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熙攘的人群,慢步走下臺階,不慌不忙的又擠進了搭乘著一張張陌生臉龐的工具。再次的淹入了的人海,容易讓人陷入一陣陣的恍惚,安悅知盯著窗子上映著的自己模糊的輪廓,那記憶就如呼嘯而過的列車一樣,猝不及防的駛來。
? ? ? ? ? ? ? ? ? ? ? ? ? ? ? ? 第一章
冷清的候車室,依稀的幾個人來往穿梭。安悅知坐在靠近通道的椅子上,注視著前方,眼里透著猶豫與茫然。
許久,她看見天邊已經有些微微泛白,不知不覺自己竟然坐了一夜。她攥緊了手里的手機,但是又不自覺的盯著屏幕,看著自己深愛的那個男人卻摟著別的女人,心里一緊。突然就下定了決心,離自己最近的售票口走去。
上了火車后,人依舊很少。緩緩走過車廂,找到自己的位置,把東西放在了旁邊就隨意的靠窗坐下來。她記得當她打開這張照片去質問他的時候,他沒有說話。
她問“程穆,你會留我嗎?”
他還是沒有說話,當她收拾完東西,離開時。程穆輕聲說道“對不起?!?/p>
安悅知回頭看了一眼程穆,坐在不遠處的陽臺邊,點燃了一根煙。
她離開的時候是一個陰雨天,室內視線昏暗。她只是透過暗淡的煙霧后看到了他熟悉的輪廓,頭也不回的就離開了。穿過院子里的那片山茶花,滿目的白色的花瓣散落了一地。似乎在潮濕的空氣里還有一絲絲的熟悉的味道。
直至她真正離開,他都未曾追出來。
她整整在家里待了一個月沒有出門,她看著鏡子里的她從十八歲到二十八歲,十年的所有,都不見了。他把她一個人丟在了她不知道的地方就離開了,而她卻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列車員來檢票時才將她的思緒拉回來,恍惚間列車已經離她熟悉的地方越來越遠。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了過去,在一片嘈雜聲中醒了過來。她打開手機,看了時間才發現自己整整睡了一天。車上開始上來了很多的人,說著她完全陌生的語言。
這是開往拉薩的一趟車,車上有很多回家的人。而她將要踏上的是一個從未去往的地方。十年來,她和程穆一起奮斗,他答應她會帶她去她想要去的地方。最終,卻只有她。
人往往在長途跋涉中更多的體力的消耗,在這幾天里完全沒有胃口的她,覺得很餓。她在包里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包方便面。
接好熱水,小心翼翼端著面往回走。
她聽到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未反應過來,她就被人推了一把,滾燙的湯汁剛好就偏向一邊倒在了她的手上,她下意識的松開了手,面撒了一地。
正要繼續往前走的人停住了腳步,就看到面前的女子一臉狼狽站在一旁。手被燙紅了一大片卻一聲沒吭。
“我,對不起?!蹦凶踊艁y中道歉。
安悅知猛然抬頭,就看到眼前的人一臉緊張。
“你的手沒事吧”
安悅知搖了搖頭“沒事?!本陀掷^續往回走,隱約感覺到自己的手有一種被灼燒過的疼痛感襲來。
她回到了自己的鋪位,坐在床邊,打算待會有過來的餐車隨便買點吃的。
“剛才真的很抱歉”耳邊傳來一個聲音,原來還是剛才的那個人。
安悅知沒想到他還會追過來道歉,“沒關系?!?/p>
見她完全沒一點點責怪意思,男子心里更加的愧疚。
“我去找點藥”還沒等她開口,身影就走遠了。過了一會,拿來了藥和棉簽。
安悅知接過藥“謝謝,你去找自己鋪位吧!”
男子可能是由于比較著急,安悅知看到他額頭上有一層細密的汗。
“我就在這里”說著指了指安悅知對面的床鋪。
安悅知看了一眼,沒有說話。自己擰開了藥,但是由于一只手燙傷,總是配合不好,好幾次手里的藥差點掉在地上。
男子在一旁默默注視著,終于忍不住說道“我來幫你?!?/p>
待到男子坐在對面,幫她擦藥時,她才細細的看了看他。在窗外黃昏余暉的映射下,他皮膚較為黝黑,穿著件襯衫,手腕上帶著一串佛珠。
他很仔細又很輕的將藥小心擦拭,很專注的進行。冰涼的藥膏以及他突然就帶給安悅知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就像初春坐在河邊,看著水面平靜,微風輕漾,一種平靜而踏實。
? ? ? ? ? ? ? ? ? ? ? ? ? ? ? ? 第二章
火車穿過廖無人煙的荒原,陷入死寂般的黑暗,又穿過燈火通明的小城,進入萬籟俱寂的明亮。她躺在床上久久未能入睡,伴著窗外的世界,她的心里也忽明忽暗。
在火車翻過海拔5000米的唐古拉山口,她感到頭痛欲裂。慢慢起身,在黑暗中摸到水杯,列車外面的夜空里,星光明亮。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星星,密密麻麻,似乎就在不遠處,觸手可及。
就在這一刻,她沙啞的喉嚨里發出輕聲的哽咽,視線被淚水模糊。
她和程穆就好像坐上了一趟列車,一起走過了很多站。他答應她會陪她駛入終點,卻在途中,由于太過于想要看看路過的風景而中途下了車。
或許壓抑許久,她淚水止不住的掉落。她看到那張照片時,冷靜鎮定,沒有掉眼淚;她聽到他說對不起時,不動聲色,強忍著淚水;她下定決心要離開時,還是沒有哭。卻在此時,她瘋狂任由自己肆意哭泣。
夜里的男子仿佛察覺到什么一樣,翻了個身坐起來。
問道“不舒服嗎?”
