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的青春里，一定有這樣的一個朋友：他不求回報地對你熱情，遷就你，幫助你。而最后他自己卻躲在角落里，舔著傷口。讓你心生愧疚。
他們不善言表自己的痛苦，總是展示最好的一面給你。
熊貓就是這樣一個人。
高中時代，很多道物理題都是他給我講解的。雖然我早已經忘了那些幻化莫測的物理題，但我還記得他講題時的小習慣：
喜歡皺著眉毛，喜歡把碳素筆的一端頂著鼻子，講完題不忘損我一句。
我現在大二了，再不會有人為我完完整整，仔仔細細地講解一道題。當我有能力去習慣一個人的時候，我卻總是懷念那些舊的時光。大概是那時候我們煩惱卻單純，勞累卻有歡笑。
1
手機響了起來。
是熊貓。
他嘆氣，惆悵地對我說，去他媽的大學！狗屁的青春……
我心里已經猜中了個大概。
2
高中的時候，我和熊貓的成績都漂浮不定。成績好的時候能殺到班里前幾名，差的時候就在中間晃蕩。
因為這動蕩的成績，我高三一直都忐忐忑忑。然而熊貓與我不同，我是屬于那種死讀書的人，一天到晚悶著頭看書做題，沒有心思去做別的。熊貓倒是顯得輕松得多，做題做累了就拿本書看。
他的桌子里總有最新的文摘之類的書籍。即便這樣，每次考試他的成績都和我差不多，甚至比我還要優秀。我對熊貓說，你要是好好努力，早就全年級第一了。他笑著拿雜志拍著我的臉說，滾去看書吧。
他的理想是考某某大學最牛掰的計算機專業。他說每天盯著電腦，手指啪啪地在鍵盤上敲代碼該有多么爽。而我卻絲毫不知道自己要學什么。每次他說的時候我都會愣一下神。
在無數個以為堅持不下去的瞬間我抬頭，眼睛看到的東西會發生嚴重的重影，模糊的同學，模糊的黑板……但我不動聲色地揉揉眼睛，然后拿起滴眼液，仰起頭把藍色的液體滴進眼睛里。
最后平靜地低下頭，繼續做題。心里平靜地好像什么也沒有發生。
在被永無止境的大大小小的測試整的發懵的高三的夏天，我和熊貓心照不宣地逃掉最后一節晚自修，來到學校的樓頂復習，其實主要是受不了教室里壓抑的氣氛。
我捧著生物筆記本，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知識點和眼花繚亂的紅色筆記。
時而抬頭看著學校外邊的華麗的霓虹燈，那個時候覺得這個城市的夜晚是那么華麗那么觸不可及。熊貓拿著英語單詞的速記手冊一邊背一邊用手比劃。
天氣好的時候能看到銀霞滿天，天空好似漏了一口井，夕陽的光芒在那一刻如鉆石一般傾灑出來。
感覺我們像是站在上帝的調色板前，靜靜觀賞他在作畫。那真是一天中最美最愜意最放松的時刻。
我仍記得，放眼望去也能看到教學樓的每間教室里密密麻麻地低著頭啃書的黑色人頭。那些經過慘白的墻壁反射過來的燈光，孤獨地照在玻璃上。
在很多個迷迷糊糊的，看不見未來和遠方的瞬間，我曾沮喪的認為，我的青春就這樣讓高考毀了。
并且我做不了絲毫的反抗。
3
七堇年說：生活分為兩種，一種是悲慘的生活，別一種是非常悲慘的生活。
那些時月就那樣平靜又絕情地結束了。
我們拿著滿意或者不滿意的通知書，自以為前方的路途很明媚很暢通。傻傻地笑著，傻傻地盡情地揮霍著熱淚和青春。
熊貓的高考成績出乎意料的失敗，剛好是二本線。很難被二本學校錄取，除非是特別差勁的專業。而他只想學計算機。他喜歡每天盯著電腦啪啪地在鍵盤上敲代碼。
我記得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毋庸置疑。那是我最欣賞他的地方——他總是知道自己喜歡什么。
而不像我，沒有方向。隨風漂泊。
那會兒我跑去幫他報志愿。我把頭埋在報考資料書籍中，并且不斷地安慰他。
