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小婷半清
我曾以為距離是我們的距離，卻終于明白，心的歸宿才是家。
2017年10月24日? 周二? ? 晴
1.
轉眼間，已是深秋。
這里的秋天，總是來得急促又無定律。好像昨日還穿著連衣裙，今天就要裹上羽絨服，這種毫無過渡的季節交換，常常讓人覺得恐慌，對，就是恐慌。
葉曼婷歪在陽臺上的吊籃里，看著窗外的燈火闌珊，她纖細的手指中夾著一只煙，在黑暗里一閃一閃的，好似夜里的小精靈。她輕輕地吸了一口，又緩緩地吐出來，煙霧瞬間消失了，也許吸進去的寂寞，呼出來的也是。
她并不常有這樣屬于她的獨自時光，今天，女兒睡得早，可她卻翻來覆去沒法入眠。
女兒才一歲半，細白的皮膚，清秀的小臉，和自己十分相像，而那雙迷人的丹鳳眼，卻像極了老公韓棟。
說起老公，葉曼婷開始在腦中回憶，他有多久沒回來了，半個月？二十天？或者是一個月？
不重要了，這個家，除了他每月交上來的生活費，好像并沒有和他有太多交集。
想到這里，葉曼婷覺得，這個秋天無限悲涼。
她洗把臉，漱了口，躡手躡腳地躺在女兒身邊。女兒一個翻身，摟著她的一只胳膊，甜甜地睡著。每到這個時候，她是最幸福的，這個剛來到世上一年多的小丫頭，激發了她的所有柔情。
2.
曾經，在韓棟那里，她也付出過她的所有柔情。
兩人的相識非常平凡，并沒有什么風花雪月的橋段，就是在一次校外聯誼會上相遇了。那時候，曼婷是性感女神，大大的波浪，美妙的身材，還有一雙笑著的眼睛。那天晚上，她是焦點，很多男生圍著她，想法設法想要她的聯系方式。
可曼婷總覺得他們很幼稚，莫名地，她的眼神透過人群看到了一位男生，他就那樣安靜地站著，寬厚的肩膀，微胖的身材。曼婷看到他的時候，一種親切感由心而生，這淡淡地甜味穿過人群，透過風，在他們兩人中間彌漫了起來。
韓棟是木訥的男生，可在戀愛中卻極度浪漫。
他捧著玫瑰花穿越校區一路走過來，最后站在葉曼婷宿舍樓下，引來了好多姑娘歡呼；他騎車帶著曼婷圍著龍子湖轉了一圈又一圈；他們坐在操場上，數星星，這種三歲孩子的伎倆，他們倆卻樂此不疲，夜色籠罩著他們，地面的影子相依相偎。
曼婷也說不清楚怎么就選擇了韓棟，雖然接觸了很多男生，但這是她的第一次戀愛，風情萬種的她偏偏選了一個不善言辭、木訥老實的男生。
也許就是這樣，緣分讓不同的人相愛，也想通過相愛，變成同一類人。
剛畢業的那幾年，日子過得很苦，蝸居在出租屋，穿著廉價的衣服，發了工資才能去吃頓大餐，可即便如此，他們從未想過分開。
訂婚的那一年，是韓棟的幸運年，他成功跳槽到一家國有大型水利機構，待遇比之前好了很多，曼婷當然跟著開心，好日子就要在眼前了。
那一天他們花了很多錢去吃了一頓大餐，曼婷找出了一條長裙，頭發就那樣隨便一挽，依然還是明艷動人。他們都笑了，可曼婷笑著笑著就哭了，水利工作一直在外，幾年的兩廂廝守就要變成異地相思了。
此后的半年，他們過著牛郎織女的日子，每次離開，曼婷都哭紅了眼，每次相聚，也是熱淚盈眶。
一向冷靜的她，卻因為這異地生活變得多愁善感。
可他們都知道，這個過程，得熬下去。
一年的時間，韓棟瘦了很多，風吹日曬，曬得黝黑，可他卻比任何時候都精神得多。因為，他攢夠了首付。
房子有了，家有了，婚禮也辦了，可還是要異地生活。
白天的時候都忙著上班，并沒有什么，可等到一個人吃晚飯、一個人逛超市的時候，那種孤寂從心底蔓延出來，像煙霧一樣，無孔不入。
曼婷吶吶地想，也許有了孩子，就會好很多呢。
3.