黑暗中的安悅知沒有回答,男子似乎很不放心,打開了手機,借助一點微弱的光,他看到眼前的女子滿臉淚痕,眼圈泛紅。
男子放下手里的手機,慌忙去找紙巾,但由于漆黑一片,什么也沒找到。焦急中,他伸出手輕輕為她擦掉眼角的淚水。
當男子的指尖觸碰到她時,她竟然沒有抗拒。在下一秒清醒過來時,她還是下意識的后退了,她緊緊蜷縮在床的角落里。
男子慌忙將手收回,“手疼嗎”。
哭過后的嗓子有些干澀,她發出極小的聲音“不疼”。
男子又翻開自己的背包,一小瓶東西,遞給她“這是緩解高反的藥”。
喝完藥后,她又躺了下來,不知不覺中她又進入睡眠。
清晨,醒過來,她看到男子一動不動的坐在對面,盯著她。
“沒睡嗎”安悅知問道。
“怕你又不舒服,就沒再睡”男子揉了揉發紅的眼睛。
安悅知心里泛起一陣暖意,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會如此對她,她臉上有了長久以來第一次笑容。
昨夜男子其實并未睡著,當他聽到微弱的哽咽聲時,本想就此入睡,心里卻更難受。這是他第一次見到一個女子會在完全陌生的地方肆無忌憚的流淚。他那一刻不自覺的就伸手去觸碰溫熱的淚珠,他想全部拭去。
? ? ? ? ? ? ? ? ? ? ? ? ? ? ? ? 第三章
列車抵達,兩人相互告別。
安悅知沿著站臺走向出站口,心里莫名就想回頭去看看那個是否走遠了的身影。只是當她回頭,發現他還站在原地。他的面前人來人往,但目光始終望向她離開的方向。
男子看到安悅知回頭望向他,當兩人目光相對接時,男子并未回避。她看見她他眼里有一閃而過的驚喜,緊接著他快步朝著她走來。
“你要去哪里”男子站在離她一步之遙的距離輕聲問道。
安悅知被這么一問,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啊,她去哪里?
“我不知道”
“你要待多久”
安悅知沒想到會被人問這么多,確實她決定要來這里時,這些都是她從來沒有想過。
男子見她突然沉默,才意識到自己這樣問有多么唐突。
“這里我來過很多次了”男子停頓了幾秒,開口說道“如果你還沒有找到住的地方的話,我帶你去”說完男子望向安悅知,目光帶著一種炙熱的期盼,期待著她的應許。
安悅知幾乎沒有思考,就點頭默許。
搭著從車站去往市區的大巴車,車上滿載著各色的行人嘈雜一片。安悅知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當車子穿過連接著拉薩市區和火車站的柳梧大橋時,她透過車窗玻璃看見高原的陽光仿佛更加明亮,拉薩河的水面就好像罩著一層金色的薄紗。偶爾會看見幾個行人,沿著河邊行走。
他們從布達拉宮下車,這是安悅知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感受一個建筑物的龐大輝煌。即使已經錯過旺季,依然有很多人在排隊參觀。
男子看見安悅知的目光飄向那邊,便問道“想要去嗎?”
“如果是以前可能會,但是現在不想去了”她收回目光,輕聲回答。
“那你來拉薩是旅游?”
“算是吧”。
兩人一路上偶爾會冒出來幾句閑聊,安悅知跟著男子走了很久。穿過人潮擁擠的八廓街,這個季節少了幾分游客,更多的朝拜者和轉經者。走過那些琳瑯滿目的商鋪,進入旁邊一個分岔的小巷,在盡頭她看見一個絲毫不起眼的小客棧。木質的一扇小門,門角有一絲的灰塵,走進院子,她發現別有洞天,不大的院子里放著花束和一些綠植,,盡管大多數已經凋落,卻依然能看到生機盎然的顏色,每間房門上掛著手工紡織的彩色掛簾,旁邊還有一個木制的樓梯隱藏在拐角處。
從一扇小門里出來一個穿著鵝黃色藏袍的男子,有著高原特有的膚色,手里了拿著一串佛珠快步走到他們跟前。
“信北,好久不見”這位藏族男子用生硬的漢語說道。
“洛桑,阿尼(藏語里:奶奶)怎么樣”他關切問道。
“都好,都很好”洛桑注意到了沈信北身旁的安悅知又問道“這是?”
