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你的全世界路過[5]

第五夜 爭吵:有時候我們失控

引言

你已經把曾經深深愛你的人,從記事本里劃掉了吧。

你已經被自己深深愛著的人,從記事本里劃掉了吧。

你已經在很多個記事本里,被劃掉了吧。

你已經把劃掉的名字,回想過很多次了吧。

在這個漆黑的夜,很多人的愿望是在心里下一場刀子雨,把賴在里邊不走的人剁為肉泥。

1.青春里神一樣的少年

在幾十個親戚的沉默里,胖胖黑黑的小山,三步并作兩步,牽著獨眼龍新娘,走進新房。太陽落山,沒有路燈,農房里拉出幾根電線,十幾只幽暗的燈泡,散發著橘紅色的燈光。

小學是拉幫結派的發源期,一切東西都要占。

比如乒乓球桌,下課鈴一響,誰先沖到桌子邊,就代表誰占了桌,誰能加入進來打球,都要聽他的話。他讓誰打,誰才能進入內圍。

一開始,個頭小速度快的人很是風光,幾乎每個課間休息都是霸主,直到小山轉學過來,才終止了這條江湖規矩。因為無論誰占到,都必須把控制權移交給他。

長大后我才明白,這就是所謂的威信。

當時老師給我起了個外號,叫“大便也要離三尺”,由此可見,我基本沒有威信這個玩意兒,連親和力都不存在。

本來我還能仗著坐前排,偶爾占幾次乒乓球桌,當大佬小山出現后,就斷絕了我打乒乓球的機會。

我只有兩個選擇,一、去宣誓效忠,委身為小山的馬仔。二、也成立幫派,與之對抗。

我為此掙扎良久。其實我也身懷背景,班長是成績最好長得最好看的馬莉,威信僅次于小山。她莫名其妙每日對我示好,帶點兒餅干話梅啥的給我,而且我是午睡時間唯一可以翻小人書看而不被她記名字的人。

但我討厭她的馬尾辮。她坐在我前邊,一長條辮子晃來晃去,搞得我經常忍不住爆發出想放火燒個干凈的欲望。

日復一日,我永遠被排擠在乒乓球桌外圍,怨氣逐漸要沖垮我的頭腦,我做了個出乎大家意料的決定。

我介紹馬莉給小山認識,說這個姑娘不錯,要不你們談朋友。小山大喜,這個下流的舉動獲得了小山無比牢固的友誼,問題是,我失去了午睡時間翻小人書不被記名字的特權。

小山宣布,從此我就是副幫主,和他同樣具備挑選打球人的資格。

剩余的整個小學時代,我們一起享受著同學們的進貢。當然,拿到的東西,比以前只一個馬莉送我的餅干話梅多了N多倍。

初一我把時間都荒廢在踢足球上。小山家開飯館,他沒有讀下去,徹底當了社會混混兒。

他約我打臺球。鎮里僅僅一家臺球室,臺球室僅僅一張球臺。我穿著球衣,他穿著人造革皮衣,跑到臺球室,已經有幾個初中生打得正歡。

小山扯下手套,叼一根云煙,緩步走到那幾名初中生面前,冷冷地說:“讓。”

初中生斜眼看他,也點了根煙。

小山用一副手套拍了拍掌心,驀然一揮手,皮手套直抽一人的面頰,“啪”,聲音清脆。

那人的鼻血立刻流了下來。

其他人勃然大怒,操起球桿,要上來拼命。

小山暴喝:“不許動!”

他脫下上衣,打著赤膊,胸口文著一個火焰圖案。

那年頭那鄉下地方,誰他媽的見過文身呀?

初中生愣了愣,喃喃說:“你是小山哥?”

小山“嘩啦”披好衣服,“噗”地吐掉煙頭。初中生們趕緊遞煙,點頭哈腰。

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看到如此威風凜凜的場面。鄉村古惑仔的夢想,盤旋于我的少年時代。

后來我們經常打球,有次打到一半,沖進個小山的忠實粉絲,大喊大叫:“小山哥,三大隊和六大隊打起來啦!”

