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7-24 小紙簍 小紙簍和小筆頭
1
我在思念一個人。
思念是一種刻骨的痛。
在漆黑的天庭中，只有腰間掛的銀河石閃過流光，閃過十萬年的回憶。
銀河里到處都是這樣閃爍的沙子。
有個女孩兒從那兒走過，一襲白衣，長長的黑發，行動間散溢著淡淡的桂花香，一雙蘊涵著無盡笑意的眼睛。
她叫阿月。
她經常坐在天河邊，用手挑出一顆顆銀色的沙子，編織成燦爛的銀河。
阿月說，天蓬，你看。銀河就是我們的家園。
阿月說，天蓬，我編織的時候，你不要說話。
我知道她怕我說話時，吹散了銀沙。于是我靜靜的坐在她身邊，偶爾有狂風，我就舉起翅膀擋住吹向她的風沙。
阿月有時會回頭看我。她清澈的眸子像一面鏡子。鏡子中倒映著一個傻男孩的影子。
那個男孩是統領天河十萬軍的天蓬元帥。他勁瘦的身上穿著黑亮的盔甲，瘦削的臉上洋溢著青春。他的目光是羞怯的，也是無所畏懼的。
那時候，我以為我能保護她一生。
2
阿月替阿瑤求情，被貶入人間。
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上圣天尊說，阿玉違背了天命，必須受到懲罰。
天命是什么？天命是誰的天命？是誰規定的？我能替阿月分擔嗎？
上圣天尊怒了，她刻薄而慘白的臉上勾起冷笑，眼中充滿不屑：萬事萬物的命運，都是由天命決定的。神仙也不例外。阿月被貶是她的天命。天蓬，你的天命就是在我手下，維護三屆的秩序。
我知道我問錯了，不應該問這些對神仙很小兒科的問題。在上圣天尊的眼里，我只要聽話就夠了。
3
我避開巡邏的天神，偷偷來看阿月。
阿月笑著凝視我，眼中充滿不舍。
我把她輕輕擁入我寬厚的懷里。她的身體柔弱輕盈，她的手又軟又小。
阿月遞給我半塊銀河石。說，天蓬，帶著這個。我悲傷的搖搖頭，阿月，我和你一起到人間去。阿玉說，天蓬，你要保護銀河，守護好我們的家園。
阿月說，天蓬，我不會忘了你的。只要你帶著這個，無論我是誰，無論我在哪里，我一定能認出你。
阿月跳了下去，白色的袍子在空中緩緩展開，像一朵從枝頭掉落的梔子花。
我的眼睛有些泛潮，沒什么，這里風太大而已。
4
我時常站在山頂上，眺望東方。
在我的頭頂，有一團團五色的云霞隨風掠過。
暮色四合，會有一輪巨大的月亮從山下升起。溫柔的月光，悄悄刺痛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有些泛潮，沒什么，山頂風太大了而已。
5
那只猴子來了，帶著他焚盡一切的金箍棒。
他是一個狂暴的破壞者，他要來破壞掌握所有人天命的天機儀。
上圣天尊命我和二郎神前去迎戰。
猴子說：“你們讓開，否則俺老孫就不客氣了！”
打斗中，猴子偷走了我的銀河石。我真的生氣了，全力向這潑猴劈去。
我們從傍晚殺到深夜，猴子狂性大發，毀掉石路，我們被卷入結界風暴中。
風暴中，我漸漸失去力氣，抓不住銀河石。它從我手中滑開。
阿玉！我掙扎著伸出手，卻終究暈了過去。
6
醒來，是在人間。
照顧我的女孩和阿月一模一樣。
我盯著她看。
她有一頭烏黑的頭發，就像阿月。她有一雙笑意盈盈的眼睛，就像阿月。她也有輕盈柔弱的身軀，就像阿月。
她誠惶誠恐地趴伏在地：“請神仙不要責怪我的冒犯。”
衣襟里滑出半塊閃著銀光的石頭。
我閃身捏住它：“這石頭你從哪兒得來的？”
女孩兒渾身顫抖，她嚇壞了：“這是我從出生就帶著的，請您不要拿走。”
“別怕，”我從懷里掏出另外半塊銀河石和她的合二為一，“你想起來了嗎？”
女孩的眼神惶恐又迷茫。
我心中酸澀了，阿月，原來兩百年就可以忘記所有的一切。
7
猴子和二郎神要除去危害這里的妖云，我也加入了。
阿月在編織做誘餌用的布匹。我靜靜坐在她身后，偶爾有風，我就舉起斗篷遮擋吹向她的沙子。
阿月有時會回頭看我一眼，又很快的轉回去。
她說這個場面好熟悉。
她說忘記前世重要嗎？你在我身邊，我就很幸福了。
我專注的看著她忙碌的身影，看著她眼中希望的光芒，看著她對我微笑。
我想，忘記也沒什么，你在我身邊就夠了。
8
打敗了妖云，眾人在歡慶。
我帶著阿月，給她看一屋子的星光。告訴她前世是阿月，而我，是天蓬。
阿月的臉上盈滿了驚喜，她說她喜歡這樣的景色。
空氣中有危險的因子在躁動。我聞到血腥味和水凝成冰的味道。我熟悉這個戰場上的氣味。是上圣天尊派來的傀儡。
我拉著阿月發了瘋似的向外跑。
阿月扭動胳膊掙扎著：“我要回去看鄰居。”
我不允，上一次我放手，悔恨百年。這一次，我一定要讓阿月逃出生天。
上圣天尊來的那么快。
我眼睜睜看著阿月的衣服上暈開一朵一朵血色的花
她的臉色漸白，氣息漸弱的下去。
阿月嘴角溢出鮮血，斷斷續續地說，天蓬，你要守護村子，守護我們的家園。
她的身軀在我懷里變得冰冷。
上圣天尊冷漠的看著：“生而為仙，本該無欲，我讓你經歷這一劫，就是要讓你明白，天命是注定的，你們什么也改變不了。”
9
我把阿月埋葬在東面山腳下，緊鄰著一個湖。
湖水很清澈，每晚都倒映著天上的星星。阿月喜歡與星星，就讓它們陪著阿月吧。
上圣天尊帶走二郎神，把他關起來強行打開天眼。
猴子被關押在牢獄里，接受烈火焚身之苦。
我知道他不會沉寂，他骨子里帶著一種毀天滅地的瘋狂。他還會回來。那就是我的機會。
我回天庭領罰。每晚帶著一身的傷痕，抽出我的兵器，細心的打磨。
我不急，我知道阿月就在我選定的地方等我。
我身上的傷好了又爛，爛了又好。終于看見黑色的天庭被一束紅色的光刺透。
我拿起被我磨得鋒利的兵器，準備出發。想了想，又戴上那對銀河石。
阿月，我不想守護銀河，也不想守護村子。
我想守護的，三界當中只有一個你。
乘云奔向戰場，我的眼睛有些潮濕。沒事，風太大。
對，只不過風太大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