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把自行車放倒在車道上,走進家門。沒想到爸爸已經回來了。
“今天怎么這么晚?都七點多了。”
“送完報紙后在比利家玩了會兒。”我往廚房走想找點吃的。
爸爸說,“過來吃飯。飯菜都涼了。”
今天可有點奇怪,爸爸回來這么早不說,還做了頓像模像樣的飯。自從媽媽走后,我們經常吃泡面或pizza,也許哪天爸爸興致來了做一頓飯,接下來好幾天我們準吃剩的。今天爸爸做了我最愛吃的烤排骨,不過沒有媽媽做的那么好吃。我抬頭看起居室壁爐上媽媽的照片,她在沖我笑。
“邁克,過幾天,瑪吉阿姨會搬過來跟我們一起住,”爸爸說。他見我沒說話,反而有點局促,“你要是不想叫她媽媽的話,叫阿姨也行。”
我頓了一下,還是沒說話,因為不知道說什么,我只好悶頭吃飯。
“很快就開學了,你也準備準備,別只知道瘋玩”。
我才沒有瘋玩。這個暑假我跟比利一起送報紙,我們開始掙錢了,這種感覺真好。比利說他想買副魔聲耳機,那樣打游戲會更過癮,而我想給自己換輛變速自行車。
吃過飯,我回樓上自己房間,坐在書桌前,望著窗外發呆。以前夏天媽媽總讓我參加很多夏令營,足球啦、游泳啦、法語啦,我最喜歡法語夏令營,因為可以離家去外面住個幾天,很好玩的。我學了很多野外生存技巧,知道什么情況下會有危險,知道怎么生火,如何急救等等。今年暑假我這么閑全怪爸爸,他報名太遲,什么都滿員了。我只能待在家里,除了送報紙,就跟比利、艾倫他們聯網打游戲。可今晚我沒心思,電腦都懶得開。加拿大的夏天天黑得可真晚,八點半了,太陽還舍不得下山。不過我窗外有棵很大的櫻桃樹,枝葉繁茂,擋住很多陽光,讓房間比外面陰涼好多。
這棵櫻桃樹是媽媽的最愛。她說當初之所以買下這所房子就是看中了后院這棵大樹。每年初夏5、6月間,樹上結滿紅紅的櫻桃,媽媽架梯子,我爬樹,我們一起摘櫻桃。媽媽總是心疼好好的櫻桃被小松鼠們糟蹋掉。記得有一年,櫻桃大豐收,媽媽挑出最好的,分送給鄰居們。住我們右邊的費舍先生很高興,還回送我好幾大塊巧克力。一年四季,除了冬天,媽媽總喜歡在樹下放把搖椅,黃昏后閑暇時,坐在樹下想想心事。有一年,櫻桃樹生了病,媽媽急壞了,請教了好多人,到處打聽,甚至打電話去電臺熱線求助,最后樹的病治好了。爸爸曾說這棵樹是媽媽的寶貝。
(2)
果然沒多久,勞動節長周末,那個瑪吉阿姨搬了過來。貨車卸行李時,家里亂糟糟的看著煩。我騎上自行車打算找比利、艾倫玩去,他們都不在家,開學前最后一個長周末,大家都出去玩了。我只好自己去湖邊騎車沖下坡玩。
這是我們這兒小孩子最愛玩的一項運動。我們這個小鎮,用媽媽的話說“依山傍水”,房子都建在高處。湖邊有條僻靜的車路,不太寬但很陡,到最底下還有個急彎,繞著湖邊一拐。說是車路,平時很少有車打這兒過。我們小孩子最喜歡的就是周末時來這條路上比試車技,看誰自行車騎得最好。大家三個一排,肩并肩從最頂上直沖而下,然后來個急轉彎,再嗞地一聲剎住車。大家比誰用的時間最短,誰剎車最急最穩。后來我們還嫌這樣不過癮,專門派人在下坡急彎處把守,由那人負責出奇不意地喊停,如果誰能根據他的指令立即剎住,誰就算贏。這游戲我玩得最好,大家都佩服我的車技,其實是因為我家離這兒近,我經常來練習的緣故。以前冬天還有些大孩子在這條路上滑冰,但因為路太陡,自打16歲的麥特滑冰沖到湖里去后,家長們都不準孩子冬天在這條路上滑冰了。不過夏天在這兒騎自行車他們不管。
我來來回回沖了幾次,怪沒意思的,便把車往地上一放,坐在湖邊一塊大石頭上,拿小石子打水漂兒。
“嘿,邁克,你怎么在這兒,不在家里幫忙?”
