道糟蹋了多少糧食。”我恨恨地說道。
對付這樣的家伙,用不著任何的技巧,更不用說他還睡得死死的,我大膽地落在他的臉上。
“所幸,還算干凈。”這樣平整的臉龐更適合我下嘴,看他被脂肪撐得粗大的毛孔,里面透出來的是不是久違的芳香?
我當即就想一個餓狼撲食過去,臨到頭是停住了。
“不行,雖然這么久沒有吃東西了,但直接下嘴有點不符合我的氣質啊。”
嗯,想定后我收回了六只口器,獨留下一只,緩緩往我的食物伸了過去。
“啊,久違的,活著的感覺。”
我享受著,陶醉著。
“啪。”胖子迷糊著一巴掌拍到臉上,留下一個小小的,干癟的印子。
他厚厚的脂肪顫抖著,嘴里好像在吃什么美味小聲吧唧嘴。
卒
雖然我死了,但我至少保留了我該有的氣質不是嘛。
要優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