懷孕早期，她吐得厲害，加上身邊無人照顧，索性辭了工作。
那段日子，韓棟每周末都回來，替她買好一周的菜和生活用品，然后依依不舍地再回去上班。
曼婷也覺得日子好打發多了，她每天早上給寶寶讀詩，研究菜譜，準備寶寶要用的衣物。當嬰兒車、搖鈴玩具、小衣服小帽子，一件一件把房間填滿的時候，她也覺得，這房子充實了起來，每一個角落里都充滿了陽光和希望。
伴隨著女兒的降生，曼婷當上了全職媽媽。她的遠方婆婆曾來過一個月照顧她的月子，可彼此都看不上眼，曼婷覺得她不講究衛生又嗓門太大，而婆婆也覺得太過浪費、太過嬌氣。
為了避免以后相處出現矛盾，夫妻二人都決定孩子就由曼婷自己來帶。
可不帶孩子，永遠不知道帶孩子的累。孩子沒有規律的睡眠、沒來由的吐奶、莫名的哭泣，都曾讓曼婷在深夜里崩潰。
可有一種成長，就是在一夜之間的，看著身邊那個小小的人兒，曼婷第一次覺得奇妙。有種神圣的職責在召喚她，告訴她：你已經是母親啦。
之后，曼婷確實把自己過成了女漢子。她能一只手抱娃，另一只手提袋大米，然后麻溜地爬到五樓，因為女兒餓了，要趕快吃奶。
她能瞬間睡著，又能靈敏地聽到女兒的動靜，然后瞬間醒來。
有一天，她收拾自己的衣柜，看到那些花花綠綠性感妖嬈的連衣裙，覺得好復雜，然后一股腦地丟到一個紙箱里。她的新裝配，都是常規T恤和牛仔褲，只因為抱著孩子方便。
孩子的成長過程里，她一直在，可韓棟，在初為人父的欣喜過后，回家的次數變成了一個月一次。
即便回來，兩個人哄了孩子入睡之后，也都困了，就都睡了。沒有小別勝新婚，沒有濃情蜜意，好像相聚的這天，也只是個平常的日子。
如果不是那次孩子生病，曼婷還沒有察覺出有什么不對。
女兒快一歲的時候，一天晚上發起了高燒，曼婷抱著滾燙湯的女兒，著急地不行，她穿好衣服，給閨女包上大衣，就急匆匆地往醫院趕去。
已是深夜，街上安靜地連個人影都沒有，出租車左等右等等不來，她就那樣抱著孩子，站在街邊，好似站成了風景。一只不知道從哪跑出來的貓，“瞄”的一聲，嚇了曼婷一跳。
然后，曼婷想起了韓棟，拿出手機給他打了電話，電話那頭是噪雜的麻將聲，和曼婷這邊的寂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媳婦，你咋還沒睡？”
“寶寶發燒了，我又打不著車，怎么辦啊？”
“不就是發燒嗎？先貼個發燒貼唄，不用急。”說這句的時候，曼婷還聽見了老公說了一句“胡啦。”
寂靜的夜里，曼婷摁滅了電話，那種空落落的感覺，說不上來，說不清楚。但有一點是清楚的，她的老公，那個曾經把她捧在手心里的人，變了。
好不容易到了醫院，一番檢查之后，醫生松了口氣：“還好來得及時，要不就燒成肺炎啦。”
退了燒，女兒也睡著了，可曼婷望著窗外，聞著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心一直下沉，沉到深淵里。她雙手抱著膝蓋，垂著頭，心里默默地想到了一個念頭，那個可怕的念頭。
女兒快出院的時候，韓棟才趕來，雖然他一直在道歉，說開會走不開，在趕工程，曼婷一句也聽不到心里了。
4.
那次事件之后，曼婷雖沒有提出離婚，但明顯淡漠了很多，她不再期盼著韓棟回來，也不會特意為了他做一大桌子菜。
好似他們一下子平和起來，連爭吵都免去了。
日復一日的冷淡之后，韓棟終于忍不住了，在一個清晨摔了筷子吼道：“你到底想干啥？”
“想干啥？這幾年，我過得都是什么日子？”
“你以為我就好過嗎？我拼命掙錢，不就是想好好養活你們娘倆嗎？”
“養活？除了每月的生活費，你還為這個家付出過什么啊？你知道樓下的鄰居是怎么議論我，都說我一個人養個孩子，不見有男人，肯定是個不要臉的小三。”
說到這，曼婷眼眶紅了，她拿著筷子一直攪拌著面前的土豆絲，吶吶自語：“咱閨女喝奶，多少毫升你知道嗎？她最愛的毛絨玩具是哪一個你也不知道吧；咱們家的水表號、電表號、暖氣繳費在哪，你也不知道吧。對了，我身上的這件衣服你知道是什么時候買的嗎？好看嗎？”
曼婷說這些的時候，并沒有什么情緒，她像是自己和自己說話，平靜得如一灘死水。
韓棟也呆住了，他也沒想到就是這段話，讓他的妻子淚如泉涌，又淡定如常。
“要不你回來上班，要不就分開吧。”
曼婷起身去叫女兒起床，房間里，傳來了女兒咯咯的笑聲，美好得如窗外的晨曦。
一通電話打來，韓棟就要離開，他站在房間里不知所措，不想打破房間里女兒愉悅的早晨，對著房間喊了一聲：“我先走了。”
就是在那個夜里，曼婷迷上了抽煙，在那短暫的一只煙的時間里，她能放空所有，只呆呆地享受時光。
一個月之后，韓棟回來了，帶著所有的行李，然后傻傻地說曼婷說：“媳婦，我失業了。你還離婚不？”
曼婷站在客廳的一角，看著門口的他，他還像初見的那天一樣，傻得可愛。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房間里流動著一股暗涌，帶活了所有氣息。
第二天一大早，韓棟就出了門，曼婷收到微信：“外面下雨了，出門要帶傘，我去面試了。”
窗外果然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曼婷站在陽臺上，看到了韓棟的身影，比起之前，他胖了一圈。也許這下雨的早晨能觸動情感的按鈕，很多之前的甜蜜場景都浮現在腦子里。
曼婷也回了一條信息：“加油，老公，我還愛著你。”
然后曼婷看到，韓棟拿出手機，站在雨里呆呆地愣住了，他回頭望著自家的窗，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