我扭頭一看,是費舍先生和太太,他倆沿著湖邊散步。
“噓,你別亂說話。可憐的小家伙。”費舍太太責怪她先生。他們走遠了。
沒關系。我全知道,我知道瑪吉阿姨是誰,她以前是爸爸的女朋友,現在是爸爸的妻子。人人都覺得我小,想瞞著我,其實我不小了,我14歲了,我什么都知道。我見過爸爸在洗手間偷偷接電話打電話,我見過媽媽握著爸爸手機紅著眼睛發呆。
(3)
天快黑了,我只好回家。前院草坪上扔著床架、大床墊,還有些雜物。我想輕輕地上樓回自己房間,可還是被爸爸發現了。他倆在房間里整理東西。
“邁克,你跑哪去了,一天沒見到人影,快過來見見瑪吉阿姨。”我正上樓時,他們從房間里出來。于是我見到了這個瑪吉阿姨。她穿著新衣服,那上面折痕還在,頭發跟狐貍一個顏色。見到我,她臉上立刻換上笑容,雖然她根本不認識我,可搞得跟我很熟似的。
她說,“嗨,邁克,上哪兒玩去了?”她甚至伸出手想拍拍我肩膀。我側身閃開,只說了聲:“你好。”
她的嘴唇可真紅,媽媽很少用口紅,或者涂了也跟沒涂一樣,絕不會紅得這么刺眼。
我說我就在湖邊騎車來著。她眉毛往上揚了揚,轉身向爸爸說,“湖邊?吃完飯后我們也去湖邊走走吧。”她跑到爸爸房間的窗前,朝外望,“真可惜,從這兒看不到湖,不然,風景可有多美。”
我的房間和爸爸房間同一個朝向,中間隔著樓梯間。
爸爸說,“還是能看到一點的,你從樹枝間隙里可以看到湖水。”
“哪里看得到?都被這棵該死的樹遮住了。”她撇著嘴說,“可惜這么貴的房子,卻看不到湖景!”
爸爸吩咐我說,“你先回你房間看看書,我們做好飯叫你。”
“你喜歡看書?”她的眉毛揚得更高了。“都看些什么樣的書?”
“他呀,就愛看那些魔幻、偵探、恐怖小說。讓他看點兒世界名著吧,總說讀不下去。”爸爸笑著說。瑪吉隨著我來到我的房間,在書架前瀏覽著。出于禮貌,我只好陪著她。
她隨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來,封面上是留著希特勒式胡須的瘦小老頭,“愛倫坡?”
她翻了翻,一張照片從書里掉出來,她彎腰撿起來。那是媽媽爸爸的合影,他們穿著厚厚的滑雪服,滑雪眼鏡架在頭頂,爸爸的手搭在她肩膀上,兩人頭挨頭笑得很開心,背景是高高的雪山。相片背后還有一句話:Mommy,Daddy, do you know I love you?