沈信北突然一時語塞,他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就不該如何介紹。
“他的朋友,安悅知”她微笑示意。
洛桑帶著他兩來到二樓,腳踩在陳列已久的木板樓梯上,發出吱吱的聲響。把鑰匙交給他們,交代讓他們待會下去吃飯,就離開了。
推門而入,房間不大,放著一張單人床和一張桌子,墻上掛著彩色的掛毯。在墻角還放著一個不大的小書架,上面擺著基本早已經落了灰的書,似乎很久沒有人碰過。
“這里還有些藥,你都拿著吧”沈信北說著把緩解高反的藥放在了旁邊的桌上。
“謝謝”安悅知此次出來并未帶多少東西,只有一個簡單的背包。她當初離開那個地方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可以帶走的只有這個囊括了她所有的一個包。
“你呢,來這里也是旅游?”她放下手里的背包,轉過身看著靠在門邊的沈信北問道。
“我來工作,幾乎每年都會過來,待很久”說著嘴角漸漸浮現出一絲絲笑意,他喜歡的工作,喜歡的地方,說起來內心總是有掩飾不住的歡喜。
安悅知看著這個僅僅相識不久的男子,倚靠在門邊,頭微微偏向一邊,透過陽光反射的藍色襯衣顯出好看的顏色,他嘴角的笑容,眼眸的平靜,她仿佛就墜入了這安逸的光影,有一絲的眩暈,卻久久不愿清醒。
? ? ? ? ? ? ? ? ? ? ? ? ? ? ? ? 第四章
進入傍晚的拉薩,由于獨特的地理位置,較大的晝夜溫差,沒有了白天那般的溫暖,倒是多了幾分寒意。
安悅知午飯后就一直在房間里睡覺,中間也未曾有人來叫醒她。她站在陽臺上,看著院子里的洛桑在忙碌。即使身上加了件厚毛衣但還是抵御不了高原的寒冷,她身子竟然忍不住微微發抖。
洛桑似乎感覺到有人站在樓上,便朝著安悅知這邊望來“下來吃飯吧”洛桑熱情的招呼道。
安悅知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時間,發現的確已經很晚,他們恐怕已經吃過了,就不好意思再去麻煩就推辭道“我不餓,吃了點餅干”。
洛桑見她拒絕,就又說道“信北讓我給你留下了,快下來吃吧?!?/p>
安悅知不好再拒絕,就下來走到他們中午吃過飯的那間屋子里。
洛桑忙前忙后的為她倒酥油茶,一些牦牛肉干,不一會端來了一碗面。
“快吃吧”
安悅知端起面,這是她第一次吃藏面,面盛在濃濃的牛肉湯里,上面撒著牛肉粒和翠綠的蔥花,又配著酸蘿卜和藏式辣醬,散發著別樣的香味,她吃的格外認真。
“他去哪里了”安悅知才發現她沒有看見沈信北的影子。
洛桑有一絲的遲鈍,但很快意識到她問的是誰,就說道“他去研究所拿一些資料”。
“他是做什么的”她帶著疑問的語氣。是什么會使他一次又一次踏上這個地方。
洛桑放下手里的暖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在研究所工作”似乎回憶了一會兒“他上研究生的時候就來這邊考察,幾乎每年都會來一兩次,都好多年了。”
“那你們認識好久了”安悅知端起酥油茶,她很喜歡這種特別的只有高原才會有的飲品,喝過后嘴里總是會留下淡淡的酥油夾雜茶香,令她欲罷不能。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洛桑聞聲出去,大概是來了客人。走之前洛桑細心的找來一個暖壺,把爐子上滾燙的剛剛熬好的酥油茶灌進去,放在了安悅知旁邊。
“帶回房間喝吧”洛桑說。
路過沈信北房間時,看到房門緊閉,多半還未回來。此時拉薩已經完全被夜色淹沒,依稀看見閃爍的燈光,仿佛進入了沉睡中的寂靜。
她輕輕翻了個身,突然就沒有了睡意。坐了起來,回頭看了眼身后的窗戶,在模糊的燈光下映襯著大大小小的水滴,接著她就聽到雨水打在窗戶上發出的聲音,密密麻麻。
她不禁感嘆,白晝中還是陽光明媚,到了晚上雨水總是不禁意的落下。到第二天,溫煦的陽光依舊會如約而至,就好像昨夜的雨不曾來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她微微發呆,卻很想出去看看,套上一件放在手邊的外套。當她打開門的一剎那,她一愣,她看見陽臺邊站著一個身影,背對著她。
站在哪里的人察覺到有人出現,回過頭,望向安悅知這里。
“沒睡”沈信北的聲音突然響起。
“嗯,下雨了”她朝著他站的地方走去。
“你準備在拉薩待多久”沈信北轉過身,靠在旁邊的柵欄上,全然不顧上面的雨水會將他的衣服浸濕。
安悅知把散落的頭發輕輕用了一個黑色頭繩綁了起來,然后抬起頭,眼神剛好碰到沈信北的眼睛“我想去阿里”語氣里有著一種堅定。
他看到她睫毛上沾落著些許小水滴,眼神看向他卻黯淡無光。他就想起了她那天在火車上的哽咽落淚。
“一個人”他不假思索的問道,剛問完卻又覺得自己多此一舉,她明明就是一個人。
“嗯,一個人踏上完全從未涉足過的地方”安悅知說完,就轉身往房間里走去。
沈信北看著暮色里,單薄的身影,在她轉身的那一瞬間,他想要伸手去抓住她,卻只看到她的白色衣角一晃而過,就宛如飛鳥掠過,只留下白色羽翼的影子,他的手里空空如也。
