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碎碎念,你有三分鐘嗎》第 9 天

這是《聊齋志異》里我最喜歡的一篇,試著譯了一下。

《王六郎》

淄川北面住著一位姓許的漁民,每夜帶著酒去河上,且飲且捕。

他飲酒時,總喜歡灑一些到河里,禱告道:“河中的溺鬼也飲一口吧。”并習以為常。別人在這條河中捕魚,常常一無所獲,而許氏卻總能滿載而歸。

一夜,許氏剛開始獨酌,來了一位少年,在一邊徘徊不去。許氏邀他同飲,少年也不推辭,慷慨就坐。

這夜許氏從頭至尾一條魚也沒捕獲,頗有些沮喪。少年見狀起身道:“請允許我到下游為兄長趕魚。”說罷就飄然而去。不一會兒少年就回來道:“大魚馬上就來。”

許氏聽河中嘩嘩有聲,收起網來果然見幾頭大魚,都有一尺見長。

許氏大喜,連連道謝。少年向他告辭,許氏欲以大魚相贈,少年堅辭不受,道:“屢次承蒙兄長美酒款待,這點舉手之勞不足相報。如不嫌棄,往后愿常來與兄長同飲。”

許氏道:“你我才共飲一夜,何來屢次之說。你肯常來作陪,正是我所希望,只是慚愧沒有什么好東西招待。”

許氏問他姓名,少年道:“我姓王,無名無字,兄長叫我王六郎即可。”

于是兩人互相告別。

第二日許氏賣魚比往日獲利更多,買了酒,晚上到河岸時,少年已在那里相候。兩人見面一笑,彼此歡飲。幾杯過后,少年便又為許氏趕魚。

如此過了半年,少年忽然告訴許氏道:“有緣與兄長結識,以致情同手足。不過只怕要從此作別了。”

許氏聽少年聲音凄楚,大吃一驚,問他為何。

少年欲言又止,遲疑再三,才道:“你我情深義重,說出實情或許能不令兄長訝異。今日告別,不怕明說:我其實是鬼。因生前嗜酒,爛醉之后溺死在這河中,已有多年。之前兄長捕魚總能多過他人,都是我在暗中驅趕,以報兄長灑酒相贈之情。明日我做此處的溺鬼期滿,會有人來代替,我就將投胎而去了。你們相聚,只在今宵,所以想來難免感傷。”

許氏初聽有些驚怕,不過畢竟親密已久,很快就不再恐懼,一時也唏噓萬分,便向少年敬酒道:“六郎喝了此杯,不要再感傷了。雖然從此不能相見,但能脫離劫難,值得慶賀,何需悲憂。”

兩人遂開懷暢飲,許氏問代替他的是什么人,少年道:“兄長明天正午可到河畔觀察,有一名過河時溺水的女子,那便是了。”

兩人直喝到村雞報曉,才揮淚作別。這日中午,許氏躲在河邊來檢驗少年的預言,果然有一名少婦懷抱嬰兒前來,不甚掉落河中。倉促間嬰兒被拋至岸上,伸著手腳哇哇亂啼。而少婦則在河里浮浮沉沉,掙扎許久后忽然又濕漉漉地爬上了岸,坐在地上稍作喘息后抱著嬰兒徑直離去了。

許氏見少婦掙扎時,心中不忍,欲上前營救,但想到是注定要替代六郎做溺鬼的,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及至少婦自己爬上岸來,許氏不禁懷疑起少年的話來。

傍晚時分,許氏仍到原處捕魚。不一會兒少年果然前來,道:“今日起又能和兄長相聚,從此不要再提離別了。”

許氏問他原因,少年道:“那女子本是來替我的,但我可憐她懷中嬰兒,替我一人,卻要犧牲兩條性命,所以放棄了。再有人相替,不知何年何月了。可能是你我二人緣分未盡吧!”

許氏感慨萬分,道:“賢弟宅心仁厚,此情必能通達上天。”

從此兩人相聚如舊。不過才幾日,少年卻又來告別。許氏疑心是不是又有人替他。少年道:“非也非也。之前我心懷惻隱,果然感動上天,如今封我為招遠縣鄔鎮的土地,明日便要上任。若兄長不忘舊情,請不要害怕路遠道長,一定要前來探訪。”

許氏祝賀他道:“賢弟一片正直,受封為神,我也就寬心了。但人神相隔,就算我不怕路遠前去,只怕也見你不到。”

少年道:“兄長只管前往,無慮!”再三叮囑許氏,才不舍離去。

許氏回到家中,便收拾行囊準備東下,妻子笑道:“這里到招遠縣有數百里,即便你真找到那里,面對的不過是土地的泥偶,兩人也談不上什么話吧。”

許氏不聽勸阻,一路迢迢,竟真到了招遠縣,一問當地人,果然有個鄔鎮。許氏又尋到鄔鎮,借住在旅舍,打聽土地廟何在。

店主人聞言驚道:“客官莫不是姓許?”

許氏道:“沒錯,店家如何得知?”

店主人又問:“莫不是來自淄川?”

許氏又道:“正是,店家你如何知道?”

主人不答,轉身而出,不一會兒當地男女老少紛沓而來,圍觀如堵。許氏大驚。眾人紛紛道:“幾日前,我們夢見土地神托夢道:我有淄川好友不久將來,請父老資助一些盤纏。所以我們守候許君已久。”

許氏感懷不已,問清了土地廟地址便前往禱告,道:“與賢弟一別,日夜難忘,今天特來兌現前日約定。又承蒙你托夢給此地父老,恩情永銘。只是慚愧我沒有厚禮,僅有薄酒一份,如不嫌棄,當如你我當日河上之飲。”

許氏禱告完畢,焚過紙錢,見土地像后有風驟起,旋轉不歇,良久才靜。

當夜,許氏夢中見少年衣冠楚楚前來,氣魄與往日大不相同。少年向他謝道:“兄長不辭辛勞,遠來探訪,賢弟我不禁喜淚交加。只是身有微薄職務,不便與兄長見面,咫尺天涯,心中憂傷。此地百姓略有相贈,以報答兄長往昔恩情。兄長返程時,我一定還來相送。”

許氏住了幾日,便準備回家去。百姓殷勤挽留,輪流宴請。許氏堅持要走,于是百姓又紛紛贈以錢物,塞滿行囊。老少聚集,一起送出村去。

正行時,忽然有旋風刮起,隨著許氏一直走了有十余里地。許氏再三拜別道:“六郎珍重!勿勞遠送!賢弟心懷仁愛,必定能造福一方,我就不多囑托了。”

旋風盤旋良久,方慢慢散去,村人也訝異而返。

許氏回到家中,家境稍微富裕了一些,從此不再捕魚。之后每見招遠縣人,都要問問鄔鎮六郎土地的情況,聽說一直十分靈驗。有人說土地廟就在章丘石坑莊。不知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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