我一把搶過相片,瞪了她一眼。瑪吉阿姨臉紅紅白白地,“唉呀,我得去看看你爸爸做飯需不需要幫忙。”她放下書走了。
我看著相片,心里有點難過。那是我以前寫的,那會兒好怕他們分開,他倆不是吵架就是冷臉,可是他們也曾有過開心的時候,要是那時我也跟他們在一起就好了。
我把相片重新夾回那本書里,胡亂翻起愛倫坡來。書一開頭這樣寫道:
“…….我發誓要報仇……我不但要報仇,而且要不受影響地懲罰仇人。如果復仇的人自身惹上麻煩,那仇算沒報;如果復仇的人不讓仇人知道是誰在復仇,那仇也不算報了。”
小老頭的話說得挺對的,以前看的時候怎么沒留意?沒過多久爸爸在樓下扯著嗓子叫我下去吃飯。
從壁爐前經過時,我發現媽媽的照片不在了,換成了瑪吉阿姨的,吃飯的碗碟也換了新的。
吃完飯,我到地下室去。果然那里有個大紙箱,里面都是媽媽以前的東西,我從里面翻出那個像框,還找到一個彈弓。好久沒見過了,那還是我10歲那年媽媽帶我回中國看外婆時,在一個地攤上買的。當時媽媽高興地說,這是她小時候最喜歡玩的東西。外婆說媽媽小時候可調皮了。
(4)
開學后,我忙起來。每周四我和比利要送報紙。秋天來了,報社要求所有報紙不但要用橡皮筋捆好,還要裝在透明塑料袋里,以防報紙弄濕。這更費時間,不過我們還是能當天干完。
最近,早上出門,空氣涼了好多,我也穿上了外套。山坡上,路兩邊,全是楓樹。楓葉開始紅了。幾場雨后,紅紅黃黃的葉子掉了一地,有些人行道上也鋪著厚厚一層樹葉,還沒來得及打掃。我最喜歡一路踩過去,聽那脆脆的聲音。刮風時,樹們就大聲說話,有點吵。慢慢地,葉子掉光了,樹也安靜了,只剩下枝丫橫在空中,再刮風時,它們沒了聲音,只有顫抖,也許是太害怕,因為冬天要來了。
自從瑪吉阿姨來了后,爸爸在家的時間多了好多。有時他們一起坐在起居室里看電視,有時他們一起飯后散步。不像以前,我找他陪我打球,他總說忙。現在他總在家,我卻不想找他陪我玩了。
不過我現在又有好玩的了,就是那個彈弓。不送報紙時,我拿上彈弓去找比利和艾倫打鳥玩。可惜天冷了,鳥越來越少。我們知道矮樹叢里總是躲滿了嘰嘰喳喳的麻雀,它們打算在那里面過冬。我們準備好很多小石子,然后把麻雀們轟出來,我們仨輪著打,看誰手法準,打得多。艾倫打得最好,有一次他打死了7只。我最多的一次,打死了四只。
那天我拎著幾只麻雀走在路上時,正好碰上瑪吉阿姨在跑步。
“這么冷的天你去哪兒?嘿,你手里拎著什么?”
我說這是我用彈弓打的麻雀,準備給老約翰送去喂狗。我給她看最上面的麻雀搭拉著的頭,她的嘴張得老大,她說,“噢,天啊。可憐的小東西,你打它們干嘛?”