? ? ? ? ? ? ? ? ? ? ? ? ? ? ? ? 第五章
第二天天色微微發亮,安悅知就一個人走出這個院子。走在路上,偶爾會遇見幾個藏族朝拜者,他們一路磕長頭前往心里最終向往與歸屬的地方,始終堅定不移。
八廓街兩旁那些琳瑯滿目的商鋪還緊閉著門,從她身邊經過的更多的是一些手里拿著轉經筒的老者,用著蹣跚緩慢的步伐一路前行。
快走到大昭寺時,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藏香的味道,安悅知站的很遠就看到前面跪滿了虔誠的信徒。隱約中她聽見耳邊飄過幾句呢喃,她看到一個藏族小女孩跪在她前面,又起身,周而復始的進行這個神圣的儀式,最終通往終點。
她突然久久不能挪動自己的步伐,站在原地很久,知道她感覺她明亮的陽光已經開始直射,她意識到已經是中午了。
她轉身折回來時的路,經過人群熙攘的街道,走到一個偏僻的小巷時,看著面前的分岔路口,突然間就陷入一陣的無措與恐慌。她努力的拼湊記憶,卻絲毫沒有任何作用,她站在原地心里泛起緊張與不安,她來時的路找不到了,回不去了。
慢慢地她靠著墻蹲在那里,會有幾個人經過用奇怪的眼神打量這個長發女人。她把頭埋進自己的臂彎里,掏出手機,打開通訊錄,找了好多遍她都找不到那個熟悉的名字,翻了好久她才忽然記起他們早已相互遺失了彼此。
沈信北回到客棧里,他走向她的房間。他輕輕敲了幾聲,卻久久沒有得到回應。下樓看到洛桑正在院子里曬換洗下來的床單與被褥。
“洛桑,她還沒回來”沈信北說著不時地往通往院子里的那條路看去。
洛桑回答道“悅知她很早就出去了,應該沒回來?!?/p>
沈信北突然泛起一絲的擔心“我去找找她”說著就往外走去。
他從院子里出來,剛走出那個不被人注意的小巷,在一個拐角的角落里就看到了一個女子坐在那里,緊靠著的淡黃色墻壁下的身影顯得有一絲的孤寂。他快步走上前去,他突然就肯定那就是她。
安悅知突然聽到一陣緊促的步伐離自己越來越近,仿佛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抬起頭就看見那張熟悉的臉。沈信北在漸漸走近時,看到眼前女子抬起頭依舊像在火車上那夜時眼眶濕潤,滿臉的淚痕,凌亂的發絲粘連在臉上,兩人目光那一刻突然就相碰撞。
他清晰的看到她眼角的淚再次的落下,心里微微發緊,就好像自己呵護很久的某個珍視的東西,不小心被摔落,跌到地上破碎那種心疼的感覺。
“你知道嗎,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即使近在眼前”安悅知開口說道。
沈信北靠著墻也坐在了安悅知身旁,遞給她一個手帕“既然找不到了,為什么不往前走?!?/p>
“但是我往前的路又在哪里”安悅知抬起頭望了一眼眼前的路。
沈信北看著眼前這個短暫相識的女子,在拉薩黃昏的街頭的些許微風里,她的長發隨風微微拂動的眉梢間透著的那一點惆悵、一點哀愁還有一絲感傷。
他這是第一次有一種如此強烈的想要將這個弱不禁風的女子攬入懷中的沖動,他聽著自己聲音似乎有一點顫抖“就在這里”。
安悅知聽到這個答案,心里充滿疑惑,扭頭看著他“是嗎?”
沈信北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夜晚他們三人一起在露臺上喝酒,安悅知裹了條毯子坐在椅子上。
洛桑問道“信北說你要去阿里”停頓了一下“那里條件不比拉薩?!?/p>
“嗯”
“準備什么時候動身”
“下周就走”
沈信北坐在一旁一言不發,許久他摸索出一根煙,在微暗的燈光里點燃。
“已經決定了”洛桑似乎很不放心就又問了一遍。
安悅知喝了一口酒,酒精在夜里似乎刺激著無處安放的她,已經有些微醺的她突然站起身來,很大聲幾乎是喊出來“是,我要去阿里”。
沈信北看到在風里的她搖搖欲墜,他看到她眼圈泛紅,卻此刻倔強到不肯落淚。
夜里,他看到她已經陷入深深的睡意中,頭倚靠在椅子的一邊。他將她輕輕抱起,害怕自己不小心就會弄醒她,抱回房間里,放在床上,當他低頭那一瞬間他聞到她發絲間清香的味道,以及一絲柔軟的氣息。
當他轉身準備離開時,他聽到她含糊的叫到“程穆”,他回過頭發現她眉頭微蹙,臉上透著不安。
他再次俯下身來,將手邊的毛巾放入溫熱的水里,擰干為她擦拭掉臉上細細的汗珠,將被子重新蓋好,走到門邊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不舍的將門關上。
如果我們不知道我們到底該通向那里,卻又找不到回去的道路時,我們是否就會像即將凋零的蝴蝶一樣原地打轉,卻又飛不起來。
? ? ? ? ? ? ? ? ? ? ? ? ? ? ? ? ? 第六章
依舊是清晨,安悅知背上包,把床鋪好。看到房間里又恢復到了與自己來的那天別無兩樣,好像沒有留下自己來過的痕跡。
經過沈信北房間,依舊緊閉門窗,她不知道他還未起來還是已經離開,也就沒有再去打擾告別,她看到窗臺邊的鐵護欄上掛著幾滴水珠,她知道昨夜的雨又如約而至,她走到院子里,發現沒人。又轉身進了旁邊的屋子,洛桑像每天早上那樣又在爐子上煮酥油茶,是她喜歡的味道。
洛桑手里慢慢攪動著,沒有抬頭問道“要走了嗎?”
