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周二和周三，我和趙逸櫻都是白天各自忙于工作，一直到晚上九點以后，才可以借電話互述衷腸。我一向都不是特別善于打電話和沒事閑聊的人，趙逸櫻就更不可能了。但我們每次都至少要說上兩個小時，如果不是更久。其實也沒有什么新鮮的話題，不過是關于周五的晚餐，以及后面周末的安排而已。我們不斷重復討論著。大概剛開始熱戀中的男女都是如此吧？
周四晚上，趙逸櫻回到了東都家中，所以我們的電話從八點開始一直說到九點。最后她告訴我她還有報告要趕，我才依依不舍和她道別。
掛了電話，我發現居然有好幾個未接電話，都是我母親從老家打來的。
我有些奇怪：平時都是我主動打給她的，一般是一周一次，報個平安而已。對于我，除了我的婚姻問題，其它方面我母親都很信任我這個兒子，從不過問我的生活。一方面，吳伯也把我的事情都告訴我母親了。
或許有什么急事吧？時間還早，我立刻打了回去。
“媽，有什么事情么？”我對著電話微笑問道。
“小齊。”母親在我長大后，私下一直這么叫我，同時叫我父親老齊，“有個事情非常唐突，但希望你理解。”
“怎么了，媽？”我好奇問道。
“我和你父親已經幫你確定了一門親事，但這個事情確實事出有因。”母親的聲音有些尷尬。
“什么？幫我訂親了？”我有些急躁起來。現代的社會，包辦婚姻早已消失，而且我家庭是非常開明，我從小離家求學并在東都獨立發展，我家庭都支持了我，自然不會如此干涉我的婚姻大事。雖然我母親一直恨不得我早點結婚，但也不至于如此草率啊。
“這個是關系到家族和企業的大事，來得非常突然，我們甚至連和你商量的時機都沒有。”母親的聲音里有些歉意，而我則一下有些懵了。
“媽媽。”我有些激動道，“可是我現在~~現在有女朋友了。”說到最后幾個字，我的聲音一下變大起來。原本，我還想著在周末把這個作為一個好消息告訴母親，她該是多么高興呢。
“小齊，這個我和你爸爸都知道了。我們剛剛和你吳伯都交流過了。”母親的嗓音顯得很是無力。
“你們商量過，就決定了？”我一下變得無比憤怒起來，“你們考慮過我的感受么？”在我記憶里，我好像從來沒有用這樣的語調和母親說過話。
“齊臻！”電話那頭，母親的聲音也突然爆發了，她居然直接叫了我的名字，“我們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你從小我們就支持你的一切想法，你一個人來東都念書，一個人在東都發展。家里給了你最大的支持，無論經濟上還是精神上。這幾年家里企業的各種困難都沒有告訴過你，你也從來沒有關心過吧？現在實在沒辦法需要你為家里做一點犧牲。你考慮過家里的情況，你父親的感受嗎？”
母親從來沒有這么吼過我，我一時完全驚呆了。我并不是畏懼于母親的暴怒，而是忽然發現如我母親所說我確實是有愧于我的家庭。這幾年，我一直都貪圖于在東都的自由生活和事業成功的快感，最近又打算收獲美妙的愛情，但我卻從來沒有過問過家里真正的情況。我每次給家里打電話都只是問幾句父母身體情況，然后敷衍他們對我的問題。至于家族企業的事情，我一直都不聞不問，最近父母經營企業到底情況如何，我是一概不知的，只覺得我沒有再向父母索取就可以了，完全沒有考慮過對家族的責任。
顯然這次訂親的事情，和我家族企業的經營有密切關系。
“媽媽，對不起。不過對方是誰？”我無奈之下，只好問道。
“是天豐集團董事長蘇仲坤的長女，叫蘇菡。”
“哦。”我剛想嘆氣，卻被這個名字嚇了一跳，“她叫蘇菡？哪個菡？”
“菡萏花的菡。”母親答道，“一會我把她資料發給你。”
“好的。”我的聲音開始顫抖起來。但是理智告訴我自己，這個蘇菡和我的那個蘇菡是一個人的可能性很小。天豐集團董事長的女兒怎么會去做空姐呢？
“母親希望你能夠理解。明天你去找吳伯，他會給你解釋詳細情況。”母親擔心我過于抵觸，于是道：“這個婚姻你不喜歡，母親也理解。但確實是一個非常特殊的情況。”
“沒事的，母親。您先把她資料發我看看。”我的呼氣有些局促起來。
“其實她是個非常優秀的女孩，也很漂亮。你應該會喜歡的。”母親似乎還是有些擔心。
我反復告訴她我已經成年，會考慮家族的需求，請她放心。又聊了一會，我們才掛了電話。
很快，手機上傳來了一張照片。我幾乎是顫抖著點開的。
是她，就是她，蘇菡。這個我思念了無數次的美麗容顏，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更不會認錯。我的心臟前所未有地劇烈跳動起來。后面母親又發來的文字，我一時間已經沒有心思看進去了。
蘇菡，我當初立志要想盡一切辦法尋找而求之不得的女孩子，居然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又主動回到了我的生活里？
和趙逸櫻正式相處以后，我已經逐漸淡忘了蘇菡的存在，甚至刻意地想忘記她。現在，曾經朝思暮想的女孩又出現了，我卻變得無比害怕起來。