俗話說的好，報志愿是第二次高考，雖然你沒考好，但是報好了被計算機專業錄取也不是沒有可能。你看看這里有很多學校都有計算機專業。我揮著手里劃著紅線的厚厚的大學資料書遞到他眼前。
他心不在焉地玩手機，根本沒有聽我在說什么。大概是陷在失敗的陰影里走不出來。我看不慣這樣的他。
我把書甩給他，站了起來。
你板著個臉給誰看，我欠你嗎？成績是你考的，當初你看雜志不是挺快活的嗎，你不是聽能耐的嗎，你不是挺了不起的嗎。現在知道后悔了？真他媽的活該！
說完后我后悔不已。我真恨自己這張嘴。好朋友不應該是互相安慰嗎。
他站了起來，我以為他要反駁我。心里正緊張。可他什么也沒說。走了出去，硬生生地摔上門離開了。那青翠的聲響，宛如他伸手給了我一個巴掌。
4
我看過這么一句話：人生有千萬種可能性，我們只是偶然才成為現在的自己。
自從那件事情后，也不知道是慪氣還是怎么，反正我們很長時間都沒有再聯系。大學開學我到了一座濱海城市，慢慢適應這里多風的氣候，忙學校的社團，忙著給雜志寫文章，忙著看書生活。
很長時間也沒有他的消息，看不到他的動態，同學聚會也不見面。那個時候我著急了。
后來輾轉從班主任那兒得到他的消息，他去了另外一個城市復讀。在我慶幸他對自己的未來不做妥協的同時也為他復課時承受的巨大壓力表示敬佩。
但是更戲劇的是今年正好考了一本分數線的成績。報了志愿卻被調劑到一個和化學相關的專業。
史鐵生說，孩子，這是你的罪孽亦是你的福祉。
所以我拿著電話，不知如何安慰他。
很多時候我都在想，我們如此努力到底是為了向無關的人證明自己還是為了高考后短暫的輝煌。我無從知曉。我只知道電話那頭熊貓委屈地說自己真的無能為力了，沒有精力復讀了，也不甘心學化學。
契訶夫說，如果已經活過來的那段人生，只是個草稿，有一次譽寫，該有多好。
高考影響了很多人，而依然有人前仆后繼地在為它徹夜難眠和削發明志。有人因為高考而輝煌，也有人因為它痛不欲生。我能體會到那樣一顆顆熱切的心受到打擊之后是怎樣的失落。
5
從高三開始，當越來越接近高考這個詞的時候，我就不知道自己將來要學什么。所以我大學的專業報得很差學得很費勁。我一直很羨慕熊貓，他總是知道自己要什么，路該怎么走。
但現在我發現，其實我們并不具備獲得幸福的天性。
雖然熊貓再次高考的成績仍不盡如意，并且不知道如何抉擇。但是我告訴他大學太自由了，你可以輔修學另外一名課程，甚至還可以申請轉專業。
當我經歷了這一切，我才知道：高考一戰只是人生的一站。
我們沒有必要躋身于這段看似唯一的過河橋。有時候跳下橋，游一段也是好的。
熊貓，很多事情都是經歷了你才會知道。在他掛電話之前，我說。
我沒有過多的安慰他。也許一個人要走很遠的路，經歷了那些悲荒與挫敗之后，才能漸漸靠近人生的大門。
6
開學前，他來北京玩。
天安門，故宮，頤和園。北京烤鴨，老北京炸醬面等等。他一直都高興不起來。
回去那天晚上，我們都喝不少。他坦誠地選擇了被調劑的專業。這是我愿意看到的結局，但我卻沒有絲毫快意。
人事音書，亦不過是冷漠。在那些不甘的妥協身后，一定藏著不為人知的眼淚和嘆息。我是知道的。
但其實無論我們做什么，默默無聞也或許是驚天動地，其實就像有的人在沙灘上畫了一條線，有的人蓋了一座城堡。你也許會覺得羞恥，不會的，浪花一來，沙灘就平了。
黎明襲來。熊貓靠在我肩上，五味雜陳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既然我們都無法預知未知的未來，那么你只需知道，在你失聲痛哭的時候，還曾有人愿意以肩窩盛滿你的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