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年9月,當黃埔軍校第二期畢業生盧德銘寫下這封家書時,他一定認為不久的將來,就可以和他的瑞琴見面,完成一再推遲的婚約。而收到這封信后的顏家則是一片喜慶忙碌,要為女兒準備一場熱熱鬧鬧的婚禮。
1916年,剛滿8歲的瑞琴就和大她3歲的盧德銘定下“娃娃親”。而自從1924年春天,19歲的盧德銘離開家鄉遠赴廣州投考黃埔軍校后,在兩年多的漫長思念里,顏瑞琴就只收到他的三封來信。他在信上說,由于北伐部隊行蹤不定,叫她暫時不要回信。一旦他安定下來,就請她到部隊來完婚。
直到1927年6月,盧德銘出任武漢國民政府警衛團團長,他給家里和顏瑞琴各寄了一封信。在給家里的信上說,希望大哥盧德豐前去參加革命,并將顏瑞琴護送到部隊與他完婚。顏瑞琴收到信后,興奮得幾夜都睡不好覺,她盼望已久的好消息終于到來了,心里蕩漾著無限憧憬和幸福。她連夜將衣物收拾妥當,天天盼著盧家通知她上路。
誰知,大哥盧德豐到重慶轉了一大圈,回來后驚慌失措地說,現在外面兵荒馬亂,到處是土匪潰兵,武漢根本去不得,還是寫信叫小弟回來完婚吧……
顏瑞琴只好聽候盧家的安排,等待上路去找未婚夫的那一天。誰知這一等,竟是漫長的五十多年。從此以后,她再也沒有收到盧德銘的任何消息。
在家鄉日夜牽掛著盧德銘的不只是戀人,還有他的白發蒼蒼的親娘。
1927年蔣介石和汪精衛相繼叛變革命,共產黨員的家屬也受到牽連。盧德銘在一封家書中寫道:“現因時局轉變,為了不連累家庭,今后我暫時不寄家書。你們也不要來信,我沒有錢寄回來。家中如果沒有錢用,可將楊家的十幾石租賣了。”這是時任國民革命軍第二方面軍總指揮部警衛團團長盧德銘,寫給家人的最后一封家書。這位堂堂國民革命軍的團長,居然連貼補家用都無能為力。
而對于盧德銘的母親來說,她從未想過兒子升官發財,只盼他能夠平安歸來。而自打收到那封最后的家書,一直到全國解放,盧德銘都杳無音訊。一年年漫長的等待,老母親意識到在那戰火紛飛的年代,兒子可能早已不在人間了。
在家鄉倚門盼歸的親人們并不知道,盧德銘早已把青春和生命獻給了革命事業,他是井岡山斗爭時期我軍犧牲的最高將領,為中國人民解放事業作出了卓越貢獻。幾十年后,毛澤東還高度評價“德銘同志為革命保留了火種,他是一名出色的軍事指揮員,他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是戰斗的一生”。
今天,在江西蘆溪縣盧德銘烈士陵園,盧德銘南征北戰之余寫給家人的一封封“行軍書”,終于以撼人心魄的方式重現在世人面前,既彰顯著這位革命者的堅定信念和赤子情懷,也表達出對親人的思念和親情的渴望,讀來依然讓人為之動容。
孫中山特批入黃埔
1905年,盧德銘出生于四川自貢一個遠近聞名的富家大戶。就讀成都公學期間,他漸漸萌生了從戎報國的念頭。1924年初,他決意報考黃埔軍校,經長途跋涉,終于來到了廣州。但趕到時,考期已過,黃埔第二期學生隊已經開學了。盧德銘提出補考插隊,被校方拒絕了。
盧德銘幾經努力,又找到川籍同鄉、老同盟會員謝惠生、盧思諦,在兩位老鄉的引見下,終于見到了孫中山先生。盧德銘急切地說道:“我立志投筆從戎,學軍事以報效國家。不想考期過了,所以我才來求見先生,請先生出題考我!”孫中山沉吟片刻,說道:“那好,我就來考考你。”孫中山在公文箋上寫下試題——“當今國民革命之首要任務”。盧德銘接過題,略一沉思,便提起筆來,將平常對國家民族命運的思考,變成了一行行激情飛揚的文字。孫中山看完盧德銘的文章,不但字寫得好,而且觀點鮮明,有理有據,滿紙激情涌動,一片憂國之心至誠。他毫不猶豫提筆給黃埔軍校寫了一紙推薦信,遞給盧德銘,語重心長地說道:“希望你言行一致,報效革命!”