小山拽著我,跳上摩托車,直奔村子。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的農村,每個村子還保留著大隊的稱呼,就是所謂的生產大隊。

兩邊起碼聚齊了一百多號人,人人手舉鋤頭鐵耙,僵持在兩村相交的路口,破口大罵。

我一眼認出來滿頭是血的馬莉。

然后小山的眼睛通紅,咆哮一聲殺了進去。

在那場可怕的斗毆之后,我曾經仔細數了數,跟小山一共見面三次。

前年國慶節,我回老家,在馬路邊的飯館前看到了一個中年胖子,樂呵呵地笑著,懷里抱著嬰兒。我遲疑地喊:“小山。”他沖我客氣地笑笑,說:“回來了?”

我們在他飯館吃了頓,口味一般,喝了很多。他醉醺醺地說:“你知道嗎,我坐了四年牢。但老天對我很好。”

我回頭看看抱著嬰兒的馬莉,馬莉左眼無光,右眼流露著對孩子的無限溫柔。

十多年前,她的左眼就是戴著假眼珠。

我一直在想,小山困守在落后的小鎮,要文化文化沒有,要家產家產沒有,對,就是困守,卻堅守著一個瞎了眼的女人。

而飛出去的兄弟們,如今離了幾遭的有,渾渾噩噩的有。

究竟誰對這世界更負責些?

回到初中年代,那場斗毆的現場。

在三大隊村長的咆哮聲里,他喊得最多的詞語就是強奸。我完全不明白什么叫作強奸。聽旁邊人議論,六大隊一個混子,強奸了三大隊的一個村姑。因此雙方聚眾火并,卻因為初中生年紀的小山改變了局面。

小山,十五歲,身高一米七七,八十公斤,脾氣暴烈。

小山脾氣暴烈,只是對我顯得寬容。

小學六年級,我一直生活在對小山的深深愧疚中。

開學文藝會演,歡度國慶。我們排了個小品,按照梁祝的故事,在老師指導下拼湊了簡易的劇情。

小山雖然又高又胖,但身為幫主,自然擔負男一號梁山伯。作為副幫主的我光榮地飾演馬文才,襯托幫主的形象。

馬莉飾演祝英臺。

彩排得好好的,正式演出時臺下坐著校長老師同學,黑壓壓一片,卻捅了婁子。

梁山伯到祝英臺家拜訪,馬文才登門求親,梁山伯見勢不妙,趕緊也求親。兩人跪在祝英臺面前,手里捧著文書,腳下互相踹著。

臺下哄堂大笑。

祝英臺選擇了馬文才手里的文書。

臺下鴉雀無聲。

負責排練的老師急得站起來亂揮手,小聲地喊:“錯了錯了!”

然后臺下又哄堂大笑。

含著眼淚的祝英臺堅持拿著馬文才的文書,死死不肯松開,也不肯換梁山伯手里的文書。

我和小山打臺球,偶爾會提起這件事,他隨意地摟住我,笑呵呵地說:“自家兄弟,過去了就過去了,再說當時被老師趕下臺的是我們三個,大家一樣難看。”

從我得到的消息,小山和馬莉小學畢業后沒什么交集。直到那天奔赴三大隊、六大隊的路口,農民們大打出手,其實也就兩人受傷。

問題是馬莉便在中間。

她被捅瞎了左眼。

另外一個受傷的是三大隊名氣很大的瘋狗。他從小精神有問題,誰也不敢惹他,比我們大四五歲,小學都沒讀,誰不小心碰倒了他們家籬笆,或者踩了他家地里的莊稼,他可以拔出菜刀,沖到肇事者家里,窮追猛打不依不饒一個星期。

瘋狗捅瞎了馬莉。

所以小山抽出摩托車的車鎖,一根長長的鐵鏈條,劈頭蓋臉地狠砸瘋狗。

而且只砸頭部。

瘋狗沒死,但住了多久醫院我不清楚,因為初二我被調到外地學校。那里比我老家更加破敗陳舊,尚未升級為鎮,叫金樂鄉。據說升學率高一點兒,母親毫不遲疑地動用關系,將我丟到那邊。

