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兩個順風車上發(fā)生的故事。真實的,發(fā)生在我自己身上的故事。
[1]
心臟強有力的擊打著胸腔,體表每寸皮膚都在蒸騰著熱氣,整個身體仿佛置身于濕粘粘的蒸汽叢林。仰頭是無窮無盡蔽目的參天大樹,低頭是高高矮矮的草地,我深一腳淺一腳踏著腳步向前移動。從指間蔓延而來乏力感和也許是脂肪細胞燃燒產生帶來的沸騰感相互撕扯著,我盡量保持著跑步的節(jié)奏。
今天目標是八千米,現(xiàn)在差不多有三千米了吧。可惜手機沒電了看不到具體數(shù)據(jù)。正想著,突然大腦拉起警報般地閃現(xiàn)一種不妙的預感——說時遲那時快,右腳前腳掌接觸地面的一瞬間感到地面有異狀突起——“啊——啊——”,我發(fā)出了殺豬一般撕心裂肺的慘叫。沒錯,地面由于栽樹留有一條坑洼,我一腳踏上直接扭到右腳踝。
我整個人瞬間石化一般立在那里,又扭傷右腳踝?不會已經要成為習慣性扭傷了吧,天,我可能小腦真的不發(fā)達。不,不,這次可不一樣!腦海中閃現(xiàn)一系列相關的后果,我突然渾身一哆嗦血液直充腦門。后天就要出發(fā)去沖浪,現(xiàn)在傷了腳踝會不會就此無法沖浪了呢?上帝啊我沖浪課報名了、飛機票也買了,我的陽光我的海灘我的碧浪我的海洋... ...?
右腳踝傳來撕扯的疼痛感瞬間把我拉回現(xiàn)實。不,不,比起我的蔚藍沖浪計劃,現(xiàn)在有一個更嚴峻的問題需要解決:我今天選了一條綠樹蔥蘢的山路路跑,人少,車更少。目前我腳踝的狀況肯定是無法自己移動回宿舍了,手機也沒電了無法求救無法用uber叫車。在這條山路上等到出租車的幾率也是微乎其微。
怎么辦呢。我攤了攤手。
等著朋友們發(fā)現(xiàn)失蹤的我來找到我也是不太可能。這樣的情況下,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等到一輛過路的車尋求幫助。
我站在可以停車的路邊,擺出“請求搭載”(伸出手對過路的車豎起大拇指)的手勢,看著著本就寥寥無幾的過路車,期待有一位駕駛員能靈光一現(xiàn)理解我的求救并停下來幫助我。
看起來成功的機率挺小,但別無他法。
我就擺著這樣的姿勢站在路邊,在路邊站了很久。久到夜色吞沒了光明,久到月光爬上了山頭。久到我聽倦了蟬鳴。
[2]
“你們是怎么認識對方的?”Tom一邊給魚竿套上魚餌,一邊問我們。
“她那天夜跑受傷了,站在路邊求救,我把她送回去了。”
"我那天加班,剛下班準備回家。開車經過那邊, 一開始天太黑了根本都沒看見你。” Jay低頭綁著魚竿線,對我說著。
“等我開車經過了你,方才從后視鏡看到你舉著右手盯著我的車,我才減速停了下來。”
“看到你一蹦一跳一瘸一拐的向我的車靠近我就在猜想你是不是受傷了。”
“YOU ARE MY LIFE SAVER.” (你完全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笑著說道。
我不知道如果沒有遇到Jay, 我還需要等多久。當天晚上Jay把我送回宿舍,聊天的過程中知道他是德國人,是一個印務公司的高層經理,沒有去過中國但即將去中國出差。在中國呆了快二十年的我自然成了他的向導,給他介紹了一些情況。
之后也偶爾一起吃飯聊人生,也會一起出海釣魚。聽聽他講他的人生故事。一來二去也就熟識了,成了特別的朋友;我朋友圈里少有的80后友人。
[3]
這里我想講的第二個故事,故事的主角是國叔叔。
國叔叔是一個54歲的新加坡人。他有著幸福和睦的家庭,妻子是一名中學老師,家里有兩個孩子:兒子已經結婚有了自己的家庭,女兒23歲,在新加坡國立大學電子計算機專業(yè)讀大四,即將畢業(yè),明年去日本工作。
我和他的相識,也是一個發(fā)生在順風車上的故事。
周日的早晨,我起床梳洗完畢,要去很遠的地方參與視頻的拍攝。眼看著坐公交去時間要來不及,我叫了一輛uber送我到地鐵站準備坐地鐵去。
司機大叔來的很及時,看起來對路況也很熟悉,我上車時也熱情的招呼了我。只是,他太熱情了。
我坐在副駕上,心不在焉地應和著他的聊天,看著車平穩(wěn)的向前行駛著,將一排排沿路的雨樹拋到身后。陽光穿過層層疊疊茂密細碎的樹葉打在我身上,此刻卻看起來如此刺眼。
終于快到目的地,當他得知我只是來換乘地鐵去另一個地方的時候,他擺出了一副“你早說嘛”的表情,用他那寬厚洪亮的嗓音對我說:“你要去NTU(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啊,沒事沒事,早說嘛,我直接把你送去好了。”說著他就手指劃過屏幕點擊了結束行程,打了轉向燈朝另一個方向飛馳而去。
就是這樣一句話,不知道緣由的,猶如一個原子彈般突然引爆了我的淚腺。我突然“哇”的大哭起來,崩了一早上的情緒像海嘯一般肆虐而出。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我捂著臉,放聲的大哭著。
昨晚發(fā)生了一些事心里挺難過,我想我只是心里有太多委屈,司機叔叔的一點善意讓我覺得無比溫暖,仿佛一根救命稻草,讓我頓時看到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
我哭的很傷心,明媚的陽光一寸寸打在我身上,仿佛讓淚珠也帶上了溫熱的溫度。
國叔叔安慰著我,把我送到目的地后也陪我在車上聊天,我們一起拍了照片,留了聯(lián)系方式。自此以后他時不時問候我,邀請我去他們家里與他的家人一起吃飯。
聽起來有點點不可思議,但仔細想想,人與人的相處,就應該是自然,信任,互助,放松,坦誠,微笑著的吧。
這樣的話,與誰都有成為朋友的可能吧。不論年紀,也不在意性別。
[4]
說起來,這些都不是我第一次在順風車上感受到善意。
有一天下午時間很趕,快遲到的我在路上奔跑起來。書包很沉,上坡很長,我吭哧吭哧吃力的沿著上坡跑著。可能是我跑步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很艱難,一輛在馬路對面車道行駛的紅色轎車停了下來,司機搖下窗戶,隔著馬路對我喊:“姑娘,來,來,我載你,你去哪兒?”