1924年4月8日,盧德銘如愿以償,被分到黃埔軍校二期輜重兵隊插隊學習。盧德銘刻苦學習,政治、軍事各科成績都名列前茅,軍校政治生活他也積極參加,尤其擅長登臺演講,成為令同學們刮目相看的優秀學員。孫中山來校視察時,蔣介石特意介紹了盧德銘的表現。在一旁陪同視察的軍校教育長何應欽也插話道:“這個盧德銘,文武兼備,將來會是一個將才!”孫中山聽了非常滿意,高興地說:“革命需要大批有為青年。今后,全校學生要以盧德銘為楷模。”孫中山對盧德銘的贊許,一時在軍校傳為美談。
黃埔軍校的中國共產黨組織也注意到了盧德銘的優秀表現。政治部主任周恩來特別喜歡陽光向上、才思敏捷的盧德銘,經常找他談心,分析國內外形勢,傳播中國共產黨的正確主張。在周恩來循循善誘的引導下,盧德銘革命覺悟提高很快,勇敢地參加到反對國民黨右派的斗爭中來,并于入校當年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1925年2月,廣州軍閥陳炯明叛變。在討伐陳炯明的東征戰役中,盧德銘擔任學生軍偵探長,帶領六十余名學生軍參戰。他機智勇敢,多次化裝潛入敵營偵察敵情,摸清了敵人的兵力部署、火力配備等情報,為第一次東征的勝利提供了有力保障。
1926年夏,由國共兩黨合作組建的國民革命軍,開始了旨在消滅軍閥的北伐戰爭。由中共領導的葉挺獨立團奉命集結于廣東肇慶,作為北伐軍先遣隊待命出征,盧德銘奉調到該團二營四連任連長。
北伐軍所到之處,如秋風掃落葉,讓敵人膽戰心驚。獨立團屢戰屢捷,進展迅速。吳佩孚退到武漢,妄圖利用武昌城堅固的防御工事全力死守。攻打武昌的任務變得特別艱巨,這里不但有堅固的城墻和防御工事,更有重兵防守,敵人妄圖作困獸猶斗的垂死掙扎。
9月3日和5日,北伐軍先后兩次發動極為猛烈的進攻,但由于城池堅固,防御重重,加之手持重武器的敵人以死相拼,攻城未克。眼見自己的戰友一個個倒下,盧德銘心急如焚,痛苦萬分,不能再這樣僵持下去了,否則還不知有多少同志犧牲。在他和越來越多支持者的提議下,北伐軍調整策略,改硬攻為長期圍困,逼敵彈盡糧絕,使其內部分化瓦解,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連續大半個月,北伐軍并不攻城,守敵漸生恐慌。10月1日早晨,敵軍派出一支2000多人的敢死隊,在猛烈炮火掩護下,突然從通湘門和楚望門沖出城來,搶走了鐵甲車,妄圖殺開一條突圍血路,情況十分危急。在此關鍵時刻,盧德銘帶領全營官兵奮勇反擊,奪回鐵甲車,堵死敵人突圍的路口,配合各部隊,激戰約一小時,將敵人擊退。敵人只得丟下一大片死尸退回城中。
10月10日,北伐軍對武昌發起全線攻擊。在經過近40天的攻圍之后,北伐軍終于拿下了武昌城,把不可一世、稱霸中原多年的吳佩孚打垮了,最先攻進城的就是盧德銘所在的獨立團二營。
為表彰盧德銘的卓越戰功,團長葉挺將他唯一的一匹白馬獎賞給盧德銘。這匹白馬是葉挺最心愛的寶貝,除葉挺騎外,更是馱傷員、軍餉及輜重物資的重要幫手。盧德銘雖然一再推辭謙讓,葉挺仍然堅持把白馬送給了他。
此后,葉挺獨立團戰功卓著,被兩湖人民譽為“鐵軍”。盧德銘因指揮有方、作戰勇敢,被升任二營營長。不久,北伐軍改名為國民革命軍,葉挺獨立團編入二十五師七十三團,盧德銘升任該團參謀長,駐軍武漢。第一次北伐宣告勝利結束。