這兒的農村黑社會就不太發達了,學校充滿了學習氛圍,連我騎一輛山地車都會被圍觀。

后排兩個女孩交了錢給食堂,伙食比其他人好些,中午有山藥炒肉片之類的吃。她們邀請我,被我拒絕了。

我覺得接受女孩子的饋贈,將會遭遇慘烈的報復。這個觀點我保留至今,人家對你好,你就要對她更好,免得到后來每天生活在愧疚里。

女孩在食堂剛端好菜,斜插個高年級生,一把搶過,我依稀記得是碗香芋燒肉。女孩細聲細氣,說:“還給我。”男生丟了一塊進嘴里,嬉皮笑臉地說:“不還。”

女孩眼淚汪汪,撇著嘴要哭。都什么年代了,還為點兒糧食鬧矛盾。

我走上前,但不比小山,沒戴皮手套,隨手將一整盆米飯扣在男生臉上,接過那碗香芋燒肉,遞給女孩。

男生揪住我衣領,他高我半頭,我摘下別在衣袋上的鋼筆,用嘴巴咬掉筆蓋,筆尖逼近他的喉嚨。

男生臉色煞白,轉身就走。

期中英語考試,我背不全26個字母,看著空白卷子發呆。后排丟了張字條過來,是選擇題答案。這是我歷史悠久的作弊生涯的開端,而且這開端就極度不成功。因為剛抄一半,監考老師跑近,手一攤讓我交出來,我瞥她一眼,緩緩放進嘴巴,努力咽了下去。

監考老師勃然大怒,顫抖著手指著我說:“零分!我會告訴校長,你等著回去重讀初一吧。”

后排女生顫抖著站起來,小聲說:“老師,他沒有作弊,那是我寫給他的情書。”

我經歷過許多次怦然心動,這算一次,可惜如今我連她的名字也記不起來。因為沒幾天我又轉學了。

調到母親自己當校長的初中。和張萍同桌,然后花半學期學完前兩年的課程,后面迎頭趕上,居然考取了全市最好的高中。

那所高中離老家二十公里,我寄宿在姨媽家。中間瞞著家人請假,騎自行車回老家,參加了一場畢生難忘的婚禮。

小山和馬莉的婚禮。

農村人結婚,問村里其他人家借桌子凳子碗筷,開辟一塊收割掉莊稼的田地,請些老廚子,燒一大堆菜肴,鄉里鄉親誰來了便立刻落座。

樂隊敲鑼打鼓,吹嗩吶。

小山家應該是掏出了很多積蓄,因為一大塊田地上,擺了起碼四十桌,但空蕩蕩的,只坐了十桌不到。

大批大批熬好燉好的菜,擺在長條桌上,卻端不出去。

小山的姑媽抹著眼淚跟我說:“他把瘋狗打成殘疾,連夜逃跑。整整三年多家里聯系不到他,后來聽說只有馬莉接到過他的信。于是親戚好友們勸馬莉,寫信給小山,讓他回來自首。”

于是馬莉寫了這封信。于是小山回來自首。

他自首的時間,就放在這場婚禮之后第二天。

他是兇手,是囚犯。淳樸的農村人膽小而思想簡單,他們不想蹚渾水,因為不吉利。這個喜宴在他們眼中,充滿污濁和晦氣。

在幾十個親戚的沉默里,胖胖黑黑的小山,穿著灰撲撲的西裝,滿臉喜氣地放起爆竹。新娘接來了,一輛面包車停在田邊。

在幾十個親戚的沉默里,胖胖黑黑的小山,三步并作兩步,牽著獨眼龍新娘,走進新房。

太陽落山,沒有路燈,農房里拉出幾根電線,十幾只幽暗的燈泡,散發著橘紅色的燈光。

在竊竊私語的幾桌人中,我猛地擦擦眼淚,提著兩瓶酒沖進新房,一瓶交給他,互相碰碰,干掉。

小山對我笑笑,我無法明白這個笑容里包含的情緒。蒼白,喜悅,悲傷,憤怒,還有一絲淡淡的滿足、解脫。

我只能砸掉酒瓶,騎上車,踩二十公里回學校。

小山的女兒起名小莉。前年我們在他家飯館吃飯,女兒兩歲。他1997年坐牢,2001年出獄,家里的飯館早已變賣,賠償給了瘋狗家。

小山一出獄,看到家里基本沒有經濟收入,三間平房租出去,父母和馬莉擠在一間小破屋子里。

他喝了幾天酒,同馬莉離婚,借了點兒錢留給父母,自己坐火車去天津闖蕩。

中間路過南京,我請他吃飯。

他打著赤膊,胸口一朵火焰文身,大口喝著二鍋頭,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我問:“你去天津有什么打算?”

