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后，我正翻著報紙，兒子的聲音在身后響了起來：“媽媽，我唱歌給你聽，好吧？”

“行啊！”我漫不經心地應著，頭也沒抬。

“白龍馬/蹄朝西/駝著唐三藏，跟著仨徒弟……”稚嫩的歌聲響了起來，我心不在焉地聽著，心思仍在報紙上。

“媽媽轉過頭來！”歌聲猛地停了下來，代之而起的是兒子的喊聲。

“好啦，好啦！你快唱吧！”我不耐煩地應道，目光依然停留在報紙上。

“媽媽轉過頭來！”兒子的聲音猛地大了起來，急促而尖銳，恍若一只花瓶突然摔在了地上，聽起來分外刺耳。

我終于轉過頭去，看到的是一張委屈的小臉：兒子的眼睛都紅了，小嘴撇著，隨時都能哭出來。

“行啦，媽媽不看報紙了，你快唱吧。”說著，我將手中的報紙放到了茶幾上，眼睛正對著兒子。立刻，我就看到一朵花開在了兒子的臉上。

“我唱給媽媽聽！”兒子說著，驕傲地挺了挺胸。

“白龍馬/蹄朝西/駝著唐三藏，跟著仨徒弟……”稚嫩的歌聲再度響起，雖然含混，可每一個字我都聽得明明白白。

一曲終了，我使勁地拍著雙手，對兒子豎起了大拇指，“唱得真棒”！兒子有點不好意思，一頭扎進我的懷里，接著又去玩了。

那一晚兒子沒再纏我，可他的喊聲卻不斷地在我的心里回響——“媽媽轉過頭來！”

這句話我聽過多少次了？

兒子一直喜歡唱歌，每每學會了動畫片的主題曲或是爺爺奶奶教的兒歌，兒子總要獻寶似的跑過來：“我唱給媽媽聽！”然后認真地在我的身邊坐下，奶聲奶氣但又一板一眼地唱開來：“小燕子/穿花衣”或是“小汽車/真漂亮/嘀嘀嘟嘟喇叭響”……可每一次，我都是邊聽邊忙著手上的事情，往往連頭都不抬一下，直到兒子大聲地向我抗議：“媽媽轉過頭來！”可憐的小家伙一開始用詞不準，總是把他的抗議說成“媽媽‘搖’過頭來！”而我卻在他的抗議聲中依然如故！

除了家里，我還在哪兒聽到這句話呢？

兒子生性好動，幾乎每一天我都要帶他出去玩，家居附近的小公園是我們去得最勤的地方。一進入公園，兒子就忙得不亦樂乎，我便隨意找個地方坐下來看書。玩不了幾分鐘，兒子便會朝我喊：“媽媽轉過頭來，看我玩！”抬頭看一下，兒子不是往水坑里扔石頭，就是拿根樹枝敲敲打打，或是在花壇上爬來爬去。“好啦，你自己玩吧，小心點！”望一眼兒子，我的目光又落在了書頁上。可沒看兩頁，兒子的喊聲又響了起來：“媽媽來，跟我一起玩！”抬起頭，我看到的是一張熱切的小臉，眼神中充滿了渴望。見我坐著不動，兒子蹬蹬蹬地沖了過來，使勁拉我的手。“媽媽起來！媽媽起來！”我不情愿地收起書，心不在焉地和兒子一起往水坑里扔石頭，可眼睛仍不時地瞟幾眼手中的書籍。趁兒子不注意，我干脆專心地站在那兒讀起來，直到兒子的喊聲再次響起：“媽媽轉過頭來！”……

這句話從家里聽到家外，可我何曾放在心上？直到晚上兒子那張委屈的小臉真正刺痛了我的心。

兒子快三歲了，三年來兒子毫無疑問是我生活的重心，我為他放棄娛樂放棄休息甚至放棄職業，我給他買最舒適的衣服最新穎的玩具最精美的畫冊；私下里，我一直驕傲于自己給予兒子的母愛。可這一晚，兒子憤怒的呼喊卻如鐵錘一般不斷地敲擊著我的心！有多少次，面對兒子熱切期待的眼神，我只是心不在焉地應付了事？我的敷衍，帶給了孩子多少失望多少委屈多少憤怒？真的，對于孩子最需要最渴望的尊重，我又付出幾分？

我答不出來！但我知道，當兒子再次喊我“媽媽”時，一定要轉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