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沒走過夜路了,很久沒走過那么長的夜路了。那一條夜路,我走了六年。
在城市生活多年,再也沒見過那種黑夜的黑,城市里沒有夜路,這里的黑夜燈火通明,比白天還絢麗多彩。
小學的六年,已不知在這條路上走過了多少趟。那時候農村的小學都有早課,每天從家里起來趕去學校,放學后回家吃早飯,然后中午和下午,也就是說我們每天拖著瘦小的身體與大大的書包在這條蜿蜒的小路上要走三個來回。
夏天還好,天亮的早,每天五點起床天已朦朦亮,在路上走著走著還不到學校就已經天明了。最怕的是秋天和冬天,雖然起床時間推遲到了五點半,但一直走到學校天還沒漆黑到伸手不見五指。
姐姐比我大四年級,哥哥比我大三年級。也就是說我開始上學的時候,他們倆已經分別是三年級和四年級了。我們都是走著上學,和鄰居家的小伙伴一起,路上大概會用十五到二十分鐘。剛開始的時候,我就跟在他們屁股后面,并不覺得害怕,因為一起去學校的小伙伴很多,經常是七八個一起走,這時候的黑對我們便不再是恐懼,相反卻變得有趣。
我上二年級的時候,姐姐升初中了,隨著升走的還有我們一起走夜路的四五個小伙伴。我到三年級的時候,哥哥也升初中了。于是走夜路的人中我便成最大的了。還有一個上二年級,再加上我的堂妹,剛上一年級。于是,我便天天第一個起來,先摸著黑走到離我家有五十米的那個小伙伴家,在屋后喊他起床,等他出來后我們再大約走一百米到堂妹家的屋后繼續等待。就這樣,我們便開始了向學校的進發。
有一次,我收拾好出了家門,在小胡同里走著還沒去叫另一個小伙伴。這段距離是我最恐懼的距離,漆黑的夜里悄無聲息,我通常都是躡手躡腳,小心翼翼地走完這段距離??墒悄谴挝覄傋哌^了我家的墻頭,突然感覺到身后有什么動靜,我被嚇的汗毛聳立,不敢呼吸,更不敢回頭看,當時頭皮發麻不自覺加快了腳步,可是我走的越快,感覺身后的東西離我越近。我不顧一切地跑了起來,剛要跑起來,后面的東西一下子竄到我前面去了,一晃而過,又把我留在了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只是一只貓而已。
在黑暗中,我學會了奔跑,不顧一切地跑。當跑起來的時候就不會害怕了,或者說就沒有時間趕到害怕了,跑起來的時候我還是不敢回頭看,經常是跑到了學校或者家里,到了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我才敢停下來,這時候就要回頭看看,不僅回頭看,還要再返回去十幾步找找,確定沒什么東西才真正放下心來。
我現在是知道鬼火的。這不過是易燃的磷揮發出來遇到空氣自燃而產生的,人們遇到鬼火通常會感到恐懼而奮力跑起來,當人一跑,他就帶動了自己周圍空氣的流動,這邊壓強降低,鬼火就會朝著人的方向飄來。不理解的人還以為是鬼火在自主地追趕自己呢,因此便更加賣力的跑,鬼火也就飄過來的速度更快了。特別是一個人走夜路的時候,遇到鬼火我想即使明白這原理也會被嚇得不輕吧。還好,我走夜路的那些年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當然我見到過墳墓上點點的亮光,可能是揮發出來的磷太少了吧,不至于燃燒起來。
后來膽子越來越大,當冬天再來的時候,我們找到了驅趕黑暗的辦法。有那么幾次我們效仿電視劇里那些人點的火把,也開始找一些能燃燒持久的東西,我們開始瘋狂地收集腐朽的樹根,劈成一條條的模樣。結果沒過幾天這種方法就被丟棄了,光點燃他們就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間,我們每天起來趕著去學校,根本沒時間處理這些所謂的火把。
四年級的時候,我擁用了一個屬于自己的手電筒。那是一個鐵皮的,需要兩節一號大電池供電的手電筒,一個琉璃彈大小的燈泡散發出昏黃的光。雖然不亮,可也能為我在這漆黑的夜里擠出一小片光明來,即使是一片昏暗的光明。手電筒是從爺爺家翻出來的,當從結滿蜘蛛網的抽屜里看到它的時候,爺爺奶奶也記不清這是什么時候的了,我興奮地跑到街上買了兩節大電池,沒想到還真的能用,于是它就屬于我了。以后的我每天早上就帶著這個屬于我的光明在這夜路中前進了,冬天的夜里,鐵皮手電筒更加冰涼刺骨,這昏暗的光卻讓我感到了剛剛好的溫暖。
我一直認為那種燈泡發出的昏暗的光是溫暖而又溫馨的,我喜歡那種發出黃色的并不明亮的光的燈泡,現在的白熾燈被安裝在了各個角落,她發出的光是明亮的,明的耀眼,可給我的感覺總是冰冷的,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自從離開了小學,記憶中便沒有走夜路的回憶了。后來不知道什么時候,,我的那個鐵皮手電筒呀找不到了。
當辛酸成為歷史,也就不覺得苦澀了,當初無數次地祈禱我再也不愿在這黑夜里走路了,總是盼望著進入初中,這樣住進學校就不用來回奔波了,后來真的進了初中,高中甚至大學,這段回憶卻怎么也揮之不去了。
在燈火通明的城市的夜里,不會再有機會走夜路了,這是社會的進步,畢竟燈光照到的地方總是安全的。
只是我愈加想念那一種黑夜,在這黑夜里,我一步步的走,走向學校,走向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