他說:“跑運輸,起碼把飯店給贖回來。”

我問:“馬莉呢?”

他說:“我虧欠她,現在還不了她,不管她嫁給誰,等我回老家,一定給她一筆錢。男人什么都不能欠,當然更不能欠女人。”

我已經欠了好幾個女人,沒資格說話,狠狠喝了半瓶。

他把喝空的酒瓶砸到地上,拎起破舊的包,說:“不用送。”

揚長而去。

然后九年不見。

由于我家搬到市里,所以回去就很少到老家。直到這個國慶,我去走親戚,路過那家飯館,發現它又屬于小山了。

我與他們再次相遇,馬莉一直沒嫁人,和小山2007年復婚,2010年小莉兩歲。

想來想去,我只是陪伴他們的一顆暗淡無光的星,無法照明。

我是小學班長本子上記錄的不睡覺的人名,是被自己吞下肚子的考試答案,是騎著山地車來回奔跑的下等兵。

梁山伯沒有下跪,他休了祝英臺。可是祝英臺待在原地,遠遠想念著梁山伯,一直等到他回家。

他們的兩次婚禮,一次我有幸參加,是在幾十個親戚的沉默里,胖胖黑黑的小山,三步并作兩步,牽著獨眼龍新娘,走進新房。太陽落山,沒有路燈,農房里拉出幾根電線,十幾只幽暗的燈泡,散發著橘紅色的燈光。

第二次據說沒有操辦。不過,他們毫不遺憾。

至于馬文才,已經不是這個故事里的人了。

而那些如流星般劃過我生命的少年,有的黯然頹落,有的光芒萬丈,從這里依次登場。

2.有時候我們失控

我感覺隨時處于巖漿邊緣,硫黃的氣息充盈車廂。我把這個稱為:

丈夫志四海,萬里猶比鄰。

很多人開車都有路怒。

第一級別為微路怒。還是能控制自己情緒,不會被影響到,嘴里嘀咕兩聲,該怎么開還是怎么開。主要還是碰到實在不符合規矩的,才會皺眉吐點兒臟話。我認識一個女孩,就是微路怒,碰到硬插的、突然變道的,就連續小聲喊:“哎呀哎呀王八的蛋蛋呀。”雖然焦躁,還不至于腦門充血。我把它稱為: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

第二級別為大路怒。只要有點兒動靜,就有發飆的跡象了。但針對的主要還是影響到自己的車輛。開始有肢體動作了,按喇叭,拍方向盤,升級一點兒是搖下車窗吼兩嗓子。和微路怒的區別是,已經開始有報復的沖動。比如你別我車頭,要有機會我就也別你一下。但語言還處于單調狀態,集中在“他媽的會不會開啊”“想死找別人的車去”“奔喪也沒你這么趕”“按你大爺的喇叭”“傻X”。丹田已經燥熱,胸腔已經點燃。我把這個級別稱為: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

第三級別為暴路怒。有個哥們兒,坐他車比較折磨。有次我在副駕,從上車開始他的嘴巴就沒停過。大聲地罵:“破車雙黃線變個屁呀,滾犢子又變回去了,想騙老子追尾是吧,狼心狗肺的雜碎兒!”我抬頭定睛一看,前頭沒車,再仔細看,前方兩百米處,有輛奧拓的確又變道了。是的,我沒看錯,前方兩百米。到了這個級別,就算沒有被影響,怒氣抵達一切視力所及范圍之內。我感覺隨時處于巖漿邊緣,硫黃的氣息充盈車廂。我把這個稱為:丈夫志四海,萬里猶比鄰。

