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游道士】

徐小胖正在上班，突然家里來電話了，因為當時正在跟領導匯報工作，徐小胖就把電話掛掉了，可是家里馬上又打來，連掛了三次之后，領導便停下來，讓徐小胖先接電話。可徐小胖剛接，家里又掛掉了。再撥回去，好幾次都是通話中，然后等徐小胖剛回去繼續跟領導談工作，電話又響了，是二哥打來的。領導明白肯定是有急事，就先走了，讓小胖處理完急事再找他。

其實徐小胖心里更著急，家里平時很少打電話給他，只有兩種情況會這么著急，一是家里有事要錢，二是家里又鬧事了。無論是哪一條，都是挺煩人的。

“二哥，什么事情，家里打好幾個電話，現在你又給我打電話？”

“媽在家電跟人家白蓮花媽媽吵架呢！你什么情況啊？”

“媽跟白蓮花的媽吵什么架？我不知道啊，跟我有關系嗎？”

“我也不知道啊，媽剛打電話說白蓮花她爸還要打人，說是打你電話你也不接，怎么回事呢？你趕緊給媽回個電話吧！”

“好吧，暈倒，什么亂七八糟的啊？”徐小胖一頭霧水。

他想了一下，應該先打電話給白蓮花弄清楚情況，然后分頭勸架才行，他給家里打電話也沒用啊。

“我正要給你打電話呢？”白蓮花接電話第一句話。

“什么情況，你媽怎么就跟你媽吵起來了？”

“沒什么大事。上次回家我不是和吳瓊去你家了嗎？然后那些人就謠言說我還想賴著跟你，本來這也沒啥。但是你媽說我是二婚沒人要的，除非她死了，要不然就不會讓我跟你，當然你媽你是知道的，肯定還說了其他難聽的話嘛，然后別人又傳給我媽了，當然肯定中間還添鹽加醋了，然后我爸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然后就吵起來了。沒事，我剛才已經把我爸勸回去了。”

“真是瘋了！”徐小胖也不知道說什么了。

“你不用為難，這事又不怪你，我們那邊人我是知道的。吵完把話說清楚就沒事了，且我和趙明濤計劃今年回去把事定下來，到時候就沒人傳這謠言了。”

“那可要恭喜你了！你和趙明濤其實挺合適的，性格也好，家庭條件也好，都挺合適的。唯一一點就是他有個兒子，你這要當后媽，得要有點心理準備。”

“我都離過幾次婚的人了，這道理我還是懂的。不過，聽我一句，吳瓊人真的不錯，你們既然有這樣有緣份，就應該好好珍惜。其實無論如何，老家你是回不去了。如果你真的打算在蘭州定居，能找個當地鄉下姑娘是首選。你家情況我再清楚不過，如果你想找個有錢的丈母娘，到時候你如何跟你家人相處？且說實話，雖然我覺得你很有才華，很能吃苦，但是這些沒用的。我在外面混了這么多年，有才華能吃苦還有背景的人多了去了。有才華能吃苦已經算不得什么很大的資本啦！我知道你是有夢想有抱負的人，但是那也得一步步來，我覺得只要你能比你爸爸他們過得好，然后你能讓你的孩子過得比你好，就算是在進步了，不是嗎？”

白蓮花這席話非常在理，或者說還沒有人這么知心而理性地跟他討論過這么現實的問題，徐小胖一時不知如何答話。

都說家是溫暖的港灣，但徐小胖對“家”這個字眼卻更多的是恐懼和糾結。他覺得他不屬于他從小長大曾經很溫暖的家，工作兩年多了，他也沒找著安家的感覺。且不說其他的，他現在對“回家”、“成家”這些問題茫然無措。他在乎他曾經長大的家，他也在乎成家立業，但是他覺得他不知道如何去爭取和擁有。尤其是在機會擺在面前的時候，他則變得更糾結。

這一年過年他依然沒有回家，但是這一年年底時，他升職了，提了部門宣傳主管。當他聽說領導要提拔他，他覺得跟做夢一樣。他不是不盼望升職，只是覺得機會就這么輕飄飄地降在他頭上，他不太敢相信這是真的。他得到確切消息后，只給二哥打了電話。沒有給家里打電話。他也很想跟父母分享這份欣喜和幸運，但是他知道，升職意味著更大的責任么更多的好艱辛，而家里大概只會想到可以掙更多的工資，他不想因為錢去破壞他心中那份純粹的喜悅。

過年時，他大年三十晚上肯定是要給家里打電話拜年的。他做好了聽媽媽說吵架閑事的思想準備。但是這次過年家里竟然沒有吵架，家里面很開心。小英還在電話里奶聲奶氣地叫了半天“小叔叔”這讓徐小胖的心情放松了好多。但是媽媽給他講了一件怪事——

“年前二十幾的時候，我們從地里干活回來，碰到一個云游道士在門前坐著討水喝，然后你爸問是要茶水還是白開水，那道士說有酒最好。然后你爸就給他裝一洋磁缸子辣酒，他喝完說酒好喝，又讓你爸給他的酒壺裝一壺。他那個酒壺能裝三斤多。你爸也是老實，給那道士裝得滿滿的……”