鐵骨柔情的“行軍書”
北伐戰爭的勝利進軍,工農運動的猛烈高漲,給北洋軍閥的反動統治以致命打擊。從東征到北伐,盧德銘踏著戰火硝煙迅速成長。在艱苦卓絕的革命征途上,他目睹了戰區和后方民眾對北伐軍的熱烈支持,深切地感受到人民群眾的偉大力量,也自豪地感受到革命的價值和意義。
“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這一時期盧德銘寄回家中的一封封書信,就是轟轟烈烈的大革命縮影,以生動的筆觸記載了一位革命先鋒的心路歷程。1926年10月攻克武昌城后,他在給家人的“行軍書”中感慨地說:“我們終于打進武昌城。由于我們作戰英勇,兩湖人民給我們一個光榮的稱號——鐵軍。我們這次北伐,有這樣的順利進軍,全靠群眾的支持。自廣州出發以來,沿途都有老百姓給我們做向導,并主動給我們搬運子彈等輜重。”
這位重情尚義的熱血青年,目睹無數戰友血灑邊疆,盡忠報國,他的心靈時刻經受著沖擊和洗禮。尤其是在進攻武昌城的戰斗中,葉挺獨立團的共產黨員、營長曹淵壯烈犧牲時的鮮血,就灑在他的身上,帶給他巨大的感情沖擊。在寫給家人的一封信中,他以極度悲痛的筆觸寫道:“這場戰役殲滅很多敵人,但是我們的傷亡也不少。我們的營長曹淵同志也在這次戰役中犧牲了。當他受了重傷時,我去扶著他,他向我說,德銘同志,我已無救了,請你不要管我。為了革命,你帶著同志們沖啊!”
盧德銘既是一位意志堅定的革命戰將,也是一位感情豐富的真摯男子。在戎馬征戰的間隙,他無時無刻不在思念家鄉的親人。在部隊駐扎武昌南湖時,中秋佳節來臨,盧德銘在家信中盡情抒發游子思鄉之情。他在一封家書中直言:“我不是不懷念家庭,其實我也想念父母及兄嫂侄兒等。在夢中我曾發囈語,呼喊權一(盧德銘的大侄子)、少南(盧德銘的小侄子)。醒來時同志們笑我說,參謀長還在思鄉呢!”
1927年6月,革命軍第二方面軍總指揮部在武昌成立警衛團,即武漢國民政府警衛團。中央軍委聶榮臻約盧德銘談話,傳達了黨的指示,調他任警衛團團長。盧德銘深知黨組織爭取來的這個職務十分不易,他全身心投入到組建武昌警衛團的工作。他利用團長身份,在團里大量安置中共黨員。這個團共有四個營,有三個營長是中共黨員,盧德銘先后安排宛希先、何挺穎、何長工等許多共產黨員和革命左派在該團任各級干部,連排軍官有一半由中共黨員擔任,使警衛團成了我黨直接領導的部隊。
1927年春夏,隨著蔣介石、汪精衛相繼背叛革命,瘋狂屠殺共產黨人和革命群眾,轟轟烈烈的大革命失敗了。數十萬黨員和革命群眾的鮮血,使尚處于幼年時期的中國共產黨經歷了化繭為蝶的痛苦。反動派大肆屠殺共產黨人和革命群眾,白色恐怖籠罩半壁河山,革命遭受嚴重挫折。這時,盧德銘寫下家書:“因時局變化,為了不連累家庭,今后暫不再給家里寫信。”他叮囑家里也不要再寫信來,從此盧德銘便消失在親人們的視線里,再也沒有家書寄回。
揮師南昌保“火種”
正當蔣汪兩大集團大軍云集、各自野心畢現欲大打出手之際,1927年8月1日,震驚中外的南昌起義爆發了,中國共產黨在南昌城向國民黨反動派打響了武裝反抗的第一槍。