第四級別為瘋路怒。真實經歷,坐出租車,被一輛私家車別了車頭。司機雷霆震怒,以每分鐘兩百多字的頻率,一邊連珠炮罵娘,瞪眼珠吹胡子,一邊猛追幾百米,硬生生追上去,別回車頭。別的同時沖對方喊:“行不行啊你不行回自己家客廳開去!”我還有個朋友,從上海沿著滬寧高速到無錫,快要到出口了,被開寶馬Z4的女生閃了多次遠光,結果眼珠血紅,跟著她車屁股一路遠光,一路咆哮沖到鎮江,以女生服輸減速讓他先過才結束。然后再掉頭回無錫。我把這個級別稱為: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以前我是第二級別的,大路怒。2005年北京大雪,從高速回南京,雖然在意路沿,但還是想超個車,導致在高速上回旋720度。幸好后面的車都開得很慢,沒有發生嚴重事故。

驚魂未定之后,無論碰到什么樣的車子違規,我都不會吭聲,想超我就松個油門,想變我就讓一個車頭,閃我就讓,不該開遠光的絕不開遠光。

因為人在車上,車在路上,隨便一個失控,就比摔跤嚴重得多。

沒什么好怒的,大家都想趕時間,但我不想趕著死;大家都想抄捷徑,但我不想抄末路。

不算夸張。就算一輩子不會出事,但生氣容易折壽,也不合算。

3.十二星座的愛情

十二星座的光芒從不停歇,它們穿梭過你的生命,你永遠在它們的共同輝映下。原本你以為自己屬于其中之一,其實這一生,你都在緩緩經歷著所有星辰的痕跡,有深有淺,卻不偏不倚。

1.雙子座

參加朋友婚禮,到了現場,美美居然發現因為自己這桌是老同學,所以席卡上還有前任的名字。美美打個激靈,開始心中準備腹稿,萬一他和我說話,我該怎么回答?

美美假想著前男友微笑著對她說:“你好。”

然后她努力在心里開始造句:“好什么好!聲音那么大,野狗唱山歌嗎?他媽的渣土車一樣走到那兒都是晦氣,我呸!掃帚星來參加婚禮不是違法的嗎?保安呢,拖出去腰斬!哎呀你老婆怎么沒來?就算死了也把棺材扛過來嘛,這才叫誠意……”

她越想越多,有人說:“你好。”

美美抬頭一看是前任,一愣,說:“你好。”

兩人再也沒有說話。

2.金牛座

雪花正在寫筆記,明天得去做家教。

她備課很認真,因為這樣才對得起雇主。

室友沖進來,神秘地說:“你知道嗎,你喜歡的師哥,對,就是他,找了個女朋友!”

雪花張大嘴巴,什么話都說不出。

室友惋惜地嘆氣:“唉,誰讓你不敢追,現在沒指望了,他的女朋友可有錢了呢!”

雪花的眼淚刷地流下來,她丟掉筆記本,手忙腳亂地去找手機,大叫:“有錢了不起嗎?我現在就打電話,去找十七八份兼職,我也會有錢的!”

3.處女座

約好一起旅游,要去買車票,東東拿了男朋友的身份證,結果直奔移動營業廳去打印通話記錄。東東坐在路邊長椅,手里拿著長長的紙條。從密密麻麻的號碼中,用紅筆將其中一個依次圈出來,畫了上百個圈。

人來人往,沒有人看她一眼。

東東回家,男朋友正在看電視。她正要把紙條摔到他臉上,男朋友說:“我們分手吧。”

東東的手僵在衣服口袋里,攥緊了那張通話記錄單。

她的眼淚奪眶而出,說:“不要。”

4.天秤座

大清早,程達就在家大吵一架。女朋友含著淚水,拿著有合影的相框,喊:“不要過了是嗎?”

程達冷冷地說:“不敢砸是吧,我幫你砸。”

說完他搶過相框來,在地上砸得七零八落,說:“翻我手機翻出什么來了?翻出什么來了?”越說越氣,他從床頭柜找出一張明信片,一撕兩半:“對,不過了,愛滾滾!”

