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很長一陣子,肝上火。
口干口苦,目赤腫痛,失眠多夢,燥熱難耐,小便赤黃。幾乎全占了,有時候甚至莫名其妙地失落、生氣,又覺得不能停歇,得努力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雖然,前路渺茫,而不知會有什么結局。
結局又哪個會是天長日久地生龍活虎呢!
生活在外層,生命在內(nèi)部。生命是主,生活是從。
然而,活在享樂主義之上的現(xiàn)在,怕很多人已經(jīng)分不清哪個是外層哪個是內(nèi)部了。生命和生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糾纏如死結。
一夜一夜,天上星星閃耀,月光鋪滿還是溫熱的路面。可是,路面上的行人,卻搖搖擺擺地前行幾步,勉強扶住了一棵樹,或是路燈細長的鐵桿,蹲下來,胃里難受得要命。
白天里,俯身在桌案上敲敲打打,一個字一個字地讀、斟酌,又或者整篇整篇地排版,一個字兒卻都讀不到心底。當然,還有人,頂著烈烈毒日,辛苦地給出自己一身的勞力。
有一部分人,卻懂得:守己以待時,安己以待命。
最讓人放心不下的,或者揪心的,是那些一時守己、一時安己的人。他們是有些聰明,有些明理,可是又不能守得住、安得下。他們往往一陣子讓人眼前一亮,一陣子又讓人扼腕嘆息。他們太不穩(wěn)定了。
最容易產(chǎn)生悲劇的,也是他們。
他們之外的人們,卻和他們有顯著的不同。有些人,是真的懂得人生真諦,能長時間地去做該做的事情,不求前途,不悔以前,一心一意耕那片熟悉的一畝三分地。也有些人,不明白人生的真諦,也懶得去明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把自己的勞動灑在泥土里,吃得飽,多睡上一會兒,吃不飽,瑟縮一陣子。
除了那些執(zhí)著而且聰慧的人,能做到:志于道,據(jù)于德,依于仁,游于藝。剩下的大多數(shù),便困于當下,滿眼的迷惘,滿腹的欲望,滿腔的牢騷,滿滿一身的恐慌。
是的,恐慌。真因為內(nèi)心的這一種難消的恐慌,才會讓我們潦倒在生活路上,讓珍貴一生的生命不斷地受到折磨。
我們真喜歡林清玄,喜歡他的清風明月,喜歡他的菩提自在。甚至,有那么一天,或者一段時間,我們也能活在能照見自己的看花的途中。可曇花一現(xiàn),我們又回到我們熟悉的環(huán)境,糾葛、輾轉,又開始不斷地懷疑和小心。
歷經(jīng)千般紅塵劫,猶如涼風輕拂面。
我們沒有那般持久平靜的淡然坦然之心,磕磕絆絆,把自己身心都搞得疲憊,把一個大大的煩子,心在心中最上一層。一粒石子丟下去,煩悶第一個擴展出大大圓圓的漣漪。
而其他的,便全都很難再看得見、體會得到了。
周國平在《靈魂只能獨行》中說:一個人不能養(yǎng)成工作的習慣,這本身即已是才華不足的證明,因為創(chuàng)造欲正是才華最重要的組成部分。
仔細想來,也是。處在這困于當下,滿眼的迷惘,滿腹的欲望,滿腔的牢騷,滿滿一身的恐慌中的,剩下的大多數(shù),真沒有幾個有一份“工作”。
現(xiàn)在想來,這“工作”,說到深處,和藝術愛好,怕是異曲而同工。
只有對二者傾之以全力、守之以一生的人,才會變得干凈而飽滿,平靜而深邃。隨之而來的,是一份實至名歸的榮耀,可是那時候的他,又覺得這一頂桂冠,可有可無,不是他向往的。
不想放下身段,不愿荒廢自己,想著這輩子決不能如碌碌平庸者,連人生最基本的溫飽,也要托付于天。那就只能往前看,看那些自在瀟灑的身影,在繁華盡頭,翩若驚鴻。我們只有熬,熬著熬著,我們四分五裂。
盛時常作衰時想,上場當念下場時。
恐慌在擁擠人潮中的人們,哪里還能想到這些,他們的衰時時時刻刻,他們目光所及的盛時,就在九十九尺之外的那一張張凳子上。他們很想永遠都要上場。
羨慕華威先生的,有一大池子的魚兒們,可惜都困在池子中,沒幾個能跳上龍門。
生活和生命糾纏地不分彼此,這一輩子,怕也總不免要內(nèi)心疲憊了。口干口苦,目赤腫痛,失眠多夢,燥熱難耐,小便赤黃。恐怕不止于肝,其他身體部位,也因而出現(xiàn)各種各樣的病痛了。
減一分,竟變得如此艱難;增一分,卻變得如此不經(jīng)意。
如此,當下的養(yǎng)生學,極盛行。我的一些親朋也有做保健行業(yè)的,總推薦一些能治療許多病痛的儀器,也總勸我們提早養(yǎng)生。
即知保養(yǎng),卻宜勤勞,家之興盛,人之窮通,皆與勤惰卜之。
那些大把大把的網(wǎng)上雞湯,那些包治百病的醫(yī)療器械,那些無病不祛的千古名方。如果我們沒有勤,勤于自身的保養(yǎng),哪里能消化吸收的了呢?
看來,歸根到底,這一勤字便是生命的本質(zhì),只要能勤于生活,我們才會分得清主從,把生命從迷惘的生活中拽出來,從容一點,自在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