當時國民革命軍第二方面軍所轄部隊,在張發奎的節制下已投到汪精衛門下,朱培德、唐生智部也完全為汪精衛所用。這些新軍閥在汪的拉攏利誘下組成所謂“東征討蔣”大軍,分左右兩路直逼蔣介石所在的南京。
盧德銘的警衛團屬第二方面軍建制,正在這個關鍵時刻,盧德銘同時收到了兩封密電,一封是張發奎從九江發來的,要他不待新兵到齊,立即率部乘船出發趕赴九江集結,加入東征作戰部隊;另一封則是南昌起義前敵委發來的,要他率警衛團火速前往南昌響應起義。
兩條道路的抉擇就擺在面前,一邊可能是高官厚祿,一邊則是刀山火海,到底該何去何從?盧德銘當即和團參謀長韓浚、團指導員辛煥文研究,決定響應南昌起義。他們不理睬張發奎的電報,立即帶一、二、三營趕赴南昌參加起義。武昌警衛團后來成為毛澤東領導秋收起義和創建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中堅力量,為中國革命留下了至關重要的一批火種。盧德銘以及他拉出來的革命隊伍,和1927年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南昌起義、秋收起義、廣州起義三大起義都產生了聯系,這種經歷在中共早期的革命斗爭史上十分罕見。
當盧德銘率部歷經艱險趕到南昌附近的奉新縣城后,才知道參加南昌起義的部隊已于8月3日撤走了,南昌又被張發奎部重兵占領。敵人的重兵已向警衛團撲來,盧德銘深知部隊已處險境之中,必須及早撤離。盧德銘考慮到與南昌部隊相隔太遠,追趕不及,遂改變計劃,向西進入湘鄂贛三省交界“三不管”的地方——修水、銅鼓一帶活動,同時派人去找湖南省委請求下一步行動的指示。
南昌起義爆發6天后,中共中央在漢口召開緊急會議,史稱“八七會議”。會議糾正和結束了右傾機會主義錯誤,確定了實行土地革命和武裝起義的方針。這次會議后,湖南省委決定集中力量在條件較好的平江、瀏陽、醴陵等縣和安源發起暴動,進攻長沙,并成立以毛澤東為書記的中共湖南省委前敵委員會作為秋收暴動的領導機構。
在革命處于極其困難的情況下,盧德銘總是堅信黨的領導,從不動搖。經過幾番波折后,黨中央和湖北省委領導人向警予向他們傳達了八七會議精神,要他們協助毛澤東發動秋收起義。秋收起義的目標是奪取長沙建立湖南省革命委員會。就這樣,盧德銘成了毛澤東最初的戰友。在黨內,他們的職務懸殊,毛澤東是黨的高層領導,而22歲的盧德銘只是個普通黨員,但毛澤東認為,盧德銘是黨不可多得的軍事將才,他們很快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
秋收起義總指揮
“軍叫工農革命,旗號鐮刀斧頭……秋收時節暮云愁,霹靂一聲暴動。”毛澤東的這首《西江月·秋收起義》,生動勾勒了湖南秋收暴動的情景。1927年9月9日,長沙的鐵路工人開始分頭破壞長沙至岳陽、長沙至株洲段的鐵路。起義爆發后,工農革命軍第一師各團按預定計劃攻擊前進。就在這時,去武漢向中共中央請示匯報工作的盧德銘趕回部隊,出任總指揮。工農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全體官兵頸系紅領帶,臂佩紅袖章,高舉工農革命軍紅旗,向預定目標奮勇前進。