“媽啊，你講話能不要講故事唄？你說了半天，我都沒聽懂啥意思？”徐小胖發牢騷說。

“哦！長途電話要錢哩！我就長話短說喲！”

“不是錢不錢的事呢！”徐小胖哭笑不得，“行吧，你接著往下說說唄。”

“那個道士臨走的時候說，咱家要出個人物，且這個人今天過年前會有很好的發展機遇，就是要升官。我跟你爸一想，那肯定是說得你啊！你有沒有注意，你們單位有沒有提你當官的可能性？但是那個道士說絕對是真的。”

“啊？”徐小胖被這句話驚著了。

“但是……”沒等徐小胖回答，媽媽突然換語氣。

“這種迷信的話不可信！那人肯定是喝了酒，賣嘴說點好聽的而已。他還說啥了？”

“你記得我原來說請人給你算過命呢？當時是說你19、29上有生死關煞，如果挺過去了就能大富大貴。你記得不？”

“忘記了！怎么又看到這上面去了？”其實徐小胖是記得那事兒的。

“這次那個道士也說了這件事，小胖啊，有些東西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你們愿意相信就相信，我也從來沒說讓你們不信，我只是說我不相信這些東西。死不死這個不好說，大富大貴你覺得可能嗎？怎么樣才能馬上大富大貴？搶銀行？偷錢？還是撿錢？那是沒道理的。”但是徐小胖心想他提拔主管的事確實是誰都不知道，更何況那個沒見過面的云游道士呢？心里突然飄過一絲涼意，也就沒再跟媽媽抬杠下去。

“白蓮花不是一直想跟你唄？自律突然年前跟一個姓趙的訂婚了呢？”媽媽問起另外一個問題。

“什么時候有人跟你說過白蓮花想跟我？人家跟趙明濤訂婚的事早就說好了的。那個趙明濤是我初中同學啊，還到我們家來過的啊！這事我早就知道啊！人家都是沒成家的，訂婚不是很正常嗎？有什么奇怪的。你還好意思說，前面你跟人家白蓮花他們家吵架都說了些啥？真是成天沒事找事。”

“誰跟你說的，你當時不是沒接我電話嗎？白蓮花跟你說的？那她這次訂婚有沒有可能是跟我們賭氣？”

“啥亂七八糟的？你不是還跟二哥打電話了嗎？二哥跟我說的！別成天瞎想瞎說行不？人家訂婚是人家的事，跟我們沒半毛錢關系！”

“其實那個道士說，如果想破你的生死關煞，要娶一個離過幾次婚還沒有生過孩子的媳婦兒，那種女的命硬，可以幫你扛住。我和你老子想來想去，白蓮花不就正好嗎？”

“你們真是想得出來！我真是服了你們。這種事以后別跟我說，煩死了。第一，道士亂說的話不可信，第二，白蓮花人家已經訂婚了，別沒事找事。大過年的，凈說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徐小胖掛了電話，便取書躺床上一邊看電視一邊隨便翻翻。心里很凌。其實聽到白蓮花訂婚的時候，他心里也曾難受過。但是說實話，他也沒有想過一定要跟白蓮花結婚。或者說他就沒想過要跟誰結婚。平時工作上的事情很忙，他也沒時間想其他的事情，包括跟吳瓊，也是想起來了聊幾句，沒想起來，就好像這個人不存在。他知道，這樣對女孩子來說是不對的，但是他就是提不起精神來，在談情說愛的事情上。

其實他并非一直這樣，在上大學之前，他其實很向往成家立業這些順理成章的人生大事，且也有各種理想或者說幻想。比如說他曾經想過如果白蓮花沒負他，他將來要娶了她過日子。但是當前面白蓮花突然跟她聯系上，且知道還單身的時候，他并沒有非常明確想要再續前緣，只是心里嘀咕是不是上天注定白蓮花和他終究有一段緣份。

年后上班沒多久，一天突然趙明濤跟他打電話來，劈頭蓋臉罵得他莫名其妙。但是徐小胖掛了電話很快就猜到肯定是他媽媽又惹事了。他知道問他媽，什么也問不明白，肯定得吵吵半天，他索性直接問白蓮花。

“我媽是不是又扯閑事了？剛才趙明濤打電話來說了一些我莫名其妙的話。”

“我都跟趙明濤解釋了，這事肯定跟你沒關系，他竟然不相信。真是的，沒事，我馬上跟他說清楚，你別擔心，你們兩個原來關系那么好，還不知道他是什么脾氣。就說說氣話，沒事的。”

“其實我是想問是不是我媽又扯閑事了，要不然趙明濤不會發那么大的火！我懶得問我媽，所以就問你了。”

“不過說實話啊，你媽這種人確實是讓人受不了。原來我跟你家走動一下，她就覺得我要賴著跟你，現在我跟趙明濤訂婚了，人家還說我是跟你賭氣才跟趙明濤訂婚。在你媽看來，我就是想跟你！這是什么邏輯？我知道這事跟你沒有關系，但是真是叫人很惱火你懂不？”聽得出來白蓮花是生氣了。

