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板，要兩個酸菜的包子”

“你好久沒來了”，老板邊說，邊從籠屜里拿包子。

整個夏日，我幾乎每天六點下班后，走過那條小道，去村子里買包子。店很小，是用鋁板將樓梯底下的空間圍起來形成的。老板是一對夫妻，我常常想，他們來自哪里？他們為什么在這里賣包子？一個包子一塊錢，饅頭五毛，他們一天要蒸多少個饅頭包子？與老板閑談，問他早上有沒有賣，他說他們早上四點起來準備餡料和面皮。我想到大學四年級考完研的時光、想到小時候爸爸很早很早起床的時光。有次，一個大約三年級的小男孩在店里做作業，看到客人多起來，也幫媽媽招呼。媽媽寵溺地看著他。我想，小孩，千萬好好學習，長大就不用賣包子了。

今天，我將要離開。

此后，小店包子的味道只會在我味覺記憶中。老板還是四點起床準備包子，用微笑招呼每個客人。小男孩會慢慢長大，他該會念好書上好大學，應該不用四點起床賣包子。

“你好久沒來了”。

此次，真的不會再來了。

2

好幾好幾個月，一周內至少有四天中午，我都去那家吃鴨仔面，每次都是細面鴨肉拌面。

“阿姨，我要鴨肉拌面，細面”

“你好久沒來了”，阿姨邊說邊拿一捆面條放進漏斗里煮。

阿姨身子很胖，看起來呼吸都很吃力。她跟兒子經營這這家店面。她煮面，兒子拌面。

大約兩點了，我才去吃面，阿姨們也開始吃飯了，有青菜、米飯，還有黃酒。她將自己的酒碗端到我嘴邊，喂我一大口自家釀的黃酒。用溫柔的眼神問我好喝嗎？

跟同事一起去吃面，同事們都加了煎蛋。坐在座位上吃，忽然阿姨端著一個煎蛋放到我碗里。

此后，我去吃的次數少了，也沒有再見到阿姨，煮面的人換成了她的兒媳婦。她應該在家抱著小孫子慈祥地唱著兒歌。

今天，我將要離開。

阿姨的黃酒，我會永遠想念。阿姨一天天慢慢老去，小孫子長大了，再也不愿意聽奶奶唱歌，不愿讓奶奶抱。

3

每次去超市買水果，走路來回。在公車站旁的拐角處，環衛工叔叔干完活了，坐在一頁磚頭上抽煙，身旁，立著一個古董收音機傳來刺刺拉拉的廣播聲，幾步開外，一輛破舊的自行車停著。

一個多年頭，人、煙、自行車、聲音，好像是唯一沒有在發展的事物，永遠定格在初次看到時的情景。每次走過拐角，我都恍惚回到第一次走過的那刻。

我想，他的家在哪里？他有子女嗎？他們在哪里？

我想，如果讓爸爸坐在磚頭上，我絕不肯。

可是，我卻不在爸爸身邊。

今天，我將要離開。

人煙車聲音，或許有天，我會拿畫筆把他們畫在紙上。有天，人老了，聽不見聲音了，也不能抽煙，更騎不了自行車了。

4

下午六點，夕陽斜斜地照進窗戶，

照到工位上，電腦屏幕上的字全看不清了。

“老板，要兩個酸菜包子”

“阿姨，要鴨肉拌面，細面”

人、煙、自行車、聲音。

一切好像都停格了。

我離開，就像風吹過一樣，不留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