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刊于“One·一個”APP,作者:不辣】
電影《海邊的曼徹斯特》中,面對侄子的質問,男主角噙著淚凝重地答道:“I can not beat it(我走不出來)!”有人說,只有與過去和解,才會有新開始。所以,真的需要“與過去和解”?
——@村上春花問
@不辣答:
不需要與過去和解,為什么要“與過去和解”?除非我死了,或者快死了。
人既不是神,也不是圣人,又很脆弱。
有時候,不是人不夠堅強,連這個坎兒都過不去;而是這次就是鉆牛角尖,就是小心眼了,這個坎兒就是過不去,一輩子都過不去了。無常生活所帶來的非盡如人意的經歷,不是所有的都值得被稱作“生活的饋贈”,只有最后以喜劇收尾的才能配得上這美名。而其他的那些,無論過去多久,只要一想起來就像一張巨大而沉重的網捆得人生出透不過氣的苦痛,甚至不敢想的痛苦,都是人與過去無法調和的矛盾。既然如此痛苦,甚至連面對的勇氣都沒有,談何和解?
那是像感冒一樣的痛苦,你不知道它什么時候會來,但是一直都在。無從警惕,也無法根治。
演員岳云鵬在節目中回憶自己成名前所經歷的事情,竟然不自覺地哭了起來。15歲時的他,做服務員,啤酒寫錯了,包三包五寫錯了。客人就不愿意了,他說打折,不行,罵他,各種侮辱他。打五折,不行,繼續侮辱他;最后免單,352塊錢他掏了。他在節目中說道:“六塊錢兩瓶啤酒,六塊錢,各種侮辱我。我恨他,我特別恨他,到現在我也恨他,憑什么。我都給你道歉了,我什么好聽的話都說了,你還這樣。”他甚至都不敢把這個橋段寫進自己的相聲里,因為他不敢想,根本不想回憶這段。
難道不是嗎?只有膚淺的痛苦才能和解,真的痛苦一直在。
除了因為痛苦而無法和解。不和解,還因為痛苦即存在感。
正如《海邊的曼徹斯特》中的男主角那樣,因為自己的疏忽失去了三個可愛的孩子。孩子的死去,妻子的離開,原本幸福生活的終結讓男主角變成了一座空城。一方面,男主角沉浸在過去的痛苦記憶中無法自拔;另一方面,在當下的生活里他失去了自我存在感。而繼續生活下去的動力,最易得的方式就是從過去的痛苦中尋找存在感。正如廖一梅在《戀愛的犀牛》里所言:“人失去存在感的時候,不知道自己是誰的時候,會非常的恐慌,會用一切的辦法來確定這個存在感,甚至用痛苦。”當過去巨大陰影無法擺脫的時候,不妨就帶著陰影前行吧。
更何況,“與過去和解”本身就是偽命題。不管與過去和解不和解,過去都已經過去了,現在的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與過去和解”并不代表就能開始新生活,不“與過去和解”也不代表就不能開始新生活。
生活就是一個長鏡頭,有什么就是什么,既然不能在其中加加減減,能做的無非就是承認自己與過去的無法調和。與其和解,不如承認。承認過去是痛苦的且無法面對,也承認自己是脆弱。畢竟,沒有什么比承認更需要勇氣和膽量的了。
如果生活是一場戰爭,生活的強者從來都不需要世界和平,而是承認戰爭是永恒。正如一部電影中余虹所說的:“戰爭中你流盡鮮血,和平里你寸步難行。”活著本身就是從一個泥潭到另一個泥潭的過程,與其從哪兒跌倒從哪兒爬起來,不如在哪兒跌倒就在哪里躺一會兒。說不定,一輩子就可以這么過去了。
最后,由衷地覺得,這世上大抵產生“與過去和解”的念頭都是因為“與過去無法和解”,過去的無法調和就是繩上的一個死結,拼了命使勁在那兒解半天,也沒辦法;直到某一天,繩子斷了。這“啪”的一聲,才算是真的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