“嗯”安悅知喉嚨里輕輕發出聲音。
“給,喝完暖和一點”說著便從壺里倒了一碗酥油茶遞給安悅知。
安悅知接過,聞到自從她來到拉薩幾乎每天都會喝的熟悉的味道,心里猛然就有點失落與難過,她不知道她離開后又將面臨什么,遇到什么。
“他不在?”安悅知猶豫很久,她突然覺得自己如果離開前見不到沈信北會有點遺憾。
“一大早就出去了”洛桑說著抬頭看著她臉上露出笑容,似乎好像知道沈信北去了哪里。
她準備前往位于北郊的客運站,坐大巴前往阿里。走在路上不時哈出的白氣不一會就濕了她的睫毛,看著眼前的路突然就模糊一片。
在她走到公交車站牌那里,等了好久卻不見來,拉薩的街道偶然穿行過幾輛小車。安悅知無聊中就低下頭去掏自己包里的手機,翻了好久都沒找到,卻聽見面前的車喇叭聲,抬起頭,透過搖下來的車窗里,她看到沈信北坐在駕駛座,面向她,眼睛絲毫沒有移開的盯著她。
沈信北看著站在哪里的她,頭發凌亂的散在一邊,鼻尖微微凍的發紅,眼神里總透著惆悵,他的心總會發緊。
“上車吧”沈信北輕聲說道。
“你要送我去車站?”
“不是”沈信北看著安悅知一臉疑問,又說道“我也去你去的地方”。
他昨夜整整想了一夜,一想到她一個人要去那個地方,心里總有萬千的擔心與掛念,就在他聽到她隔壁打開房門,經過他門前輕輕的腳步聲時,他一瞬間就下定了決心。
直接起身,沒有洗漱就去找離得不遠的一位朋友借來了一輛車。等到他回到客棧時,洛桑告訴他,她去等車。他立刻就開車趕往這里,他害怕晚一秒就會與她錯過。不過,還好,她還沒有走遠。
車子在即將駛離拉薩市區的一條路旁停下,沈信北下車買了一些剛剛出鍋,還冒著熱氣的青稞餅。兩人坐在車里吃過后就又繼續行駛,她知道這僅僅才是開始。
駛離拉薩市區,然后一路向南。漸漸地路旁少了人煙,兩旁都是枯黃即將掉落的說不上名字的樹,整齊的排列在兩旁,安悅知頭靠在車窗上,出神的望著外面。
“累的話就睡會兒”耳邊傳來沈信北關心的聲音。
“不累”安悅知依舊保持著她的動作“我看你沒有休息好,要不我來開?”
她轉頭看著他發黑的眼圈,有些蒼白的臉色,眼睛里布滿紅紅的血絲,她有些擔心。
“嗯,到了吃飯的地方換吧”沈信北注視著前方的道路。
兩人在路上偶爾會說幾句話,但更多的是沉默。
她不知道行駛了有多久,終于在路旁看見依稀的幾家簡陋的小飯館。安悅知走下車,突然覺得陽光明晃而刺眼,本能的將眼睛瞇成一條縫。
坐在已經發黃的帶著摩擦痕跡的椅子上,這是一家川式飯館,老板用一口帶著濃重口音的普通話問他們要吃些什么。
點了兩份菜,一份湯以及白飯,由于身處高原,這里的物價也更加的昂貴。兩人絲毫不敢浪費,吃光了菜。安悅知看到一旁的沈信北在吃菜時,夾掉了上面的香菜,又重新換了一雙干凈的筷子,才開始吃飯。她記起程穆也是這樣,不喜歡香菜。
沈信北抬眼間就看到安悅知看著他出神,他看看自己“你在想什么”。
安悅知反問道“不喜歡吃香菜”?
“嗯”
“剛剛突然就想起了一個人”安悅知在說到這句話時,沈信北看到她眼眸里瞬間黯淡。她逃離了那個熟悉的地方,但是卻又總會想起。在這段已經支離破碎的愛情里,他的離開,讓她也只能以遺忘來結束。
“是那個人讓你郁郁寡歡,狼狽不堪?”沈信北從未想過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但是當那次她在睡意中叫出那個人的名字,她的每一次迷失,每一次落淚,終究是有了歸處。
安悅知神情錯愕道看著對面的沈信北,竟一時無話可說。
“我們繼續趕路吧”沈信北意識到自己不該這么問,就又轉開話題。
她仿佛感到這個男人好像洞悉了她的一切,她所有想要丟掉的又被重新拾起一樣,在趕往拉孜的路上她的腦海里一次又一次浮現的都是有關于程穆的一切。
傍晚時分終于抵達他們要停留的日喀則,找了個小旅館住了下來。兩人一直沒有說話,沈信北突然就后悔自己不該問那句話。
安悅知到房間里,簡陋的環境里放著一張狹窄的單人床,發黃的屋頂掛著的燈泡發出昏暗的光線,她活動了有些酸痛的胳膊,不顧是否干凈的床,就躺了上去。
漸漸意識開始模糊,然后她聽見有人喊自己。她微弱的意識里,猛然間就抓住了那個人,在夢里的她好像又回到了程穆丟棄她的那個地方,偌大的路旁她輕易就迷失了方向,她想要一個人帶她離開,去往新的地方。
沈信北看著安悅知睡意的臉上露出的焦急與恐慌,他輕輕晃動她的胳膊,他不管她身處那里,他都要帶她遠離。
“醒醒”他輕聲喚她。
安悅知閉緊的雙眼猛然睜開,起身坐起來“我在那里?”