女朋友哭得講不出話,程達摔門而出。

整天上班沒心情,下班跟哥們兒喝酒,說自己找錯女人了,真他媽的賤。哥們兒跟他干杯說:“沒事沒事明天就好了。”

發泄完了,程達突然覺得心疼起來,因為其實整天他都在回想,那個女孩趴在沙發上,手里托著一張明信片,說:“達子,這是你唯一送我的禮物呢,我每天都看。”

他跑回家,假裝什么事都沒發生,推開門跟平常一樣說:“我回來了。”

可是從那天開始,這間屋子里再也聽不到她的回答:“哎呀先換鞋。”

5.天蝎座

周末七仔賴床,看到女朋友的微博說,跑步真要命,不過身材變好了呢。

七仔回復:別太累。打字打完,又刪掉,怕她說自己嘮叨。

他打開冰箱,空蕩蕩的,于是打算去菜市場買排骨燉湯。還沒出門,他又想,排骨湯也沒什么好喝的,油膩膩的。

七仔回到床上,翻來覆去,又去看女朋友的朋友圈,她發了張照片,在一家鮮花盛開的茶社。

七仔看著她的笑臉,忍不住在她的頁面繼續往前翻,翻到昨天和前天的,可是沒有其他的。

猶豫了一會兒,他發了條短信:老時間、老地方見,好嗎?

下午恍恍惚惚地過去了,沒有回音。

七仔一天沒吃東西,等到天黑了,夜深了,窗外只有路燈在看他。

他拿起電話,三天來第一次打女朋友的電話。撥通過去,對面有個女聲:“您撥的是空號。”

這是七仔分手后的第三天。

6.白羊座

元子拎著大包小包,都是剛逛街買的衣服,自己的信用卡已經刷爆。她一路不說話,從出租車下來,夜很深。男朋友默默跟在她身后,把她送到樓下。

男朋友說:“我只能送你到這里了。”

元子說:“我知道。我們一起走了很多地方,你還是把我送回來了。”

男朋友說:“對不起。”

“你是要說對不起。你帶走我的時候,我比現在年輕,喜歡唱歌,身邊有很多朋友。”

“對不起。”

“閉嘴,滾吧。”

元子走上樓梯的時候,眼淚才掉下來。

7.巨蟹座

沫沫躺在床上,陽光灑滿被子。她用力大叫:“媽,你又在大掃除啊,幫幫忙嘛,我這兒也清理一下。”

媽媽在她屋子里瞎轉,說:“全是灰,這些唱片和書扔掉算了?”

沫沫一骨碌翻身起床,叫:“不扔,我還有用的。”

