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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小白突然停住腳步,目光往遠,往高看,天湛藍湛藍的,有不多的幾片舒展的白云,鋪在那,一動也不動。北方的天真的很高啊,只少幾只雄鷹,就和射雕英雄傳一樣了。和自己的家不一樣,家鄉的海邊小城天很低,也很藍,但是很多云,塞滿了整片天空,偶爾縫隙間能露出藍藍的一角,云好像伸手就能摸到,仿佛努努力就能爬上去睡個舒服的午覺,醒來或許就隨著云朵漂流到天的另一邊了。
穆小白從火車站出來,掏出一支煙狠狠吸了一口,憋了一路了。他要在車站等個同學,過會一起打車去機場,最后一次去意大利,考試,答辯,再幾個月,到春節前后就可以徹底的回國了,再也不用受這份苦啦!
穆小白吸完煙看了眼手機,同學老五給他發了微信說還一個小時到車站,小白發了張北京藍天的照片給老五,老五說“我北京的哥們說今天北京陰天一整天了,怎么你一到天就瓦藍瓦藍的。”
“因為北京知道我要來唄,待會咱還望京吃那家烤魚去唄?”穆小白他們以前都在望京學了幾年畫,離中央美院近,畫室多,對望京可謂是全北京最熟的地方,有了感情,所以即便出國這幾年每次路過北京,也都在望京這家烤魚吃個飯,變成了一個固定傳統了。
“對唄,我跟老陳說了,他昨天到的北京,一會兒他先去占個好位置,吃完好吃的咱就出發咯?!?br> “嗯,那我星巴克坐會兒等你,你下車直接來找我把。”
發完微信收起手機穆小白就往星巴克走去。
北京所有的星巴克都人滿為患,更別說火車站了,穆小白一手拿著杯拿鐵,一手拖著巨大的箱子,尋找著不可能的座位,又高又胖的身體在人群中費勁的穿來穿去,頭上擠出了一層細密的小汗珠,好不容易擠到最后一個角落,發現哪里都沒有位置,也沒想離開的客人,嘆了口氣,在猶豫著要不要去門口等老五,站一個小時算了。
這時穆小白看見角落里有個戴著眼鏡的胖子,一個人霸占一個小圓桌,皮膚很白,雜亂頹廢的胡子,看著有些眼熟,感覺好像在哪里見過的樣子,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他很安靜,很專注的拿筆在餐巾紙上寫著什么,跟周圍大部分等車的人的躁動的氣氛很不一樣,格格不入的樣子,眼神里除了眼前的餐巾紙以外什么都沒有,好像這周圍發生的一切都和他無關,星巴克和他無關,火車站和他無關,整個世界也和他無關。冷漠的近似空洞。眼鏡胖子很快寫完,收起筆,眼神沒有聚焦的看著面對的墻紙,像一個丟了魂魄的人,像一個不存在的鬼魂,冰冷,伸手就可以穿過他。穆小白在猶豫要不要問他座位有沒有人,可不可以坐,可又覺得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他像一個黑洞一樣吞噬了這個角落的所有光線,陰暗的氛圍籠罩在這個小圓桌上,可能這就是他旁邊有整個星巴克里唯一的空位的原因吧。
穆小白突然覺得,他應該難過,難過的麻木,麻木的空洞,然后變成一種近乎絕望的孤獨……他在某種程度上,能感受,并且讀懂了這種孤獨,他感受過那種,身邊即使有再多人也無法排遣的孤獨,沒有一個人能懂自己的孤獨,漸漸的自己連表達自己的欲望都不復存在的那一種孤獨……只是自己還沒有到絕望的地步。
穆小白做了個決定。他決定去跟這個孤獨的胖子一起分享這個角落。
穆小白拖著大箱子走了過去,張開嘴剛剛要問出口,這個胖子突然轉過視線,盯著穆小白的臉看著。說是盯著,其實目光還是一樣的死寂,毫無生氣,好像穆小白并不存在,目光直直的穿過他的臉,看到他的腦后,那目光里,看得出這個人的心基本上已經死掉了。
這目光看的穆小白差點把這句話憋回肚子里。
“您……您好,這里有人坐嗎?”
胖子還是一副死人的樣子看著穆小白的臉,大概漫長的兩秒,看的穆小白心里發涼,想說,怕不是神經病吧,還是沒聽見?想轉身走又覺得,大家都是五大三粗的,我怕個屁,加大了音量不客氣的問,“這兒有人嗎?”
胖子嘴角像被一根線扯動了一下,可能是盡力的笑了吧?微弱但是清晰說了句,“沒有。”然后快速的收拾了東西,背上僅有的一個好像什么都沒裝的背包,迅速的離開了,絲毫不像一個要乘坐火車,或者剛剛下了火車的旅人。穆小白愣了神,看著那個有點笨拙又落寞的背影一瞬就消失在擁擠的人群里?;剡^神來,才看見桌子上有喝光的咖啡杯,和那人剛寫了字的餐巾紙,紙巾對折,里面包了什么東西露出一角,金黃色的金屬制品。
小白趕緊站起來想尋找那個“胖鬼魂”,可他真的就像鬼魂一樣消失了。
穆小白打開紙巾,紙巾上寫著一句詩。字跡有些略微潦草凌亂,卻不失剛勁有力,比自己的“兒童體”倒是好看了不少。

但去莫復問,白云無盡時。

紙巾里包著的是一個金色的鑰匙扣,墜子是個小圓盤,做工很普通,甚至有點粗糙,應該是個旅游景點的紀念品,小圓盤的正面,是東京塔,角落里有盛放的半樹櫻花,小圓盤的背面寫著TOKYO TOWER,圓盤下緣刻著一個日期,20xx,03,14,上緣刻著一行小小的英文,LOVE JOE.J。
穆小白端詳著這個小物件,笑了笑,覺得很有意思,一個胡子拉碴的大男人,竟然會矯情至此,真是跟他的形象違和的不行啊,一邊覺得好笑,可穆小白又莫名其妙鬼使神差的把寫了字的紙巾和鑰匙扣一起收了起來。
如果這個人笑起來一定是個好看的胖子啊,我肯定在哪里見過他。
穆小白想著,心里不知道什么地方又隱隱的覺著,以后肯定還會再見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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