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仙過海

白云仙長邀八仙往蓬萊島赴牡丹宴,八仙各顯神通渡海。

海邊有林,受日月精華誕出各路精怪,有花妖樹妖、石怪土怪、恨魔欲魔,于林中修煉數百年,唯望躲過千年天劫修成正果。

又有紫精、黃精、綠精終日嘻戲,不勤修煉。眾妖輕蔑,稱紫精奸詐、黃精愚笨、綠精魯莽。

是日,八仙渡海掀起重濤,驚動林中精怪。紫黃綠三精見異樣大為震驚,原來神仙作法威力如此。

綠精道:“若我兄弟有緣成仙,呼風喚雨好不神氣。”

黃精應和:“有理,可我等修煉需千年,還要受雷霆天劫,成仙談何容易。”

紫精多謀,眼珠一轉,言道:“聽聞蓬萊島上白云仙長種神樹一株,萬年開花,萬年結果,食下仙果便可成仙。”

綠精一聽,大喜過望:“何不去往蓬萊島,取幾個仙果,一同成仙。”

黃精猶豫:“蓬萊遠在海外,八仙有大神通,我們如何能往?”

紫精略一沉吟:“那樹妖有一法術,可御木而行,不如請他助一臂之力。”

黃精道:“樹妖向來不把你我放在眼里,會愿相助?”

綠精鼻中一哼:“他要不愿,就打到他愿意。”

紫精圓場:“可許他一份。”

黃精疑惑:“真要分他?”

紫精一笑,沒說話。


樹妖狐疑:這三兄弟好不靠譜,蓬萊遠在海外,一路兇險異常,憑他們如何能到?就算能到,又如何保證有我一份?不如不應。

紫精見樹妖面有難色,上前勸道:“我知妖兄心有顧慮,今日在場眾妖皆可作證,如若食言,愿受責罰。”

樹妖思索片刻,應了下來。

只見樹妖雙手一揮,一聲大喝,一棵懷抱粗的巨樹應聲倒地,枝上葉片簌簌而落,灑得一地碧綠。樹干忽又騰空而起,懸在半空,飛速滾動,落下片片木塊,片刻功夫在降在地上,化成小舟一艘。

樹妖大口喘氣,顯然施法不易:“此舟受我百年功力,遇浪不翻、遇火不燃,祝你們早日得手,莫忘諾言。”

三精拜別樹妖,擇日出發。


這日風輕云淡,紫黃綠三精乘上小舟。小舟如有生命一般,平穩向海中而去。

黃精看陸地漸漸遠去,略有擔憂:“蓬萊路遠,不知會有什么難事發生。”

綠精掐腰立在舟頭:“有甚難事能難倒我們兄弟。”

在海上行了多半日,紫精算著,按照風妖所說,還得一日方能抵達,好在順風順水,三精也有百年修行,幾日不吃不喝倒也無妨。

路上枯燥,黃精窩在舟底睡夢正酣,時有夢囈;綠精半倚舟頭,稍有疲憊;只有紫精盯著海面,小心留意。

倏然一道大浪從舟下升起,頂起小舟足有三丈高,萬幸小舟有樹精作法庇護,不翻不倒穩穩落回水面。

這三精嚇得險些魂飛魄散,綠精紫精尚還清醒,一個翻身落回舟中。黃精正在夢中,還以為墮入陰間,一聲慘叫摔在舟上,頓覺渾身碎成數塊一般。

三精握緊舟身小心探頭,只見一烏黑色巨石浮于水面,巨石比小舟還大許多,石上青苔遍布,有蝦蟹在其中。

黃精害怕,言語已口齒不清,率先求饒:“是何方仙人作法,小妖知錯,小妖知錯!”

紫精定睛一看,大驚失色。

這哪里是什么巨石,竟是一個老鱉的腦袋!

這等大小,恐怕有千年的修行!