11日,工農革命軍第一師師部和第一團到達平江東郊金坪時,起義前夕收編的黔軍邱國軒團突然叛變并從背后襲擊,劫走全部輜重,駐守長壽街的敵軍也乘機發動攻擊,第一團損失人槍各200余,團長鐘文璋棄部出走。14日,第三團在進攻瀏陽東門市時因力弱而失利。第二團雖于12日、16日先后攻克醴陵、瀏陽縣城,但在國民黨正規軍優勢兵力的反撲下幾乎全部潰散,團長王興亞下落不明。這時,工農革命軍第一師已銳減至1500余人,形勢萬分危急。毛澤東當機立斷,改變原有部署,命令各部立即撤出戰斗,退到瀏陽東鄉文家市集結。
1927年9月19日,各團余部接到命令,集結于文家市。此時,起義部隊官兵僅余1000余人,官兵情緒極不穩定,思想波動較大,一些連營甚至團級干部也對革命的前途產生了懷疑。毛澤東認識到了軍心動搖問題的嚴重性,當晚就在里仁學校召開前敵委員會會議,討論進軍方向問題。
夜幕降臨,里仁學校被漆黑的夜色嚴嚴實實地包裹著。當晚,由毛澤東主持,在里仁學校召開了由師團主要負責人參加的前委會議。在這次極為重要的會議上,集中討論了下一步部隊進軍方向問題,圍繞部隊是“進”還是“退”,展開了激烈的討論。毛澤東根據敵強我弱的形勢,以及起義部隊遭受嚴重挫折的情況,提出了放棄攻打長沙、放棄占領中心城市的計劃。
毛澤東明確提出前往羅霄山脈中段的大山深處去休整部隊,養精蓄銳。他打比方說,革命要有根據地,就像人要有屁股。人若沒有屁股,就不能坐下來,要是老走著,顯然不會持久,腿走酸了,腳站軟了,就會倒下去。
毛澤東的話音剛落,師長余灑度和第三團團長蘇先俊立即反對。毛澤東據理力爭,一再提出退至大山深處。余灑度猛拍桌子,跳起來說:“一派胡言,你這是逃跑!”此言一出,會場內頓時鴉雀無聲,大家面面相覷。
盧德銘怒不可遏,高聲道:“放肆!毛委員是中央特派員,是代表黨中央來領導我們的……”關鍵時刻,盧德銘堅決支持毛澤東的主張。他認為大敵當前,起義部隊連瀏陽都守不住,面對敵重兵去攻打長沙,部隊會拼光的。退一萬步說,就是打下了長沙也守不住,最后還是會把長沙丟了,這樣的打法在政治上、軍事上都是沒有意義的。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應該保存自己的有生力量,而不應該拿雞蛋去碰石頭。
盧德銘鄭重地說:“毛委員的意見,我完全贊成。現在敵人集中兵力來打我們,這是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如果我們再去攻打長沙,就有全軍覆滅的危險。向羅霄山脈中段進軍,雖然是一個戰略撤退,但有光明的前途,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從根本上扭轉局面,保存和壯大革命力量,向反動派展開更有力的進攻!”
由于盧德銘是秋收起義部隊的總指揮,在部隊中有很高的威望,他的意見對會議統一思想,起了重要的作用。少數怕不打長沙犯錯誤的同志聽了毛澤東和盧德銘的意見,也打消了顧慮。會議經過激烈爭論,最終同意了毛澤東的主張,“議決退往湘南”。
1927年9月20日清晨,在里仁學校操場上,毛澤東向部隊宣布南下命令。他滿懷信心地說:勝敗乃兵家常事,我們現在好比一塊小石頭,蔣介石反動派好比一口大水缸,但總有一天,我們這塊小石頭,一定要打爛蔣介石那口大水缸!
