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李明的幫襯,公司業(yè)務少了很多。因為辦公地點在寫字樓,價格也不便宜,陸璐裁了不少人,只剩下原來的老人,還有幾個辦事利索的年輕人。又搬回了原來的公寓里面。
業(yè)務少了也不是沒好處,最大的好處就是清閑了不少,可以在家多陪陪孩子。
陸璐給二小子起名叫沛沛。沛是盛大的意思,她盼望著孩子未來能有大出息。相對于落落,陸璐倒是覺得女孩子沒必要那么好強,就像她自己,好強太累。阿玖也喜歡沛沛這個名字,覺得叫起來順口,和落落的名字也相配。
陸璐不是沒擔心過,畢竟沛沛不是阿玖的。可阿玖并不以為意,他對沛沛視同己出。陸璐每次看到這個溫厚男人抱著沛沛的樣子,心里就愧疚的不行。畢竟,她欠阿玖太多了。
因為陸璐忙于工作,孩子又太小,雖然陸璐相信阿玖的細心,但是還是找了月嫂。人是朋友推薦的,五十多歲,胖乎乎的,自稱花姐。
花姐進了屋,就開始挑剔,挑剔消毒鍋不好,吸奶器太硬,尿不濕太軟,奶粉沒買對牌子。聽了花姐的絮叨,陸璐第一反應就是得抓緊請她走。可花姐一抱上孩子,那個表情就變了,像要化了一樣。陸璐知道,花姐是愛孩子的。
自從花姐到來,這個家就多了很多歡聲笑語。落落也喜歡花姐,沒事的時候,喜歡依偎在花姐身邊,聽花姐將故事。那些故事陸璐聽了之后不禁莞爾,都是一些什么神仙鬼怪,故事也都很簡單粗糙,可架不住孩子愛聽。細細思索,陸璐才知道自己從來沒給孩子講過故事。都是到家孩子就睡了,早起孩子還沒醒。也難怪孩子愿意跟阿玖親近。
阿玖也愿意跟花姐說話,都是一些家長里短。有時候兩個人也探討一些做飯的訣竅,有時候是醬豆腐的用法,有時候是新鮮羊肉的做法,陸璐可沒閑工夫說這些,她滿腦子的方案執(zhí)行色差創(chuàng)意。
有時候陸璐會產(chǎn)生一個錯覺,她覺得阿玖和花姐才是一家人,實際上她才是一個外人。腦中的這個想法讓陸璐吃了一驚,可是細細思索起來不就是那么回事嘛。阿玖和花姐就像是動物世界里的爸爸媽媽,落落沛沛被他們親切的撫養(yǎng)著,而陸璐只是在外面捕獵的獵手,家庭這個東西和她無關(guān)。想到這里陸璐心里禁不住有些悲涼。
如果說這是陸璐的一種感覺,那么接下來發(fā)生的一件事情就印證了陸璐的想法。
有一段時間,落落心情很低落,整個人都不活潑了,話也不怎么說。阿玖問起來,落落才委屈的跟阿玖說,坐在前面的孟可,總是欺負她,還罵她是外地人。陸璐聽了心中氣憤不已,但只是冷靜的告訴落落,要告訴老師講,讓老師來處理。花姐卻說,他打你,你就打回去,你要是不打回去,以后他還會打你。陸璐覺得花姐這種做法不對,就問阿玖的意見。阿玖正稀里嘩啦的洗菜,停下手里的活,阿玖說,我覺得花姐說得對。
落落真把那個叫孟可的孩子教訓了一頓,教訓完那小子,落落心情大好,又變的愛說愛笑。陸璐問落落老師怎么處理的。落落告訴陸璐,孟可欺負她的時候,她狠狠的踢了孟可。老師并沒有責怪她,因為教室里有監(jiān)控,老師看著呢。
一轉(zhuǎn)眼的時間,合同期到了,花姐也該走了。落落舍不得花姐走,陸璐也有些舍不得。陸璐問花姐:“咱再簽份合同不行嗎?”花姐抱著沛沛掉眼淚:“公司不同意,下家合同都簽好了。”阿玖幫助花姐收拾東西,又塞了好多錢。花姐直說不要不要。阿玖說:“你拿著,以后多來看看孩子就成了。”
花姐走了之后,陸璐又看了幾個人,可是怎么看都不滿意,不是太輕佻,就是太愚鈍。阿玖勸陸璐,沛沛都快會走了,我?guī)е托辛恕j戣床煌猓ń悴辉冢傆X得家里少了那份靈活勁兒。阿玖本來想讓自家老人過來,可又想老人年紀太大,就怕經(jīng)不起折騰。