那綠精認出鱉妖,已是口不能言,哆哆嗦嗦躲在一邊。

紫精心中暗罵無能,定定心神,向鱉妖致意:“我三精路過此處,打擾前輩修煉,還請恕罪。”

等了片刻鱉妖方才張口,聲若洪鐘。一張口,一陣腐味向三精襲來,三精強忍巨臭不敢反應。

“此處乃往蓬萊之路,少有人煙,你們為何經過。”

黃精正欲回答,紫精搶先開口:“聽聞蓬萊仙長設下牡丹宴,我等久居深林未曾見世面,想開開眼。”

“哦?”鱉妖并不相信。“牡丹宴昨日開始,今日結束,你們如何趕得上?心有鬼胎,快快承認,否則將你們掀入海中,輪流吃掉。”

紫精心道:這舟雖小,卻有法術護佑,你如何能掀,不過誆嚇罷了。

那黃精卻不曾明白,信以為真,趕忙回答:“我們不過想去蓬萊島上偷幾個仙果,實在該死,”

“仙果?我就知道。”鱉妖語帶欣喜。“不如這樣,我放你們一條生路,不過……”

綠精從舟邊探出眼睛。

“不過你們得取仙果一枚予我。”

黃精一口應承:“自然,自然。”

紫精心里罵了黃精不知多少句,見已成定局也不便狡辯,但尚有疑惑:“前輩法力高深,想取仙果不是手到擒來?”

鱉妖答道:“千年前我偶然上島,遇蓬萊仙長論道,有了靈性,后窺見仙果心生邪念被打回海中。自那后,一近蓬萊便有巨浪阻我。你們三妖替我盜取仙果,位列仙班近在眼前。”

鱉妖緩緩沉入水中,留下一句:“切莫忘記,否則不饒你等。”

三精別過鱉妖,得繼續前行。


次日正午,三精躺在舟底歇息。紫精盤算,再有半日便能到蓬萊,恰是夜間,月黑風高好悄悄上岸。

紫精眼尖,瞧見天上遠處一團黑漆漆的東西飄來,還有悶雷陣陣。

“雷云!”紫精忙叫起兩兄弟。

黃精大駭:“我說今日風力如此兇猛,原是有大風暴。”

綠精不以為意:“這舟遇浪不翻、遇火不燃,怕甚風暴。”

紫精左瞧右瞧:“我看這雷頗不尋常。”又覺風浪越來越大,似有活物欲從水下掙脫。

雷云愈近,三精已站不穩。

遠處海下一條黑線翻涌,眨眼間便到舟旁。

一片黑影從破水而出,連著水花都濁了,黑影怒吼震耳欲聾

哪里是黑線,分明是十人合圍的大蟒,蟒身鱗片密密而覆。

“是蛟!”紫精這才認出。“雷霆天劫!”

誰料逢上海底黑蛟修煉千年受天劫。

“完咯!”黃精兩手一攤,倒在一旁。

綠精兩手抱頭躲入艙底,雙眼緊閉,喃喃自語,狀如鴕鳥。

紫精心罵無能,忙作法穩住小舟。

黑蛟為避天雷上下翻騰,海面驚濤駭浪不斷。若非此舟,以紫精修為早抵擋不住。

數道驚雷向黑蛟劈去,黑蛟為天雷所中,翻身入海。

紫精正欲喘息,卻見天雷向小舟而來,未及出聲,小舟被劈中,擊得四分五裂,三精落入海中。

原來那黑蛟見小舟有妖法庇護,竟躲在舟下,誰知天雷威力無邊,小小妖法又有何用。

雷云遠去,三精一番掙扎浮上水面,各抱一塊木板漂在海面。

黃精嘆道:“舟也沒了,不知如何能到蓬萊。”

綠精道:“怕甚,我們一同作法,還能去不了個蓬萊小島。”

紫精滿肚怨氣,但知發怒于事無補,幾人不知已到何處,又該往何處。


一陣清風吹過,空中一陣嗤笑響起。

綠精大罵:“何方妖孽,敢笑你爺爺!”

紫精反應片刻:“莫非是風妖小兄弟?”

“喪家之犬,引人發笑。”風中漸漸顯出一個模糊猴臉,空有五官卻無面龐。

“小妖看招!”綠精揮手帶起一道水柱被風妖避過。

“你們想往蓬萊?”

綠精一愣,沒再發作。

紫精開口:“風妖兄弟,我這兄弟脾氣便是如此,莫要介意,我等小舟被破,汪洋中進退兩難,可否行個方便,指個方向。”

風妖道:“我可告你蓬萊方向,還能助你登上蓬萊,可好?”