我說,“我們玩彈弓啊。”
她雙手緊緊抱著肩,搖搖頭,“天哪。”
我知道怎么干脆利落地干掉它們。用彈弓打麻雀時,你要瞄準它們的要害部位。我不喜歡聽它們被打中后的叫聲,也不想看它們的眼睛。它們盯著你,好像是問你為什么要這樣做。瑪吉阿姨說她簡直不相信我能在冬天打到麻雀。我告訴她,只要仔細觀察,算好它們什么時候在什么位置,就這么簡單。
(5)
出了件奇怪的事。后院的櫻桃樹好像生病了。即使是冬天,枝丫光零零的,我也能看出它與平時不同,它沒精打采的神氣我能感受得到。我來到后院,摸著樹皮,樹在張著嘴出氣。繞著樹干有一圈裂痕,已不太明顯,看來發生有段時間了。樹液滴干了,這是樹的血。不管是誰干的,我知道他沒有用鋸子,用的是小刀。那一圈周圍都是刮痕。我幫不了這棵樹。我知道它在死去。我想痛快地把它殺死,這樣它不會站在那里看著我,掙扎著,喘著氣。我發現得太晚了。
我把窗戶關上,拉上窗簾,我不敢看那棵櫻桃樹。爸爸說明年開春后就找人來把樹挖走。
“太危險了,樹倒下來會砸到房子的,必須挖走。”爸爸說。
“真可惜。”瑪吉阿姨惋惜地說。我們的視線穿過櫻桃樹,看向遠處的湖。湖面陰沉沉的,沒有了夏天時的碧藍。冬天沒有樹葉的櫻桃樹擋不住我們的視線,以后哪怕是夏天我們也一覽無余了。
不知不覺間,我發現家里好像變了樣。以前淺白色的窗簾換成了瑪吉阿姨最喜歡的鐵灰色;她嫌布沙發不夠舒服,現在是整個人能陷進去的大皮沙發。爸爸喝茶時找不到茶葉,家里只有咖啡。家里媽媽的味道越來越淡了。
我和比利還在繼續送報紙。下了好幾場雪后,路上,有水的地方結成了冰凌。它們薄薄的,透明的,你把腳放在上面,輕輕一踩,冰凌全碎了,成了冰碴。這是在夜里凍起來的。路邊爛泥地里,冰凌一片片,泥地越爛,冰凌塞得越緊。
路很難走了,多虧比利的哥哥開車送我們,不然一個下午我們真送不完那么多戶人家。有兩次,他哥哥有事不能幫我們,晚上沒能送完所有報紙,害得我第二天天蒙蒙亮就爬起來接著送完再上學。當我走過那個急轉彎時,我的靴子踩在黑冰上咯吱直響。你得十分小心,可不能在這上面摔個狗啃泥。人們說黑冰看不見,其實不對。只要你蹲下來,湊近點仔細瞧,看哪里的水結了冰,又化過一點點,然后又凍起來,整個晚上反復幾次后,它看起來溜滑得像一面鏡子。
(6)
爸爸要去美國出差一個月。走之前,他把我的手套、圍巾、帽子找了出來。因為你要送報紙,長時間在外面,必須穿暖和點,他說。我把手從暖乎乎的手套里抽出來時,聞到了媽媽的味道。睡覺時,我把它們都放在枕頭下,每次摸到它們,就好像摸著媽媽的頭發,那么柔軟、干燥,還有股清香,我又聞到了家的味道。
爸爸也不忘叮囑瑪吉阿姨,冬天來了,開車必須小心,走之前他會給車換好雪胎。
爸爸走了兩周后,星期天一大早,我發現瑪吉阿姨在后院里,望著那棵櫻桃樹發呆。她穿著晨褸,還披著頭巾,奇怪的打扮。幾縷頭發滑出來,你可以看到有些頭發是黑色的,有些又是褐色的,這真奇怪,因為有時候我看狐貍啊狼啊的尾巴上就是這樣一道一道的。
我輕輕地走到她身旁,她才發現,趕緊往旁邊讓了一步。
“我的天,你嚇我一跳。一邊去,別來煩我!”她說,聲音有點發抖,人也不像有爸爸在旁邊時那般有生氣。
“天啊,這鬼地方,”她嘆了口氣,“這兒的人可真夠冷淡的!你用不著這樣偷偷摸摸的,”她住了嘴,“算了,算了。”她不想理我,轉過身去。我還在盯著她的頭發看的時候,她突然又轉過頭來,開口說話了,語調跟剛才完全不同,
“等等,邁克,你手里這盒子哪兒來的?”
