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習慣將間歇性失落裱裝成痛苦展示出來,并沾沾自喜地自詡為才華。
很少顧及到讀者的感受,一般用第一人稱寫,執意于我手寫我心,囿于自己的一方天地,也只是為了給疲乏垂絕的希望找個姑息處。
很多時候,我發現希望是丞待發生的失望,失望久了,我也自顧不暇了,哪還有心情去管我寫的能不能給你帶來正能量,能不能教會你怎么做。
我很羨慕的一類作者,與所述之事保持適當的距離,不膩歪,也不空泛,明明是切身之事,每及動情之處卻只是點到為止,無聲勝有聲,仿佛說的是別人的故事,如歸有光寫“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還有,明明兩情相悅,一往而深,卻用笑料來掩飾真情,分寸拿捏得當,如李商隱寫“當時七夕笑牽牛”。
愛講故事的人也是這樣,沒有聲嘶力竭的呼號,也沒有歇斯底里的懺悔,只有嘻嘻哈哈在人前,一時,空空蕩蕩在身后,多時。
而聽故事的我們,酒過三巡,杯盤狼藉后忽而想起來,他重復說“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呢”的時候,似乎,我們也沒有問他會不會時常想起。
網易云音樂里Pianoboy《The truth that you leave》這首鋼琴曲的樂評里也有這么一段對話。
你還記得她嗎?
早忘了,哈哈。
可我還沒說是誰。
02
王小粒顯然就是這樣一位故事愛好者,只講故事,不講理。
那天,我問她,你那篇《真的失去你》是你虛構出來的故事吧。
她說,你猜猜看。
我說,如果是真真實實的故事,一場戀愛結束,這得多隱忍,才能等這么久才成文,如果是虛構的,那就可以理解了,寫得多,所以駕輕就熟,一落筆就是一個大虐的故事。
她說,這叫壓軸,把最重要的人放在最后。
我說,或許你心里還是會想著那個人,怕寫不好,先練練筆,又或許,怕寫作會成為你們的一場告別儀式,才被迫壓軸的吧。
她說,那你聰明了。
后來,我翻了翻她的文章,原來之前已經寫了100多篇故事,四十多萬字,你戲真多,壓軸你妹妹的......
03
其實,還是挺感謝她的,處于尬聊模式中的我,一些話,明明都是說給自己聽的,卻仍然得到了她善意的肯定。
當你心里有一個賴著不走的人,你也會像我一樣讀很多故事,對“失去”“離別”“再見”這樣的字眼格外的敏感,輕易地就被牽動起情緒,那些曾經你覺得很俗套的故事,現在竟然會一個個信以為真的去深究。
然后去找朋友訴說,一直用著陳述句式的你,顯得自私而倔強,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你是在逃避現實,否定自己的同時又在戰戰兢兢地尋找一個肯定的眼神。
有一天,聽到了熟悉的旋律,薛之謙的《我害怕》。
“我害怕整理行李,我害怕關燈休息,我害怕揉揉眼睛,就錯過了你。”
才發現,我是真的錯過了你。
一如從前,因為是你,我將一句話拆成十多句,全都說給你聽,也不愿意承認,我想你了。
現在,也因為是你,我學會了將十多句話縮寫成三個字,就能表達恰如其分的關心,廢寢忘食的憂慮,夜以繼日的惦念......但,終將沒有去打擾。
04
文章的開頭,我試著風輕云淡,談笑中,有意離題旨遠一些,然而還是改變不了,你因為這十個字點進這篇文章時,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可惜,這并不是一篇攻略文,不能教你如何去遺忘。即便能,你也不會開心起來,你要的不是遺忘,而是那段回不去的時光。
那天,我在一篇故事的評論區看到這樣一條留言。
現在我每天為了能夠睡得著去跑步,累到跑不動。為了睡覺去看醫生,天天喝藥,為了能睡著,天天看書兩小時,夢里還是會出現他,夢到他在開車,我在副駕駛痛哭。
你也夢到過那個人吧,可就算到了夢里,也是難以觸及的遠,除了痛哭,又能做什么呢?
我也沒法兒,我只能告訴你,很多人都和你一樣無可奈何,你并不孤單。
這會兒,就讓我們心疼一次自己,不要再藏著掖著了,就當那個人還在身邊,允許自己想一想她/他,只用讀一篇故事的時間。
05
有一天,方方在微信上問我:我很孤獨,我該不該跟他講?
這讓我想起電影《算死草》里,陳夢吉問妻子呂忍,我很孤獨,用英文怎么講?
呂忍深情望著陳夢吉回答:I love you,以前不明白,只當是一個搞笑的橋段,現在切身體會到了,深愛和孤獨是對等的,卻再也笑不出來了。
那段時間,方方和相禮剛分手。
相禮是96年的男孩,方方大他六歲,三年一代溝,他們隔著兩條鴻溝相戀。
結婚從來都不是因為年齡到了,而是愛情到了。在一起的那兩年,他們都相信。
相禮問方方:你跟著我,會不會覺得委屈?
方方說:沒關系,我可以等,等你再大一點,再成熟一點,多擔當一點,就可以娶我了。
我收到方方消息的前幾天,她的父親出車禍去世了,父親臨終前的遺愿是希望看到她成家。
父親去世一個月后,方方就匆忙地結婚了,新郎不是相禮。
我不知道,那一個月里,方方痛哭過幾次,相禮醉過幾次才接受了這個現實。
認清現實的殘酷,然后繼續愛它,多么正能量的一句話,可他們僅僅做到前者就已經筋疲力盡。
06
寫電影劇本有一個套路模版,叫做節拍器。其中一個重要環節,就是B故事,男女主人公能愛到最后,總需要一個B故事出現才行。
相禮消沉了一年后,還真等來了B故事,方方離婚了。
相禮的內心五味雜陳,但沒猶豫多久,還是欣然地準備接受方方。
他跟我說,離婚后的方方變得斤斤計較,脾氣也壞,甚至還說起了臟話,市儈氣十足。
我問:那你還愛她嗎?
他回:愛。
可最后,方方并沒有再接受他。
我想,或許她覺得這樣一個男孩太幼稚了。又或許,她是真的愛過他,所以也是真心地想放過他。
我比較能接受后者。
06
可惜現實生活中,往往一般的緣分和習慣,只夠支撐A故事,多幸運的人才能等到B故事出現啊,即便等到了B故事,也會和他們一樣,時過境遷,最后也不能善終。
甚至在電影劇本里的B故事,也都是這樣,《那些年一起追過的女孩》里柯景騰再遇沈佳宜,已經是在沈佳宜的婚宴上,《中國合伙人》里成冬青再遇蘇梅,電梯上的蘇梅牽著孩子,《愛樂之城》里塞巴斯汀在遇米婭,米婭已經挽著老公的手……
所以,每個人的愛情,只有一次機會,錯過了就是錯過了,用完了就面對。
可是,我寫這篇文章的初衷是,我明知道,希望是丞待發生的失望,我仍然還是會把那個人裝進心里,任由著她賴著不走,連同和那個人有關的B故事一起。
可能,最初對B故事的各種幻想是每個輾轉反側的夜里最好的安眠藥,而后,再久一些,當各自承受了所有的苦楚后,反而覺得,能不能再相遇已經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了。
因為在A故事延續而來的平行世界里,定制什么型號的婚戒,孩子像你還是像我,年邁后,你先離去還是我,都有過明晰的答案,你還記得嗎,我早已和你過完了一生,ABCD……故事漸次上演的一生。
2017年6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