黃精忙點頭:“好,好。”

紫精猶豫,不知風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風妖言道:“那樹妖本就憂你等不守諾言,使我監督。助你可以,不過仙果得有我一份。”

紫精心道,這仙果個個眼饞,人人想得,有多少夠你們去分。嘴里還是答應:“自然少不了風妖兄弟。”

風妖作法,三精臥在板上,向東南漂去,不過一個時辰,眼前便現一小島。

遠瞧祥光道道沖天而起,白鶴群群繞島而鳴,層巒聳翠,飛瀑空懸,好一海外仙島。

風妖道:“送你等至此,山階而上便是仙果園,有守園仙子護衛,余下自理,諾言已許,莫忘。”隨后不見蹤影。

紫精估摸已是黃昏,過不多久便可入夜,趁黑上島更加穩妥,三精商量,便在海上多漂一陣。


登上蓬萊,只覺島中絲竹悠揚,風中花香飄蕩,心曠神怡。

三精見四下無人,料定牡丹宴結束,各路仙家不在島上。

爬上山頭,山頂小路盡頭立一竹門,門上掛竹匾,龍飛鳳舞書四個大字——“蓬萊果園”。

跋山涉水終見果園,綠精大喜,兩步上前。可看似弱不禁風的竹門卻似有千斤,任綠精如何努力分毫不動。

“怪哉!”綠精搖頭。

紫精不知如何是好,默默思考對策。

一旁黃精道:“仙家的門,莫不是用法術來開?”

綠精點頭:“有理。”不等商量,站定作法,一道綠光從指尖射出,打在門上。

竹門霎時白光大盛,一女聲從門后傳出:“何人強闖果園!”

三精慌亂,紫精向黃精低聲道:“快作法,遁入地底。”

黃精抓住紫精綠精,一眨眼沒入地面,了無蹤影。

白光漸暗,竹門無人自開,女聲“咦”了一下,似有疑惑,又沒再追查。

竹門緩緩閉合,卻留下一小縫。正是紫精用法術搬來石頭抵住竹門。

三精從土下出現,紫精示意二精不要開口,摸進果園。


邁過竹門別有洞天,果園內竟是白日。日光和煦,清風陣陣,株株果樹并不高大卻茂盛至極,葉下遮著數個小果,似未成熟。

紫精壓低聲音:“快,尋幾個熟的。”三精分頭而去。

紫精找得眼花繚亂,這仙果萬年一熟,的確難尋。

突然有喊聲,“有了!有了!”

竟是黃精的聲音。

紫精心下大驚!

“何方妖孽,敢竊仙果!”

狂風大作,守園仙子喊聲四面八方,一時斷不出來源。

三精慌不擇路,在園中又撞又摔,尋不到出路,卻恰躲過守園仙子。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紫精心神稍定,向綠精問:“可有辦法遮住視線?”

綠精此時如無頭蒼蠅,在樹上撞過數次,腦袋已有裂縫。“有!”

綠精伸手向懷中一抓,又向四周一揚,風中盡是辛辣。

林中傳來仙子干咳。

“跑!”綠精殿后,三精逃出果園。畏懼仙子追來,綠精慌亂踏空,推倒前方兄弟,三精從山階一路滾下,摔得鼻青臉腫。


瀑布之后,黃精掏出仙果。

那仙果生得怪異,似蘋果不紅,似桃子無毛,似梨子又圓,觸之如面,聞之如蜜。

黃精道:“吃這般苦頭,只摘得一個。”

綠精怒:“若不是你胡喊引得守園仙子,園里多少仙果,想吃便吃了。”

黃精委屈:“我怎知她神通廣大,現在倒好,樹妖風妖鱉妖,一個果子哪里夠分。”

兩精皆無辦法,看向紫精。紫精眼珠一轉:“兄弟莫急,既是仙果,多一口少一口又有何差,我們先想法回去便是。”


三精歇過片刻,趁天色未亮,來至海邊。

黃精嘆氣:“蓬萊乃是孤島,小舟已無,如何回去?”

紫精對汪洋大海也毫無辦法。三精絕望之際,半空中一個猴臉顯現,竟是風妖。

“三精兄弟可取得仙果?”

“當然!”黃精正欲炫耀,被紫精打斷。

“守園仙子在后,此地不宜久留,風妖兄弟可否設法帶我等回去?”