“是老約翰給我的,”我說,“上次我給他送麻雀時,看見這個盒子,不大不小,裝我的彈弓和石子正合適。我問老約翰要,他就給我了。”她笑了,連眼睛都亮了。我低頭看著盒子,上面是個小天使拿著弓箭的圖案。
“老約翰?他住在哪兒?你手上那是個梳齒盒,可能有一兩百年歷史了。邁克,你知道它值多少錢嗎?”
她的聲音很興奮。
“把它賣給我,怎么樣?”她問。
我說那是我裝彈弓用的,她問我還有沒有。她可真是個瘋子,我常常看見老約翰把這種盒子劈了扔進爐子里當柴燒,或者用來裝螺絲釘之類的小零件,弄得油乎乎臟兮兮的。
“我可以去問問老約翰,”我說。“老約翰在集市里擺攤賣些舊貨老古董什么的。”
她的眼神簡直像看著肉骨頭的狗了。
“什么時候?”
“星期六一大早。他那兒有好多這種東西。”
“比如?”她問,接著又說了好多東西的名字:餐具、各種擺設、瓷器、燈具、老古董?我只是一個勁地點頭。
“好多這種東西,”我說,“我還見過刻著中國繁體字的小盒子,老約翰不肯給我。”
她問我集市在哪里?我告訴她在湖那邊,如果走那條僻靜的路,開車大概二十來分鐘吧。“不過,人們都去得挺早的。”
“我肯定比他們都去得早,”她說。
我看著那棵櫻桃樹,樹死了,我沒能救它,我要為它做點什么。
(7)
星期五放學后,我誰也沒叫,自個兒用彈弓打了幾只麻雀。媽媽說沒有好的理由就殺生不好,但我知道麻雀們不會介意的。我有點兒緊張,可我覺得自己這樣做沒錯。
夜里我躺在床上,睡不著。我想著瑪吉阿姨夜里出來,手里拿著小刀,割開樹皮。驚動了矮樹叢里的麻雀,它們啁啾著,聲音有點哽咽。
天還很黑,加拿大冬天的夜很長,已經是清晨快六點,外面還漆黑一片。樹們很安靜,濃霧出來了。我聽到爸爸他們房間有動靜,她起床了,我要比她快。
這幾天天氣有點回暖,路邊的雪化了些。夜里,路面上結了冰凌。在這個急轉彎附近,黑冰像玻璃一樣光滑。我拎著幾只死麻雀站在路下頭急彎處。麻雀們直挺挺地,一動不動。我真為它們感到難過,我知道她也會的。她會為麻雀傷心難過,卻不會為樹難過,更不會為人難過。
車來了,車燈遠遠射過來時,我站在那兒朝汽車舉起手里的一串麻雀。我沖她咧嘴一笑,因為我看到了她驚恐的眼神。
……
我接著回家睡覺,枕著散發著媽媽味道的手套圍巾帽子,我睡得好極了。哐哐哐的敲門聲吵醒了我,我睡眼惺忪地打開門,門外站著布萊爾警長。他問,“邁克,你爸呢?”
“他去美國出差了,”我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說。警長表情嚴肅地說,“出事了。”
我把手套圍巾帽子從枕頭下拿出來,穿戴好,跟著警長來到出事地點。
在那條僻靜的路上,克萊曼先生的拖車正把瑪吉阿姨的車從湖里拖出來。車栽進水里,車頭都撞變形了。克萊曼先生說救護車趕過來時,那群笨蛋他們自己也差點在該死的黑冰上滑倒。“周六又不用上班,這么黑這么冷,一大早跑出來干嘛。”克萊曼先生一邊給車解鉤子,一邊搖著頭說,“真是瘋了。”
在回家的路上,我一不留神,踩到了一坨狗屎。媽媽說,如果你自己不小心,哭是沒用的。我四下里看看,在雪堆上蹭了蹭,擦掉狗屎。這周的報紙全送完了,再過幾個月,等夏天來時,我就可以買一輛變速自行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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