阿玖的想法提醒了陸璐,陸璐掏出手機給母親打了電話。誰知道母親兩句話就給拒絕了:“你那不自在,我可不去。”雖然母親不同意來,但是母親告訴陸璐,你表妹跟自家男人離了,孩子也沒要,天天在家清閑著,你讓她給你帶去。
陸璐知道表妹的情況,男人不爭氣,還在外面瞎搞,搞一個還不行。打也打了鬧也鬧了,表妹打電話給陸璐哭訴。陸璐哪有那個時間聽她哭,斬釘截鐵一句話:“他都跟你動手了,你想啥呢,離。”陸璐說完這話轉(zhuǎn)眼就忘了,可她沒想到表妹竟然真的離婚了。
陸璐給表妹打了電話,表妹爽快的答應下來,工資都沒問多少。
表妹的到來是個大喜事,大家到外面吃了一頓飯。兩個女人還喝不少酒,反倒是阿玖,滴酒不沾。阿玖說,他還要開車。表妹拍著阿玖的肩膀說:“當初就知道你是個好男人,現(xiàn)在你還是這么好。”阿玖也不說話,低著頭笑。
陸璐反問表妹:“你怎么知道阿玖是好男人。”
表妹說:“瞧他削的甘蔗都那么歸整,不長不短,不粗不細的。”
陸璐端起酒杯:“你喝多了。”
不得不說,表妹干活是把好手,家里的地板每天擦得锃亮。陸璐開玩笑,你擦得比和尚頭還亮。表妹咧著嘴哈哈笑:“那可比不上,你這地板是紅的。”除了勤快,表妹廚藝也好,比阿玖還好。吃飯的時候,阿玖都說自己享了口福。落落也喜歡這個明快爽朗的姨姨,天天纏著,表妹一點兒也不煩。要說照顧沛沛,那更是沒得說,來了一個月不到,沛沛胖了七八斤,手指頭都肉的沒邊了。
陸璐害怕:“你給我養(yǎng)個小胖子出來咋辦?”
表妹說:“那你就帶他減肥唄。”陸璐知道表妹開玩笑。后來陸璐才知道,哪有嬰兒不胖的,不胖還不好呢。翻看落落的照片,陸璐才發(fā)現(xiàn)那時候的落落也是圓滾滾的。可是現(xiàn)在,也是苗條可愛的女同學。思其原因,陸璐覺得自己還是對家庭關(guān)注的不夠。跟阿玖過了這么些年,她都不知道阿玖生過什么病。更不要說給阿玖做頓飯煲個湯。
想到這里,陸璐才發(fā)現(xiàn),自己壓根就不會做飯。
既然不會做,那就做試試。可是試了幾次之后,陸璐再也不做了。每次阿玖和表妹吃她做的菜的那個表情,陸璐就能感受出來,雖然每次阿玖都會把菜吃光。但陸璐不是二十出頭的小孩,哄哄騙騙兩句,就能對自己的廚藝信心大生。而且陸璐沒有知恥勇進,她可沒時間,再怎么說,公司很多事情都需要自己拿主意。
陸璐變忙是沛沛過完生日之后,幾個大業(yè)務從天而降。陸璐又恢復了以前兩頭不見太陽的生活,活生生忙了一個多月,愣是沒見過孩子一個笑臉。花姐跟陸璐發(fā)微信,陸璐也挑空閑的時候回了兩句。花姐跟陸璐說,你這樣可不行,女人啊,還得多往家里看看。陸璐說,誰不想呢。
偶爾回家早一次,阿玖嚇了一跳,還以為公司出啥意外了。陸璐擺擺手,說我只是回來拿個東西。拿完東西,陸璐看阿玖和表妹抱著沛沛在陽臺曬太陽,再一次覺得自己就是這個家的外人,而阿玖和表妹才是一家子。
忙碌的這段時間,阿玖也經(jīng)常來公司,基本上都是一些細瑣的雜事。沒有不透風的墻,公司很多老人清楚陸璐跟李明的齷齪事兒,所以在看阿玖的時候,眼神自然就復雜了很多。阿玖也懂,可阿玖裝作什么都沒看見,該干什么還是干什么。做的飯依舊香甜,做的事依舊一絲不茍。
可是再一絲不茍也有錯的時候。
因為業(yè)務量的增加,臨時招了一些人。公司里面地方不夠,臨時擺了一些桌椅,電腦的插座就在地上隨意的扔著。阿玖走路不小心,踢掉了一臺電腦的電源插頭。正在干活的小伙子差點掀了桌子,把阿玖罵了個狗血淋頭。小伙子身邊有人提醒,這是老板老公。小伙子不依不饒,什么老公,不就是個腦袋頂著綠帽子吃軟飯的嗎?