“仙果有我一份?”

“當然,待我兄弟回到陸上,即刻奉上。”

風妖不疑,向三精吹一口氣,三精頓覺輕盈百倍,隨風悠悠飄走。

飄不多時,風妖道:“那守園仙子好生厲害,三精兄弟果真能干。”

綠精聽聞夸獎,更加飄然:“當然,不過仙子雖強,還是敗在我手下。”

“久聞綠精兄弟勇猛過人,可讓我開眼見見仙果?”

紫精怕綠精誤事,趕忙插嘴:“海上危險,還是先回再說。”

風妖修為尚淺,帶三精一久力不從心,越飄越慢。

綠精道:“這等速度,何年月能回?”

風妖心想你不出力,全憑我帶你來回,把持仙果又見不得,略有厭意。


風妖已快脫力,眼見三精落入海中,海下倏然升起一座大山。山上藻葉交錯,螺貝蝦蟹附于其上。

黃精大喜:“鱉妖前輩!”

鱉妖開口:“爾等可盜得仙果?”

黃精忙答:“當然到手!”

紫精接言:“前輩,小舟遭天雷所毀,望前輩助我等返回陸地,一待落地便奉上仙果。”

鱉妖思索片刻,回道:“諒你們不敢誆我。”

三精乘鱉妖,劈波斬浪回到岸邊。

樹妖得風妖傳話,已等在一邊,滿臉欣喜。“早知三精兄弟神通廣大,區區仙果手到擒來,和尋常摘果無異。”

綠精點頭:“小小仙果,味道和尋常果子也無不同。”

“哈哈!不愧是三精兄弟…”樹妖一愣,霎時間面色猙獰。“你們已服下鮮果?!”

鱉妖聽聞,震怒萬分,掀起萬丈巨浪,眼見就要淹死諸人。

綠精兩眼一翻,暈倒在地。


生死攸關之際,遠方一聲鶴鳴,巨浪定在半空。

一長眉老者手持翡翠玉牌,騎五色仙鶴,悠悠而來,緩緩開口:“諸位,手下留情。”

幾個小妖愣在原地,倒是風妖見多識廣:“白云仙長!”

紫精大悟,莫不是白云仙長來清算仙果一事?

一旁綠精從眼縫瞥了一下,又合上眼一動不動。

樹妖忙上前:“久聞仙長大名,今有紫黃綠三精盜取仙果,我正欲替仙長責罰。”

白云仙長以手撫膺,長笑道:“這兄弟三人與仙果有緣,便是有仙緣,此番前來,正是為仙籍之事。”

紫精大喜:“多謝仙長!”

樹妖頗有不悅,面對仙人又不好發作:“仙長,此等妖物用卑劣手段盜得仙果,天地共憤,不可不罰。”

白云仙長擺擺手,看向三精:“仙果已被爾等所食?”

黃精點點頭:“路上已食。”

原來瀑布之后,紫精將仙果分做三份,三精各藏一份,一路盡力隱瞞仙果所在,上岸前趁機食下。

可憐樹妖風妖鱉妖耗費心力,終竹籃打水。


聽完三精敘述,白云仙長面露難色。

樹妖慌忙言道:“莫不是分食仙果無用?”

“倒也不是。”白云仙長仔細打量三精。“你們修煉不精,又分食仙果,得不到許多道行,但終歸吃下仙果便有仙籍。你等從地仙做起,累積功德方可升上天庭,其間短則千年,長則萬年,可愿意?”

黃精連忙點頭。

聽到這話,紫精方才放心,腳踢綠精。“裝甚,起來謝過仙長。”

綠精翻身爬起,三精一同謝過仙長。

樹妖風妖忿忿而回,鱉妖懼怕白云仙長法力,降下巨浪,一拍水潛回海中。

白云仙長高舉翡翠玉牌,那牌無紋無字通體碧綠,牌中似有水波蕩漾。

“吾奉天命敕封仙籍,三精聽封!”

三精齊跪倒在地。

“茄子精,土豆精,青椒精,封你們為地三仙,鎮守幽州,護佑一方!”

此后,地三仙隱居東北,造福百姓,成一段佳話。

至今,我國東北地區還有制作地三鮮紀念地三仙的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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