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給我發微信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過了,假期的第一天,我才開始吃晚飯。對話框里是她還未滿月的孩子的照片,那個第三個喊我舅舅的小可愛。
三姐跟我年紀最相仿,大我四歲。早已嫁作人婦,而今才初為人母,這種喜悅她等了三年,在一個有腐朽偏見的農村家庭里,這三年無疑是委屈無奈的。所以,當三姐笑著抱怨自己沒假期,埋怨坐月子天天都吃雞蛋的時候,我突然有些心疼她,這個曾和我一樣夢想念大學卻中考都沒能參加的姐姐。
她跟我說過,她有多后悔沒繼續念書,可她也攤攤手,知道那時候是真的讀不起書。我之前都以為那是為了讓我考上好大學,才說的話,現在才明白,真有很多人很早就身不由己,自己決定不了未來的路,比如我姐,比如很多像我姐一樣的普通人。
那我呢?當我發現自己有很多事情做不了的時候,是二十歲,那年我剛上大學。在此之前,我享受著家人用他們的不易換來的我的一路通途,過得很自在,甚至沒有一點憂慮。我那時候是真的膽大,偷偷跟著一位叔叔的貨車,就從河南跑到了海南,后來又偷偷去了長沙,去了我那個年齡本來去不到的遠處。那經歷我能吹一輩子,可是我越來越不想跟別人講了,那真的一點都不酷,后來家里人知道的時候,還是被嚇得半死。假如,假如當時就發現我跑那么遠,他們該多擔心。我那些不計后果換來的所謂閱歷,其實真的不應該拿到臺面上來說,那并不光彩。
大學選了一個離家1200公里的地方,真真正正離家出走了。人人都渴望的自由仿佛在我這里觸手可及,但事實呢?端午的時候想吃五芳齋的粽子,,可是沒鍋煮;中秋的時候想吃蛋黃餡兒月餅,蛋黃餡的,可是沒錢買;放假的時候想回趟家,可是沒有票。于是開始漸漸明白,詩與遠方不如月與故鄉。如今是第二個不回家的國慶假了,最怕別人問我怎么又不回去了,因為我回答家太遠,總覺得有人下一句會說,讓你當時填志愿時裝逼,報那么遠。
我也想回去,可是來回路費總得有人出吧。他們總是說,這個年齡不要為錢的事情困擾,想出去玩,可以窮游;想買好看的衣服,可以去兼職;想為喜歡的人準備禮物,可以自己動手做。但我真的路癡,人也笨,手也拙,窮游我只敢想想,兼職的錢還不夠我自己吃飯……有很多個瞬間,都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很疑惑前二十年是怎么過來的。
王小波在《黃金時代》里說,那一年我二十一歲,在我一生的黃金時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愛,想吃,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我前幾天也剛到二十一歲,可我不敢有太多奢望,我知道自己不能變成那半明半暗自由的云彩,我只想在以后能回家的時候盡量都回去,嘴饞的時候能買得起好吃的,換季的時候能穿得上新衣服……迷茫困惑的時候,能發現自己沒變成這大多數。
其實他們曬出游,曬團聚,曬家鄉,曬美食的時候,我都不曾羨慕。唯有你問我,怎么又不回家的時候,我才心生孤獨,卻又無可奈何。所以當唯一一個和我一樣在川內讀書的高中同桌來校看我時,他專程買的月餅成了無比貴重的東西,還沒拆封,就已經甜到心坎里。
生活里的小幸運總是不期而至,就像閃閃的流星,你不知道它什么時候,從哪半邊天劃過,可是我們總要保持這樣的期待不是么?
二十歲后,開始身不由己,幾多起心動念,都應該付出加倍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