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庭中,橫椅上,半身斜躺,單手扶頭,閉目凝神中,雖悠然但內(nèi)心卻始終被傷感籠罩。
午后的陽光下,徜徉在記憶的幽巷里,很多事,很多人,讓我思緒萬千,時而凝眉蹙目,時而笑溢嘴角。
情至深處,腦海中出現(xiàn)一個矯健的身影,在滂沱的大雨中焦急的閃過。
此刻,如臨夢中,重現(xiàn)了那記憶中最難忘的時刻……
小時候,我的家里很窮,兩個姑姑出嫁后,我們家仍是七口之家,父母上有兩位老人,下有我們姐弟三個。
小的時候我們經(jīng)常生病。弟弟妹妹生病,打打針吃吃藥也就沒事兒了,而我經(jīng)常病到住院,給家里增加了不少的負擔(dān)。
靠種地為生父母,艱難的維持著一家人的生計。
到了90年代,記得是在我10歲那年,父親為了多賺些生活費,置辦了磨米、電焊的機器。
當(dāng)時,這種帶電焊設(shè)施的磨米房十里八村的沒有幾家。由于父親的細心和鉆研,漸漸的,他變成了手藝人,從此家里的生活改善了不少,逢年過節(jié)都可以有肉吃了,甚至每年可以殺得起一頭豬了。
可是,即便是條件一天天的好了起來,父親仍是以節(jié)儉來教育我們。
印象里, 父親從來沒給我們買過好吃的,衣服就更別提了,基本都是撿姨家哥姐們穿剩下的。
父親一米六二的個子,在村里人眼里,這個小個子男人幽默風(fēng)趣,聰明愛琢磨,誰家有個蓋房打井、娶媳婦嫁女兒的大事兒,都愿意找他商量,他可以不計回報的幫忙。
他能和村里人談笑風(fēng)生,用他的聰明和技藝征服很多人;相反的,他也能用他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性格和看不慣小人得志的脾氣,得罪很多人。
但這些絲毫都不影響父親在我們心中的形象——矮小卻偉岸。
父親對我們一直都是嚴肅的,幾乎都是板起臉來說話,教育起我們來,除了厲聲厲色,還有體罰,這一度讓我認為父親不喜歡我們幾個孩子,對我們沒有愛。
可是,自從那次之后,我對父親的看法徹的改變了……
那一年,我12歲,妹妹小我一歲,弟弟小我兩歲。那個時候的我們,早早的就幫家里干農(nóng)活。
每年,奶奶都用火炕孵出很多雞鴨鵝,我們呢,就利用放學(xué)放假時間幫奶奶放小鵝,挖喂鵝的野菜。
一天,我?guī)е艿苊妹萌ド缴贤谝安恕5堋⒚每嬷穑冶持樱妥拥谋狈降奶锢镞呑哌呁凇?/p>
不知不覺離家里已經(jīng)很遠了,幾個孩子邊玩兒邊挖野菜,完全沒有注意到天氣的變化。
感覺就在剎那間,狂風(fēng)卷著塵土迎面而來,北方烏云密布,電閃雷鳴,朝我們這邊翻滾過來。
我趕忙把弟弟妹妹筐里的菜全部倒進我的袋子里,背起來帶著他們就往回跑。
在橫壟地里,我們深一腳淺一腳的跑著,我時不時的扶起摔倒的弟弟。
雨水夾雜著土腥味打在我們的臉上,淋濕我們單薄的衣衫。
出了橫壟地,到了土路上,我們不顧灌進泥水的布鞋,拼命的往回跑……
弟弟被這突如其來的大雨嚇哭了,總是摔跤,于是,我把裝了大半袋兒的野菜放在地頭的路上,背起弟弟,讓妹妹在后面扯著我的衣襟往回跑。
在屯外,駝著背、走路踉蹌的奶奶迎面趕來接我們,我把弟弟妹妹交給奶奶,不顧奶奶的勸阻,窩頭就往回跑,去取那好不容易挖到的野菜,因為我知道,這雨一下起來,就不能去放小鵝,小鵝就會沒有吃的。
迎著雨水,眼睛有點睜不開,艱難的找到了那袋兒野菜,背起來往回跑……
雨越下越大,跑了沒多遠,我就被雨水灌得喘不過氣來,那種窒息的感覺讓我以為我就快要死了。
我躲到樹根下,把袋子靠在樹上,撐在頭頂,慢慢蹲下,稍稍緩了一下氣兒。電閃雷鳴中讓我想起一年級課本里,鄧媽媽囑咐小郭的話“打雷下雨的時候不要站在大樹下”。
就在我緊張、惶恐的時候,一個矯健的身影如風(fēng)一般來到我的眼前,是父親,他撐著一塊塑料布(那時候家里沒有雨傘),一把把我攬在懷里,把他手中的塑料布撐在我的頭頂,背起我就要往回走。
我哭喊著要拿著那些被雨水打濕了的野菜,他遲疑了一下,然后用一只胳膊夾起野菜,一只手托著我,在泥濘的道路上,往回走。
剛到大門口,母親就急沖沖的迎了出來,從父親身上把我接下來,放在地上,完全沒有理會我的意思,就感緊扶起父親的右手,說道“手指都掉了,你也不吱聲,讓我去找孩子不就完了,這可怎么辦啊?”
“沒事兒,一個小指頭而已,大不了就不要了,老婆孩兒都有了。”
頓時,我的眼淚如洪水般決堤了,混合著雨水沖刷著我的臉頰。
我愣愣的站在那里,看著母親把父親扶進屋里……
后來我才知道,下大雨那個時間,父親在磨米房修機器,不小心把右手的小手指絞掉了,剛好奶奶把弟弟妹妹帶回來,跟父親說我一人跑回去取野菜。父親就簡單把流血的手指用布條纏了纏,拿起一塊塑料布沖了出去……
很疼吧?一定很疼,手腳連心啊!可是,他不知道疼嗎?不,他疼,他是心疼,心疼自己的孩子要大于他自己身體上的疼。他是疼我們的!
想到這兒,我覺得我的手疼的不行,一甩手坐了起來,原來是自己頭枕著手臂在躺椅上睡著了。
醒來后,眼角的濕潤還在。矯健身影還在記憶中停留,可眼前,父親病痛的身體又出現(xiàn)了,內(nèi)心的傷感頓時又涌上心頭。
父親今年才六十歲,還很年輕,多希望,病魔沒有找到他,多希望他能夠再多給我們一些盡孝的機會,讓我們再陪陪他,哪怕是三年,兩年,一年……
霍金先生說,在四度空間里,有時光隧道。我好想,好想乘上時光機,回到過去,回到那難忘記憶中的時刻,讓我陪著那抹矯健重新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