“日喀則”沈信北看了一眼拉著他的手,目光又重新回到安悅知身上。;
安悅知也看到了,就趕緊松開手,身子往旁邊挪了挪“嗯”。
“你做夢了”?沈信北不確定問道。
“嗯”安悅知又重新去翻自己的背包,翻出幾根細長的香煙,他看到她放進嘴里,然后點燃,輕輕吐出白色的煙霧。
“你知道嗎?我突然才發現我好像走上了一條循環往復路,不管我往前還是向后,卻還是依舊在那條路上,好像再也找不到別的路?!彼琅f黯淡的神情,臉上寫滿了無奈與絕望。
沈信北一把拉出椅子,坐在擱置了很久的木椅子上,發出吱吱響聲“那是因為你眼里只有哪一條路?!?/p>
“我看不見別的路,別的路在哪里?!彼酒鹕戆褵燁^在桌子上摁滅,眼睛飄向窗外,但是漆黑一片,她的確看不到。
“你繼續往前走總會看到不一樣的路”他微蹙眉頭,他不愿看到她如此這般。
安悅知在安靜的空氣中,發出輕輕地一聲嘆息。
仿佛預知自己繼續會回到那條漆黑荒蕪的道路,她靜靜坐在床邊,微微閉上眼睛,想讓眼里的水珠不落下,她似乎已記不清流過多少次的淚,她確實愛哭。
? ? ? ? ? ? ? ? ? ? ? ? ? ? ? ? ? 第七章
在他們一路上走走停停幾天后,先是抵達了珠峰大本營。
安悅知將車放在路邊,走到一處比較高的山坡上,掛滿了的經幡在大風中肆意的飄,遠處一排排的雪峰和珠峰并列在一起,呼吸著寒冷的干燥的稀薄的空氣。
她隨著大風一起顫抖,漸漸地那些雪白色的山峰被云遮擋,她回過頭,看著站在身后的沈信北。
他走上前來,手里抱著一件羽絨服,小心的為她披上“看見了嗎?”他指著遠處云里若隱若現的珠峰問她。
“嗯”她被風吹的眼睛都似乎難以睜開,但她還是順著他指的地方望去。
“我來西藏這么多次,也是帶一次看到”沈信北抬起手,把安悅知在風中亂舞的黑發挽到耳后。
安悅知扭過頭看著沈信北“ 我難受”。
沈信北這才注意到安悅知此時的臉慘白,嘴唇有些發紫“我們先回車里吧”。
他從背包里找出來緩解高反的藥,又找出一包黑糖姜茶。找到一些熱水,安悅知喝完后就坐在車里睡了過去。
由于太疲乏,他們決定就在這里歇息一個晚上,第二天再繼續。這里條件更加艱苦,可供住宿的只有帳篷,男女混住。
半夜里,安悅知再一次醒過來。在海拔5200米的地方,狹小卻住了很多人的空間壓迫的她無法喘氣,她仿佛覺得自己下一秒就會缺氧死去。她清晰地聽見自己心臟劇烈的跳動,呼吸很久都無法平穩,突然就慌亂了,她下意識的再一次抓住身旁的人。
沈信北用吃力的聲音問她“很難受嗎?”
“嗯”他聽到她在大口的喘氣。
“我去給你找點熱水”沈信北說著就要起身,卻被安悅知一把拉住。
安悅知側過身面對著他“不用”。
她抓著他慢慢地在周圍竊竊私語的說話聲中睡了過去。
再次上路,遠方已是明亮一片,看著車子行駛著的似乎看不到盡頭的公路,她心里竟被慢慢地空曠感填滿。她看著遠處藍天點綴的幾朵白云,荒草雜生的戈壁以及成群地牛羊和回旋的獵鷹,恍惚間就心里發緊。
途經佩枯措,遠遠就看見那一抹奇異的深藍色?;脑卸虝旱赝A?,她久久不能釋懷的一道風景,她站在湖邊,心中突然變得清澈。她突然就想永久地在這個地方駐足,與這一切融為一體。
沈信北第一次看到她眼睛里發出來的光芒,一直以為的她雙眸都是黯淡無光。他看得出來她喜歡這里。他不知何時起,自己心心念念的全都是這個很近卻又很遠的人。
伴隨著基烏寺的鐘聲,呢喃的六字真言以風中吟誦的風馬旗,終于抵達了岡仁波齊腳下的塔欽鎮。
凌晨在頭痛中醒來,幾乎難以再入睡,似乎高反加劇。她幾乎感受到比在珠峰更強烈地缺氧感,眩暈襲來。她痛苦的閉上眼睛,一路上她都在想來到阿里是為了什么,是她逃離以往的最適合的歸處還是她想從她的蒼涼與落寞中,再一次走向另一片荒蕪。
早上他們還是決定出發轉山,盡管依然難受。一路上安悅知很少去說話,她想帶著最虔誠的心去洗清自己的罪孽連同她的記憶,盡管每一步都走的很艱難。她不再害怕缺氧的痛苦,這是她的朝圣,突然覺得能在轉山中死去,也是一種造化。
越往前,路更加難走,海拔也隨之上升,在五千多米的生命的禁區,她越往前走就覺得自己往前的歲月越是消散。夜晚住在藏民的帳篷里,稀薄的氧氣,昏暗酥油燈盞里,她仿佛置身于另外的世界。
“你還好嗎”夜里沈信北問道。
“嗯”
“你知道嗎,這一路走來我覺得即使找不到另外的路我也將不再害怕”安悅知語氣很輕,“我總覺得自己仿佛會死去,每一次的缺氧與頭痛折磨的我死去活來。只不過一覺醒來,你會發現陽光依舊明媚,天空還是那么明亮,那一刻突然就慶幸自己還活著”。安悅知坐起來,狠吸了一口氣。
“你會有更好的生活”他在昏黃的光線里,似乎看到她微微揚起的嘴角。
他們早早起來就開始趕路,一路的上坡,讓他們幾乎快要窒息,幾乎每個人都嚴肅的表情,不去說話,保存體力。在海拔5630米的卓瑪拉山口,大口大口呼吸著,凜冽的大風,強烈的陽光,滿是碎石的山路,昏沉疼痛的四肢,咬牙在堅持。眼前的這一切只有經歷了才會去感恩這些苦難,讓自己更加懂得珍惜。