阿玖聽了小伙子的話,依舊沒有做聲,默默把電源插好,給小伙子道了歉才走。陸璐知道了這個事情,追到家里,可是站在阿玖房間外,陸璐竟然不知道說什么好。過了一會兒才敲了門,喊了一句,阿玖。
阿玖開門出來,對著陸璐笑了笑說,沒啥,都是小事,你去忙吧。
陸璐并沒有處罰小伙子,畢竟公是公私是私。況且,小伙子手上的項目還沒跟完。只是那件事情之后,陸璐明顯覺得,阿玖消沉了很多。她便囑咐表妹,多照顧照顧阿玖。表妹嗅出了端倪,問出了什么事兒。陸璐想了想只是搖頭說,阿玖太苦了。
發(fā)覺到表妹和阿玖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到了秋天。這個城市的秋天特別短,楓葉一紅,冬天就來了,讓人猝不及防。
那段時間的工作終于告一段落,陸璐終于能喘口氣。想到阿玖受的委屈,陸璐便順路去了商場,想給阿玖和表妹買個東西。在商場里轉(zhuǎn)了一圈,陸璐卻發(fā)現(xiàn)了阿玖的身影。阿玖抱著沛沛,表妹挎著阿玖的胳臂,兩個人依偎在一起,有說有笑。那一瞬間,陸璐心里說不出來什么感受,意外震驚疑惑害怕?統(tǒng)統(tǒng)都有吧。
陸璐并沒有興師問罪,而是悄悄逃出了商場。是的,逃跑,陸璐深怕阿玖和表妹發(fā)現(xiàn)她,到了地下停車場,坐進車里,陸璐手都是抖的。
陸璐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自己又沒犯錯,這是怎么了?回到公司,坐在辦公桌前,陸璐一時間有些茫然無措。打開電腦,又不知道要干些什么。起身轉(zhuǎn)了幾圈,眼淚落了下來。陸璐拿起手機,想跟誰說個話。可從頭擼到尾,無論是電話號碼,還是微信,陸璐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給花姐撥了個電話,花姐敦厚的笑聲響起,問陸璐:“怎么得空給我打電話。”
陸璐一張嘴,卻說:“沒事,挺久不見您了,想問候一聲。”
花姐笑聲爽朗,問候了孩子和阿玖的情況,陸璐都說挺好的。掛了電話,陸璐覺得自己真蠢。
那段時間,陸璐幾乎把自己鎖在了公司,除了聊業(yè)務就是干活。干活干到半夜,餓了就去下面的便利店買點吃的。陸璐就是在便利店認識的席永。
因為兩個人總能在后半夜碰見,偶爾會打個招呼。一來二去,兩個人端著飯聊起來了,吃完飯,再抽兩根煙。席永是搞金融的,主要針對美股市場做研究,具體做的東西陸璐也說不出來。工作的時間一般都是夜里。席永告訴陸璐,他喜歡在夜里工作。陸璐問起來原因,席永說,這樣才能感受自我。
聊多了,陸璐才知道席永比她小八歲,尚未婚配。陸璐問起來席永不結(jié)婚的原因,席永說,我要等到遇見像你這樣的人。陸璐哈哈大笑,你眼光嚴重跑偏。
但是隨著時間推移,陸璐知道席永并不是開玩笑,她能感受席永熱切的眼神。在寒冷的冬日,席永的眼神足夠融化一尊石像。陸璐說,咱們是不可能的。
席永知道陸璐的過去,一根煙的工夫,話題多了去了。席永告訴陸璐,你從沒有從二十三歲的那個夜晚走出來。
陸璐知道席永說的對,可是對又能怎么樣呢,自己已然這樣了。
席永也知道阿玖和表妹的事情,經(jīng)常勸誡陸璐離婚算了。按照道理來講,陸璐覺得自己應該離婚。畢竟生活中的一切,都是自己賺來的,沒有她,阿玖還是個只會削甘蔗的鄉(xiāng)下小子。或者就在鄉(xiāng)下生活一輩子,找個傻媳婦,生個傻孩子,絕不會見到這個城市的繁華。更不要說享受這個城市的榮光。
可陸璐一想到阿玖的樣子,離婚的念頭一掃而盡,她沒辦法跟阿玖開這個口。
席永問,難道你就要這樣一輩子下去嗎?什么時候你才能為自己著想著想?
陸璐歪著頭不說話,任由寒風呼嘯。
和席永相處了半年多,次年春天,席永告訴陸璐,公司有兩個去美國總部學習的名額,時間是兩年,他被選中了。陸璐鼓勵席永,你去吧,畢竟這樣的機會不多。
席永說,我走了你怎么辦?
陸璐說,沒關(guān)系,我該怎么生活還要怎么生活。畢竟,兩年后你就回來了。
離開那天,陸璐開車送的席永。在車上,陸璐說席永,你就這么喜歡夜晚嗎?連機票都訂十二點的。
席永離開之后,陸璐依舊原來的生活,偶爾也回家,回去看看孩子。兩個孩子被阿玖和表妹照顧的很好,都是愛說愛笑。表妹跟陸璐說,你老不回來,沛沛都快喊我媽了。陸璐撐起笑臉,那不更好嗎,兩個媽。
阿玖和表妹的事情在繼續(xù),陸璐也沒戳破。怎么過?就這么過吧。看著阿玖和表妹樂滋滋的,陸璐覺得,這也是一種美好。或者從始至終,自己都是外人,他們才是一對,當初只是陰差陽錯,月老喝醉了酒,牽著紅線系錯了人。
陸璐沒有等來席永,一年后,陸璐在朋友圈看到了席永結(jié)婚的消息,陽光沙灘美女海浪。陸璐嘆息,有幾個人是真正喜歡黑夜的?
想到這里,她看到外面華燈初上,俗世的繁華這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