“我替我媽跟你道歉……”

“不用！你呢別擔心，你媽說了啥你也沒必要跟她問。趙明濤我會來解釋。你呢就好好珍惜吳瓊就行了，我那好姐妹真是挺在意你的，而且她還是黃花大閨女，不像我們這樣殘花敗柳的。”

“你怎么說這樣的話呢？我們是發小……”

“沒事，我只是說氣話，真是被你媽這種人氣糊涂了。你別管了，先這樣，后面有空再說。”

本來掛了電話，徐小胖還在考慮著怎么跟媽媽說一下別再沒事找事，但是又擔心他那臭脾氣會跟媽媽吵起來。結果當天晚上，他媽竟然主動打電話過來了。

“小胖啊！我跟你說，白蓮花肯定是賭氣才跟你那同學訂婚的，白天你那同學來咱家玩了一下，我試了下口風，她也說白蓮花突然同意跟他訂婚，他也覺得蹊蹺。所以說，肯定注定你和白蓮花是有緣份的……”

本來電話一接通，徐小胖就火氣大想跟他媽吵吵，但是他一直忍著沒吭氣，聽他媽那說話的語氣，他實在憋不住，喊了句：“你神經病啊！”然后把手機扔了。

可是沒過多久，他媽又打電話過來了。

“你到底想搞啥事？”徐小胖語氣透著哀嚎，“你能不能不沒事找事，攪得人不得安寧呢？我的事不稀罕你們管。”

“小胖啊，算命的話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啊！白蓮花那姑娘其實挺好的，就是離了幾次婚，說不定真是注定你們有緣分呢？你別眼界太高，如果她能治你的關煞，她能旺夫，其他的其實無所謂啊，你過了年，今年就29的人了。得抓緊了！”媽媽不依不饒，徐小胖真是氣得快哭了，腦子嗡嗡作響，也沒管他媽說了些什么。

他媽也沒管徐小胖什么反應，繼續念她如意算盤經。

“小胖啊，現在你大哥馬上就生第二個了，你二哥聽說媳婦兒也懷上了，就是經濟上大家都困難些，至少都成家了，你也該成家了，我覺得白蓮花既然有心，我們不能無義，現在他們只是訂婚還沒結婚，我們把趙家的彩禮錢幫白家退還了應該就行了。到時候錢的事我會叫你大哥二哥幫著你，反正兄弟之間互相幫忙嘛！你日后也不會虧待他們……”

徐小胖實在聽不下去了，就在這個時候，吳瓊打電話進來了。

“先這樣，我有電話。”徐小胖掛了媽媽電話，也沒接吳瓊電話，他大概猜到吳瓊是為什么打電話。

但是很快吳瓊發了微信。

“你是不是真的想跟拍白蓮花結婚？如果是，我會祝福你們……”

徐小胖看著手機發民半天呆，也不知道如何回復。

“我知道你在看，你說實話，如果是，我會幫你跟白蓮花說，我還可以給她作伴娘，我是認真的……”

徐小胖看著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他還是沒想到應該如何回話。

大概又過了一個小時，吳瓊又打電話過來，這次徐小胖想了想還是接了。

“小胖，我對你很失望。其實這事很難回答嗎？一個想或者不想，很難回答嗎？”

“這事……”

“事情的原委剛才白蓮花已經跟我說了，但是我生氣的是，你剛才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說明其實你是想跟白蓮花結婚的，或者說你并沒有把我當女朋友……”

“我不知道從何說起……”

“過去的事我不管，這件事我也不想管，但是如果你真的把我當女朋友了，你不該是這種反應。其實我是知道白蓮花喜歡你的，但是我覺得你的想法才重要，但是從前面你的反應來說，你內心還是喜歡白蓮花的，我接受不了你這種懦弱又拖泥帶水的情感態度，我們分手吧。或者說，你根本不覺得我們需要談分手，因為你從來沒有在乎過我。但是我要對我自己說，我想跟你分手！”

說完吳瓊并沒有掛電話，她大概覺得徐小胖會說點啥，但是徐小胖已經懵了，他沒有掛電話，也沒有說話。

“我說，我們分手了，你聽到了嗎？聽到你應一聲啊！”

“我聽到了！”

“好，再見！”

徐小胖聽到電話已經掛斷，他已經木掉了，他心里并不難過，他不知道如何去表達他現在復雜的情緒。其實他真的沒想過還要跟白蓮花結婚，雖然他沒有把吳瓊當女朋友，但他真的已經打算跟她正式交往了。但是這些現在都不重要了。

他從抽屜取出同事結婚回禮的喜煙，打開站在門口點著，木木地抽著，突然白蓮花發來一條微信——

“趙明濤我已經解釋清楚了，沒事了，你放心吧。但是吳瓊那邊有些事得你自己解釋，我幫不上忙。”

“好，知道了。”

徐小胖回完白蓮花微信，然后打電話約了房東大哥到排擋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