終于在暮色中回到塔欽,這是她給自己的一次生命的考驗與靈魂的洗滌。
“明天回去吧”安悅知坐在床上揉著腫脹的雙腳。
“不再繼續走下去”?沈信北問道。
“這里就已經是我心里的終點”她原本打算繼續走下去,但是當她轉完山,才發現自己是該回去,繼續她的生活。她知道自己不管在這里待多久,終究還是要回到原來的生活,這只是短暫的躲藏與逃離。
“嗯,繼續自己的生活。”沈信北心里有一種離別的惆悵,他們將回到拉薩,然后天各一方。
? ? ? ? ? ? ? ? ? ? ? ? ? ? ? ? ? 第八章
再次踏進那扇門,安悅知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歸來感。洛桑依舊在院子里撣落毯子的灰塵,爐子上煮著酥油茶,阿尼坐在院子里曬太陽。
“這么快就回來了”洛??吹剿麄凅@喜的說道。
“嗯”兩人隨著洛桑走進屋子里,又盛滿酥油茶。她再次聞到熟悉的味道,心里不免歡喜。
三人坐在屋子里講著一路上的所聞所見。
“洛桑,我可能明天得去林芝”沈信北說完,氛圍突然變得安靜。
安悅知問道“什么時候回來”。
“對啊,信北去多久”洛桑也附和道。
“一周吧”有些不確定。
吃過飯他們一起去大昭寺,他帶著她再一次穿過嘈雜的人群,在人潮涌動中突然他抓住了她的手,回頭望著她“拉緊我”。
安悅知下意識的握住他的手,兩人繼續穿行。
他帶著她去了瑪吉阿米,那個溫暖的黃色建筑,他們坐在二樓的窗子旁邊,看著來來往往的各色行人。
“你等我一周回來”沈信北期許炙熱的目光望著她。
安悅知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我等你”。
她拿著一本書坐在他的對面,指尖輕輕翻動書頁,他望著被窗外陽光映射下她清晰的臉龐,笑著凝視她,微微暈眩的感覺蔓延。
“你看這里的人臉上總是那么和善與虔誠。他們的信仰就如同高原的陽光一樣持久、強烈”安悅知合上書,放在一旁。
沈信北又問道“你會留在這里嗎?”
她搖頭說道“不會,這里只是暫時的一個逃避,最終我們還是得回到原本的生活。”
“確實如此”他說。
他們一直待到很晚,在夜色中踏上回去的路。冷清的街道伴隨著不復白天溫暖的氣溫,他們走得很慢,在快走到巷子口時,突然下起了雨。他忽然把她拉進懷里,用手遮住飄下來的雨珠,她抬起頭一臉笑意。
在房間門口,她說“晚安”。
“晚安”他一直看著她,走進屋子。
她回頭看著他笑,在門輕輕合上那一刻,他走進來,問道“你找到別的路了嗎?”
安悅知疑惑看向他,想起了那天在那里她說過的話,她的狼狽與不堪,不知如何作答。
“我就是你要找的那條路”她看到他無比堅定的眼神以及眼眸里散發出的深深的光,一瞬間恍惚就掉入了萬千星辰,難以自拔。
再次回過神,他已經離開。
在沈信北離開的那一周,安悅知幾乎每天都會去瑪吉阿米,坐在那個熟悉的位置,點一杯奶茶,然后在陽光里發呆。
由于去的是林芝較偏遠的一個小村莊,他們幾乎就斷了聯系。
在她等待了兩周后,還是沒能等到他回來。而此時她已經收到了她發去簡歷的新公司讓她去報道,她不得不離開。她想她給他留過聯系方式,他會來找她的。
洛桑送她去貢嘎機場,她將從拉薩飛往成都,然后轉飛南京。她將去往一個新的城市,繼續她的生活。
“你不再等等信北?”臨走時,洛桑問道。
“我必須回去了”安悅知無奈的說道。
“以后回來玩,一路平安”兩人道別。
在飛機上,安悅知靠在一旁,她迷糊中心里被窒息籠罩,恍惚間感到不安。再次醒來,已經是在另一座城,發現自己一臉淚痕。
生活又回到了最初的樣子,在這座城市黎明初醒的時候,搭乘最早的地鐵去上班,在夜色中拖著疲憊的身體又擠進這涌動的人群中,沒有人會停留。
周末的時候,窩在沙發上發呆。有時候她會趴在窗臺邊上,望著樓下,看著對面紅色墻上滿滿的綠色藤蔓,微風吹過發梢,涼涼的黃昏里,她期待看見他突然出現。只是那個身影卻一直沒有出現。
她一直沒有換過號碼,她也曾給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發過消息,卻一直沒有回應。她在撥通那個號碼,電話那端卻不是他的聲音,總是忙音。
她記得在一個冬天,南京竟然下起了雪,她去永慶巷給一個客戶送東西。回來在拉薩路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將車子停在路邊,寒冷的風從耳邊吹過,她緊張到聽見自己的心咚咚的響聲,她緊隨前面的人穿過好幾條街道,她看見他走進一家咖啡館,只是當那個身影回頭看向她的時候,她緊張到呼吸都停止,那個人不是他。
她站在原地,覺得今天格外的冷,默默地又沿著原路返回車里,她把頭埋在方向盤上,淚水輕而易舉的就掉落下來,他到底在哪里?
