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永遠記得。那是老母親在世的最后一個端午節,我們母女倆在床上互相依相偎著,徹夜未眠。
那一夜,老母親一直喊要上廁所,但把她扶到坐便器上后又解不出來,反反復復,甚是受罪。
那一夜,母親的腰疼得厲害,她不停地呻吟著。我跪在她身后,雙手不停地在她佝僂的背上揉捏。她的皮膚松弛得像一層薄紙,我能清晰地摸到每一根突出的脊椎骨。母親說全身都疼,我就這樣從上到下,從前到后,一遍又一遍地幫她按摩以減輕她的疼痛。
那一夜,母親開始交代后事。她絮絮叨叨地說著那8000塊錢(我幫她存著)的用途,說小侄兒最孝順,每次回家都拉著她的手說話、微笑著看她、不嫌棄她,還幫她洗碗;說到大姐家蓋房子缺錢時,她的聲音低了下去。我知道她在擔心自己的后事費用不夠,連忙安慰她說我會處理好的。她也說我一定會幫大姐家度過難關。
那一夜,母親說起我們幾個子女照顧她的情形。她說我和小哥最細心,但我要上班,小哥脾氣暴躁,會唬她;大哥總是笑瞇瞇的,從不嫌煩(可能是用了她的養老錢感到內疚);大姐和小弟雖然不太會照顧人,但隨叫隨到,毫無怨言。說到這里,她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你家兄弟姐妹五個都在我床前盡孝了,我很開心!”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照在母親銀白的頭發上。她開始回憶自己的一生。老母親說她的前半輩子過得很苦,餓肚子是常事,一年四季只有一套衣服,還經常受老父親的氣。直到我工作后日子才好起來。說到坐飛機去北京旅游時,她的眼睛亮了起來,那是她最驕傲的事:“我是我們村第一個坐飛機去北京的老太太。但說到火葬時,她的聲音顫抖了,我知道她害怕,她一直吊著一口氣想等著土葬。
天快亮時,母親突然說雙腿雙腳腫得難受,還說什么"清水腫了渾水死"的話。我聽得心驚肉跳,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母親卻安慰我說:"小囡,別哭。在你的照顧下,我這后二十七年過得夠好了,知足了。我知道,自己的媽,活一百歲還是舍不得……"她叫我不要在她走后哭,可我怎么能不哭呢?
天亮了,母親拉著我的手,囑咐我要維護好兄弟姐妹間的感情。她說喪事從簡就好,人都沒了,排場再大也沒用。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手上的力氣也越來越小。最后,她催我趕快去上班了,不要掛著她!
那一夜之后,母親就再也沒能和我說話了。4天后,母親永遠地離開了我們。端午節成了我最思念母親的日子。每當想起那個夜晚,想起母親說的每一句話,我的心就像被什么東西揪著一樣疼。
今年過端午,我一個人靜靜地坐著,仿佛還能聽見母親的聲音,感受到她粗糙的手掌撫過我的雙手。那一夜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都深深地刻在我的記憶里,永遠都不會忘記。
媽媽,時間過得真快,您轉眼就離開我們快一年啦!希望您一切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