我一刻也無法等待，迅速打電話給吳伯。
“小齊，你明天早上來我辦公室一趟吧。”吳伯就說了這么一句。
第二天早上，董事長辦公室里。吳伯面對著我搓著雙手，表情似乎也有些尷尬為難。
“吳伯，著到底是怎么回事情？”我亟不可待地問道。
“嗯！”吳伯猶豫一下，“昨晚你母親電話里是怎么和你說的？”
“只告訴了我對方是誰，但沒有解釋具體原因。”我說道，接下來便一五一十地把昨晚和母親的交流內容都大致說了一邊。
“這次確實有些倉促了。不過事關他們蘇家和你們齊家的大事，也確實沒有其它更好的解決辦法了。有些細節，其實你母親也未必完全理解呢。”吳伯無奈笑了一下。
“您能告訴我？”我渴望地看向吳伯。
“當然，今天約你就是這個。其實蘇仲坤你應該是認識的吧？”
“嗯，小時候見過他。”我回答。
“哦，是么。其實他女兒蘇菡你應該是見過的！”
“什么？”我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吳伯怎么知道我和蘇菡已經見過？
“對啊。那年他過生日，你父母不是帶你去他家祝賀？對了，那年你好像才8歲，蘇菡大概是……5歲吧。”
好吧，我暗自松了一口氣。
“那婚約是怎么回事？”我繼續問道。
“事情是這樣的！”吳伯終于開始，把事情的原委全部地告訴了我。
蘇仲坤蘇家和我們齊家都是北方有些名氣的家族企業，兩家關系一直都不錯，也有很多的業務往來。原本蘇菡還很小的時候，兩家便有心促成我和蘇菡的姻緣。但是當時我還很小，自然對此一無所知。后來我來帝都求學，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蘇家的產業除了家族的農場外，主要是鐵礦石和其它礦石的開采經營。前幾年全球經濟發展良好，礦石價格一路飆升，所以蘇家將大量的資產和現金都用于當地的礦產的收購。但是，隨后幾年經濟下滑，鋼鐵等大宗商品價格都暴跌，導致他們收購的礦產紛紛出現嚴重虧損。
這個對于蘇家而言是一個非常大的打擊，但本來還不至于有存亡危機。但是由于前期收購時抵押大量家族公司股份給銀行，虧損導致的股價下跌迫使銀行拋售抵押股票自保。而各大機構也趁機紛紛做空他們的股票投機。多重因素之下導致他們公司股票暴跌接近80%。而家族的流動資金又被虧損的礦場套牢，銀行也拒絕他們新的貸款要求，所以他們面臨極大壓力。目前他們公司自有的融資渠道幾乎都被堵死，所以，他們家族只好向我家族求援。
蘇家和齊家的業務密切，齊家必須全力支持蘇家。如果蘇家的天豐集團徹底垮臺，那么我們齊家企業的下場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們的資金流的問題，已經給我們帶來巨大損失和麻煩，我們齊家也有點自顧不暇了，短期內也無法湊足所需的全部資金。
為挽回市場信心，齊家和蘇家必須釋放利好信息。所以經過商議，決定促成蘇家長女蘇菡和我這個家族繼承人的婚約，這以抱團取暖的方式向市場宣告我們齊家和蘇家緊密戰略合作態度。只有這樣，才能挽回市場信心，打擊做空投機者，并獲得銀行和其它財團的支持。
另一方面，我家企業僅有的流動資金中大多數會以入股形式注入到蘇家的公司，意味這未來他們董事會里需要給我們至少一個席位。為了避免控股權的丟失，蘇家也希望新的席位是他們自己人掌控。如果我和蘇家聯姻，以蘇家女婿的身份加入董事會，就再合適不過了。
“就是這樣么？”我終于能夠呼出一口氣。父親做出這個決定，自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作為也在商場經歷過的我，必須理解父親的苦衷，尊重他的意見和家族的利益。
“這個你理解就好。不需要我多解釋了。”吳伯瞅了一眼頹然坐在椅子上的我，平靜說道。
我瞬間感到全身沒有一絲力氣，除了呼吸，一動也不想動。
“對了。趙逸櫻那邊，你打算怎么處理？”說到她，吳伯的語氣也變得有些不自然。畢竟，他是我和趙逸櫻的月老呢。
“不知道！”我緩慢地搖了搖頭，眼睛發直。現在，我最大的不舍就是趙逸櫻了，其它都無所謂。
“這樣吧。”吳伯看出我的為難，便說道：“一會我去和她說一下。你先回去吧。”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董事長辦公室的，只覺得腦海里一片空白。
我慢慢踱著步向樓梯口走去。路過趙逸櫻的格子間的時候，她正在電腦前忙碌著。我不由停下腳步，愣愣地看著她專注的樣子。
趙逸櫻發現了我，轉頭朝我一笑：“別心急。我五點前肯定能完成報告。”說著，還朝我笑著，露出兩個明顯的酒窩來。她以前是從來不在公司里笑的。我知道她對我們晚上第一次的約會晚餐有多么期待。
我努力朝她擠出一個微笑，感覺自己的胸膛里心臟正在慢慢地痛苦破裂著。
我終于咬著牙扭頭離開了，趁她看到我眼淚流下來之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