三十歲的時候,公司里的同事為她舉辦party,半夜里喝到微醺回到家里,打開燈看著空空的房子里,只有冰冷沒有溫度的家具。距離她和他分別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年,但是她還是沒有關于她的一點點音信。
很多次半夜里起來,坐在煙臺上抽煙,夜里的冷風只會讓她更加的清醒,但是她還是會想起他,她還在等他,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只是一場無疾而終的邂逅。
? ? ? ? ? ? ? ? ? ? ? ? ? ? ? ? ? ? ? 完
那是在一個午后,她記得窗外陽光很好,她坐在地上收拾抽屜里的一些廢報紙,無意間就看到一張很模糊的照片,在報紙的角落里,短短的一篇新聞,她仔細的辨認才發現那是沈信北一張戴著帽子的照片,標題寫著青年科學家在泥石流中遇難,字里行間寫的什么她完全空白。
她感到自己身體顫抖,望向窗子外面突然覺得陽光刺眼,她站起來光著腳踩在地板上,一陣巨大的眩暈襲來,她胃里突然涌動,沖向衛生間,她趴在水池邊開始干嘔。冰冷的涼水沖到臉上,她看著鏡子里蒼白無力的自己,緩緩倚著蹲了下去。
凌晨她收拾行李,匆匆趕往機場,她這一刻想要去往離他最近的地方。飛機在跨過米拉山口時,一種熟悉的高原反應再次襲來,安悅知頭倚靠在一邊,發出沉重的呼吸。
空乘走過來關心問她“女士,您沒事吧?”
安悅知吃力說道“給我一杯水,謝謝!”
她聽到身邊的人問她“第一次去拉薩?”
安悅知搖頭,閉上眼睛。
她再一次迷了路,找不到洛桑的那家客棧,很久終于在巷子盡頭看見了那個熟悉未變樣的木門。她走進,輕輕喚洛桑的名字,許久走出來以為羞澀的藏家姑娘,告訴她“洛桑在露臺。”
她微笑示意,走上樓梯,穿過長廊,來到露臺,此時的洛桑已經褪去青澀,臉上多了幾分成熟,旁邊睡著一個小孩子。
“悅知”洛桑激動的喊出來。
“洛桑,好久不見?!?/p>
“真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洛桑拉開一邊的椅子,示意讓她坐下。
她坐在小孩旁邊看著眉眼間和洛桑有些相似“樓下那個姑娘是?”
洛桑撓撓頭,黝黑臉龐有一絲紅暈說道“我妻子”。
“嗯”。
洛桑似乎猜到了安悅知此次為何而來“信北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嗯”。
“當時你沒有留下任何聯系方式,所以聯系不到你”洛桑解釋道。
安悅知看著熟睡的孩子“我知道”。
洛桑看不到安悅知任何的情緒,他突然就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其實在她離開后的兩天內,就收到消息,沈信北出意外,緊接著報紙刊登了他的事。他在這兩年里,一直在打聽安悅知,只是沒有任何的回應。
她隨著洛桑來到那個熟悉的房間,洛桑緊接著給了她一個背包。
“這是信北的東西”放在床邊他就轉身出去,關上了門。
安悅知打開背包,里面是一些衣物,科研筆記,在背包最里面的夾層里,她發現了一個小盒子,打開后里面是一個銀戒指,似乎還未打磨完成,上面的圖案只有一半。在戒指的里圈,她看到有一行小小的字:我愛的她。
安悅知咬緊嘴唇,喉嚨里卻不自覺地發出哽咽,淚水不自覺地從鼻尖掉落到衣服上,暈染開一片,只是一切還未說出口。
她突然覺得渾身無力,便早早入睡。夜里被滂沱雨聲驚醒,她發現枕邊濕了一片,她在黑暗中起身,顫抖著站起來。走到門邊,猶豫很久,打開門她感到涼風肆意灌進她的身體每一個角落,朦朧的夜色里沒有依靠在欄桿旁的那個身影。
恍惚中她想起那個他離開前一晚時的雨夜里,他就靠在那里說“我就是你要找的那條路”。
只是在安靜漆黑的夜色里,她只聽到雨水滴落的聲音,她輕輕呼出一口氣,閉上眼睛,她抬起手觸碰到自己臉上的水珠,不知道是淚,還是雨水。
她望向遠處,只是在路的盡頭,沒有在等待她的那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