媽媽嘀咕著出門。沫沫突然發呆,看著柜子上的那些零碎兒。

總有一首歌,是我們都喜歡的;總有一本書,是我們都喜歡的;總有一段時間,我們是彼此喜歡的;總有些喜歡,在一段時間之后,是怎樣都來不及的。

總有些東西,對你毫無價值,可是一直舍不得扔的。

我住在你丟掉的那首歌里面,懷抱所有音符;我睡在你丟掉的那本書里面,封面封底夾著我所有的白晝與黑夜。

8.水瓶座

劉吉微笑著說:“好了就送到這里,擁抱一下。”兩人輕輕抱了一下,女朋友拖著箱子走進檢票口。劉吉忍不住喊:“真的不回來了嗎?”女朋友聽不見,隔著玻璃沖他揮揮手。

劉吉站了十分鐘,轉身離開。他不回頭了,努力走得很快。一個人走進旁邊的小店,要了份十八元的快餐。

吃了一口就咽不進去。不好吃,也沒有味道。你該上車了吧。呆呆地坐在小店里,心里是她坐在車里,頭靠著玻璃窗的樣子,似乎自己還坐在旁邊。

你駛離這座城市的時候,天好像黑了。

原來送別是這么容易天黑。

9.射手座

在張華上的小學,圖書館沒幾本書。每天每班由班長去借,但只能借一本,然后有興趣的同學可以傳閱。

張華跟班長關系很好,他甚至想象過和她結婚的畫面,想著想著笑了起來,被老師用粉筆頭扔到腦門。

班長每次借回來書,都先給張華。要是張華不喜歡讀,才交給下一個同學。

直到有一天,班長借回來書,給了前排的男同學。

張華愣了一會兒,假裝午睡,然后整個下午都聽不進課。他想,可能班長知道,自己不會看這本書吧。

第二天,班長借回來書,依舊先給了前排的男同學。

回家路上,田里開著油菜花。張華邊走邊哭,然后從書包里拿出一本連環畫,撕得粉碎。這是求媽媽買的,如果今天班長能先給他書,他就打算把這本連環畫送給她。

走在油菜花邊上的張華,滿臉淚水,心想:有什么了不起,你送給我,我也不看了。

可是,我們手中都有一樣寶貝,別人不見得想要呢。

10.雙魚座

水果聽到身后有人打噴嚏。她心里一緊,提前走了,去學校醫務室買點兒感冒藥。

她把藥送到男生宿舍樓,讓宿管大爺轉交給他。

下午他帶著一只水杯走進教室。借著轉身跟其他同學聊天的機會,水果用余光瞥到,他的杯子邊擺著那板白加黑。

水果覺得很開心。

她又回頭,卻看見他的女朋友拿他的杯子喝水。

水果覺得不開心。

晚上,室友跟遠方的男朋友煲電話粥。水果對著鏡子左看右看,心想,我是不是也應該把長頭發留起來呢?

宿管阿姨進來,遞給她字條,說是那個男生給她的,電話打不通。

水果的心臟要跳出胸膛,發現室友沒有注意到,趕緊藏起字條。

熄燈后,她整個人鉆進被窩,打開手電筒,看那張字條。

“明天高數給我抄一下好嗎,看在老鄉的分兒上,求你了。”

11.獅子座

綠燈只剩四秒,前面的車遲遲不起步,小豆一個左拐,結果卡了三個紅燈。

小豆暴跳如雷,扭一把方向盤直接變道,換直行,蹭到別人的車。

一個中年男子下車,摸摸擦出來的漆痕,皺著眉頭說:“有毛病嗎?”

小豆說:“我的車子也蹭著了。”

中年男子說:“小姑娘,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再說了,你的車哪兒有我的蹭得厲害。”

小豆掏出手機,猛砸在自己車玻璃上,喊:“好啊,現在夠了吧,現在夠了吧,現在我比你倒霉了吧?”

中年男子一愣,嘀咕說:“神經病,算了。”說完,他回車上開走了。

小豆看著地上砸壞的手機,又看看砸出裂痕的車窗,面無表情地坐回車里。

她扭頭對副駕的男朋友說:“我知道了,那就分手吧。”

車輪碾過手機,碾碎小豆喜歡的照片。

12.摩羯座

舟舟晾好衣服,陽光透過窗戶,十分晃眼。

她把晾好的衣服一件一件再次整理平順,回到廚房,打開冰箱,打算做早飯。

煎雞蛋,牛奶,面包,整齊地放在桌面。

舟舟又在冰箱上貼了張字條,想了想,寫了行字:我愛你,你要保重自己。

已經九點了。

舟舟拖著行李箱,走到門口,回過頭再看了一眼這個熟悉的房間。

她掏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盡量把每一件東西都能留在照片里。

然后她看見男朋友站在屏幕里。

他說:“一定要走嗎?”

舟舟的眼淚嘩啦啦流下來,她微笑著說:“再見。”