起初我第一反應是遲疑,我是帶著懷疑的——人家為什么無緣無故幫助我?莫非要拐賣我?上車的時候我都想好了,萬一路遇不測我就立馬跳車。
后來我為自己的懷疑而感到羞恥。事實證明人家就是真心實意的想幫我一把。看我在趕時間,帶我一程。
這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卻一直像一張不會褪色的HDR版照片高清明麗的在我心中保存著。想起來就很溫暖。
[5]
我并不覺得這樣的事會輕易發(fā)生在中國。
不說期待著在路邊搭上一輛順風車,假設你開著車有人攔下你,你會載他的可能性有幾成?
我一直覺得這是國人的一個問題:中國人在社會層面上缺乏信任。
在中國,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是基于家庭的,家庭成員之間有著與生具來的信任。而社會層面上基本沒有——反而是時刻的防備。陌生人與陌生人間是完全的信任真空——沒有信任可言,有的只是提防。孩子從小就被父母灌輸:“不要搭理陌生人,人家主動跟你講話你也不要回應”。一則一則匪夷所思報道欺騙的新聞也仿佛在一遍遍提醒人們:保護自己,不要插手陌生人的事。
忽然想起,剛回國沒來得及辦電話卡的我在國內地鐵上找路人借手機打電話,我誠懇地說明緣由,小姑娘猶猶豫豫看著我不說話,一旁的媽媽上下打量著我,用手肘碰了碰自己的女兒,高傲的對我說:“不好意思,沒有。”之后還時不時回過頭繼續(xù)打量著我。
在西方國家,走在路上人與人眼神接觸的同時也會互相微笑示意。一同等電梯或者處在同一個空間里也會隨意的聊幾句。在國內沒有人會這樣,往往是彼此處在自己的世界,擺著撲克臉擦肩而過。一方面是因為國人沒有這樣的習慣,一方面因為國人對于陌生人的戒備意識太強。并不是說在西方國家人們絲毫不會防范外人,而是在整個社會層面間人們是有基礎信任的,彼此之間表現(xiàn)的不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而是善意與友好。
[6]
我想,一個健康的社會除了有信任,還有互助。
在社會里我們每一個人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但我們相互依存,一直在有意無意地接受他人的幫助。無論是來自熟悉的人,或者是陌生的人幫助。
父母的養(yǎng)育、朋友的鼓勵、老師的教誨,這是來自熟人的幫助。
一次順風車;一首歌帶來的靈感;看別人的總結帖;甚至我們現(xiàn)在享用的電、住房、交通,都是無形之中受到的來自陌生人的幫助——他們?yōu)榇烁冻隽伺Γ瑢⒔Y果與我們分享。
如果每個人都是一顆小行星,我們的軌跡常常互相重疊——只是重疊量多少罷了,與熟人重疊的軌跡更長,與陌生人的重疊可能只是一個點。
每次重疊都可能是一個給予助力的過程。你給他,他給你,或者是雙向的,添油加火。
我時常因此感覺到小確幸。那些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在生活中對我伸出援手,給我了幫助,解救我于無形。可能只是一些瑣碎的小事,他人的援手卻仿佛是雪中送炭,或者是星星之火,解決燃眉之急,施以一夜回春的魔力。
對此我始終心懷感激。
其實生活,哪有那么多無可救藥的絕望之境。一路都是形形色色的人,認識或者陌生,給你提攜與幫助。身邊形形色色的人,他們可能就是你潛在的橄欖枝。
除了感激,是不是更有動力去過好自己的生活,更有底氣踏上自己的征程。更有熱心力所能及的去幫助他人?
[7]
最后,分享一首林俊杰的歌:
《不為誰而做的歌》
MV的開頭是這樣的,
(記者問):“講講你生命中最感謝的人?最感謝的事?”
JJ: “哇,太多了,就好像,生命中有很多你不認識的人,他們每一個都....”
每一個都,值得感謝吧。
文/唐安
于陰雨連綿的新加坡
(題外)作者語
我來說的話,
生命啊,是在海中顛撲。
有時候會急速墜下,早在浮力起作用前便摔下入水,高聳的浪隨時可能裹挾著龐大的力再一輪摔打在身。
就像是沖浪。
稍不留神重心不穩(wěn),被海浪推搡著摔下滑板,人仰馬翻。
吃下滿滿一口咸澀的海水,劃傷膝蓋。
一次一次花式摔倒,朋友在一旁看的樂呵呵。
倒也無妨。
無法征服大海,依然熱愛大海,就去擁抱大海吧。
傷口終會痊愈。倒是不能失了自己可愛天真的心哪。
你說呢:)
認可的話,不妨來做一個可愛的點贊之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