毛澤東、盧德銘率領部隊離開文家市,沿著羅霄山脈南下,向江西萍鄉、蓮花前進,開始了具有歷史意義的戰略轉移。歷史會永遠銘記,盧德銘在這場決定中國革命前途的會議上立下了—大功勞。
而此時,朱培德部特務營和江西第四保安團已在距蘆溪十余里地的山口巖一帶設下埋伏,準備伏擊起義部隊。在漫山遍野晨霧輕裹的油茶和雜木林的掩護下,敵人的槍口對準了正在行軍的起義部隊。
戰斗打響了。清脆的槍聲打破了清晨的沉靜,滿山硝煙彌漫,落葉紛飛。盧德銘見前隊中了埋伏,迅速觀察了一下周圍地形后,大叫一聲“一連跟我來!”一抖馬韁,帶著一連士兵就向路旁一個小山包沖去,并迅速搶占了山包,開槍壓制敵人火力,掩護主力轉移。
當大部隊全部轉移出去后,盧德銘又掩護其他人員撤退,以刀為鞭殺出重圍,這時一發子彈擊中盧德銘的左胸,盧德銘從馬上墜落,戰馬亦身中數彈,臥躺在盧德銘身旁。盧德銘仿佛看到了革命軍勝利的沖鋒與吶喊,帶著無盡的期望壯烈犧牲……
當得知盧德銘陣亡的噩耗,毛澤東悲痛萬分,向著蒼天喊道:“老天不公,還我盧德銘,還我總指揮!”暮色降臨,秋風陣陣。毛澤東肅立良久,有人上前輕聲說:“毛委員,該出發了。”毛澤東回過頭問,“盧德銘同志的遺體找到沒有?我要同他道個別。”有人回答:“沒有找到。”毛澤東悲慟地低下頭,和同志們一起朝盧德銘犧牲的方向,深深地行了三個鞠躬禮,向戰友最后道別。工農革命軍在毛澤東的帶領下,經過一路艱苦作戰,10月下旬,中國共產黨第一面軍旗終于插上了井岡山,繼而開創了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第一個農村革命根據地。井岡山上的星星之火,最終燎原于整個神州大地。
著名的湘贛邊界秋收起義,創造了中國革命和人民軍隊歷史上的數個第一,成為中國革命歷史中具有決定意義的新起點。盧德銘的鮮血,灑在了通往井岡山的道路上。在篳路藍縷奠基立業的探索之路上,歷史永遠銘記他對革命與理想的赤膽忠誠,對使命與責任的敢于擔當。
活在思念里的人
1978年,在經過漫長的等待后,滿頭霜華的顏瑞琴,終于等來了又一個春天。
這年春季的一天,一輛軍用吉普車將顏瑞琴接到了四川自貢市人民武裝部。部領導拿出一張合影照片給顏瑞琴看,照片上站立著兩排軍人。顏瑞琴一眼就認出了前排右一的盧德銘,她激動地問:“盧德銘現在在哪里啊?”
這張照片是1925年9月16日,黃埔軍校第二期畢業時部分同學的合影。當調查組的同志告訴她,1927年9月25日,盧德銘率領秋收起義部隊上井岡山途中,在江西萍鄉蘆溪山口巖,為掩護毛主席和部隊安全脫險,不幸中彈犧牲……沒聽對方把話說完,顏瑞琴老人竟當場暈了過去。她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苦苦期盼半個世紀,等來的竟是這樣一個肝腸寸斷的結果。老人為此大病了一場。
1983年9月23日,中共江西省萍鄉市委、萍鄉市人民政府在盧德銘的殉難地為他建立了紀念碑,碑身正面鐫刻著楊得志題寫的“盧德銘烈士紀念碑”八個大字。
顏瑞琴老人晚年的最大心愿,就是想到江西萍鄉蘆溪為盧德銘掃墓。但遺憾的是,由于路途遙遠,老人年事已高,一直沒能實現這個愿望。直到1982年,四川自貢烈士陵園盧德銘塑像落成之后,每年清明節,顏瑞琴都要去為盧德銘掃墓。
山風陣陣,野花芬芳。直到年過八旬時,顏瑞琴老人依然能獨自登上高高的烈士陵園。那是因為1916年她和盧德銘訂婚時,就聽從他的勸告沒有纏足。幾十年來,那刻骨銘心的叮囑一直回響在她的耳邊。她遵守了諾言,而盧德銘卻再沒有回來,就連寄給她的三封信和兩張照片,也在1939年日軍對大后方的一次轟炸中被燒毀了。
每一次來到烈士陵園,顏瑞琴都會在盧德銘的塑像前肅立很久,恭敬地朝塑像三鞠躬,久久不肯離去。這座莊嚴的紀念碑獨具風格,形似一雙高聳入云的巨手,捧著圣潔的花環,伸向萬里長空,獻給遠方的英烈忠魂。她并沒有失去自己的戀人,他永遠活在她的思念中,活在越來越多人的思念中。而活在思念中的人,將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