舟舟走出門,陽光依舊晃眼。她打開手機,看那張照片,哭得不能自已。

13.最后

每顆星辰鑲嵌在天空之中,在你死去之前,都不會看見它們移動一分一毫。

美美、雪花、東東、程達、七仔、元子、沫沫、劉吉、張華、水果、小豆、舟舟……他們全部都是你。

十二星座的光芒從不停歇,它們穿梭過你的生命,你永遠在它們的共同輝映下。

原本你以為自己屬于其中之一,其實這一生,你都在緩緩經歷著所有星辰的痕跡,有深有淺,卻不偏不倚。

只是它們出現在你生命的不同階段而已。

4.那個憤怒的少年

他還徜徉在一條馬路上,瘦瘦的少年滿臉淚水,踩著梧桐葉和自己的抽泣聲,被無數匆忙的行人超過。

1

總有一段路,你是會一邊哭一邊走完的。

我的大學同學毛軍,大三站在女生八號樓下,呆呆看著四樓的陽臺。然后那里落下一個本子。他撿起來,是自己為她做的筆記,規整的字跡,用紅筆描好重點,密密麻麻。

上面寫著:我想了很久,以后別再找我了。

毛軍一邊哭,一邊從鼓樓校區走到北京東路。

腳下踩著梧桐葉和自己的抽泣聲,被無數匆忙的行人超過。

這座城市正在降溫,十一月的太陽脆弱得如同扉頁,署名被時間染黃,打開就是秋天,從陽臺一路墜落,成為全書的最后一篇。

毛軍在出租屋里閉門不出幾個月,從此變得脾氣暴躁,容易憤怒。

2

我工作后四五年,和毛軍在北京相逢。

兩人找了家飯館,由于沒提前訂座,結果排隊等了半個小時。我看毛軍眉頭緊皺,幾乎就快控制不住,幸好服務員過來喊我們的號,總算有張兩人桌。

點了五個菜,一瓶白酒。

我剛吃幾口,毛軍拍桌子了。

“服務員,過來過來,他媽的忘記放鹽了吧?”

“服務員,你們還要不要做生意?這個魚鱗都沒刮干凈!”

“服務員!算了,老板呢,經理呢?靠,我呸,呸,呸!沙子!”

服務員的腰都快鞠躬鞠斷了,最后他同意回鍋去炒,五個菜重炒了三個。

我愣了一下,幾次也沒攔住他,因為他爆發得太快,我只能對服務員微笑說:“不好意思,這菜其實還好,麻煩你了。”

毛軍余怒未消,說:“有啥不好意思的,他媽的。”

我差點兒也怒了:“你脾氣好點兒會死啊。”

他撓撓頭:“會死的。”

我說:“滿世界都是陷阱,憤怒會帶你走進最壞的結果。”

他說:“擦。”

我嘆口氣,說:“跟你講個故事吧。以前我在電視臺工作,被一個做新聞的哥們兒拉著去做餐飲業的幕后專題。”毛軍說:“臟唄,各種臟唄。誰他媽不知道。我一個哥們兒在日本料理店,結果他自己也受不了那么臟,辭職了。”

我說:“嗯,是臟。不過我要說的是,烹飪業有個規矩,客人要求回鍋重炒的,廚師炒好必須得往里吐一口口水。炒完菜,廚師說:‘去你媽逼。’啪,一口痰,攪拌進你的萵筍燒肉。服務員心情不好,去你媽逼,啪,又一口。”

毛軍不屑地說:“誰他媽信,那我跟服務員磕個響頭,大爺這菜真的很淡,求求您幫我重新炒一份,孫子我口重您見諒哪!”

我沉默了一會兒,說:“這么說吧,你什么態度跟廚師沒關系。傳達消息的是服務員,他只會跟廚房說,魚香肉絲重炒一份!吐口水的規矩是廚師的,我客客氣氣是指望碰到個好心的服務員,能和廚師打好招呼,當然希望不大。據說這是行規。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現在知道了,總覺得別扭。”

毛軍說:“難道老子要掏錢再買?”

我說:“不好吃直接走人,或者這次算了,下次別來。”

毛軍嘿嘿冷笑:“憑什么便宜他,老子就不走,吃點兒口水怎么了,又不是大便,反正吃不出來。”

菜上來后,我沒動筷子,只夾之前的那兩道菜。

毛軍毫無顧忌,依舊在罵罵咧咧,說著這幾年所有碰到的令他憤怒的事情。我附和幾聲,沒多久兩人都醉了。

我還記得自己在對他不厭其煩地嘟囔:“滿世界都是陷阱,憤怒會帶你走進最壞的結果。”

他不會聽進去的。

因為他還徜徉在一條馬路上,瘦瘦的少年滿臉淚水,踩著梧桐葉和自己的抽泣聲,被無數匆忙的行人超過。

3

一年后,毛軍死于肝癌。

戊型病毒性肝炎,通過唾液傳染,轉為肝癌。被稱為癌中之王的癌。

4

“六子,過來,幫大叔往里吐口口水。”

“好嘞。”

“六子,你媽呢?今兒你不上課?”

“我媽跟老板請假去了,一會兒帶我去醫院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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