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開頭難，像我這種總是在開頭的人，就注定了得過上艱難的人生。

1、

還沒出發，我就發現了自己是個坑貨。

客人都到拉薩了，結果花了兩星期擬定的線路，去不了。

原因據說是有幾個游客在四零冰川陷車，打電話給邊防叫救援。邊防來了，游客竟然罵邊防來得晚。

“你們這偷偷進來，來救你竟然還罵人”，邊防生氣了，報告給總隊，干脆把那一片給封了。

“改線路是做旅游的大忌”，老司機哥們說，“尤其是你這種把整條線路都改掉的。”

“嗯，實在不行就退錢好了”，

我忐忑地跟客人溝通。

“沒關系啊，那就換條線唄”，客人說，“反正原來的那些地名那么拗口，也不知道是啥玩意”。

“干嘛要這么好說話？”，我想，感覺之前白忐忑了啊。

2、

客人有兩個，一個叫X，互聯網行業，正在換工作，下家好幾個，一決定去哪個，就會發現哪個不咋樣。“你就是不想上班吧？”我想，不是諷刺，是惺惺相惜，我也不想上班。

一個叫D，也是在換工作，但下家找好了，聯合辦公領域的巨頭。

原來有五個的，最后兩個因為機票來不了，一個因為有別的事也沒來。

“算了下成本，也不會虧，答應了的事，還是做吧。第一次嘛，就當是自己出去玩了。”我在心里想，沒想到被老天爺偷聽到了，“這還不夠好玩”，他說。

3、

第一天，本想著晃到日喀則，實際上只走了一半。

司機是南美認識的哥們，走過很多類似的路，一路都挺點背的，像開羅因為個陌生的女人坐了地牢，波哥大鬧市街頭被四五個人搶劫，半夜刀子架著司機脖子才安全到達汽車站啥的……“還活著就是最大的幸運啊”，他笑。

出發時定了個調子，“咱們就隨性點”，景色不錯，停一下，天氣太好了，睡個午覺，沒走過的路，開過去瞅瞅唄，慢慢悠悠走走停停。

突然就下起了雨，天一下子黑了下來。

去山里的冰川看看，煙雨蒙蒙，路都快看不清了，別說是冰川了。

?灰溜溜地隨便找個旅館住下。

X頭痛，看星星都不去了，司機也累。

只好我來開車，捎上D，出去找星星。

星星沒等到，等來了雨，灰溜溜地送客人回去。

這一天真是糟透了，海拔高，星星也沒看到，睡不踏實，不時拉開窗簾，黑漆漆地一片。

半夜四點多，星星滿天。

不好意思叫醒客人，自己開著車出去拍星空，拍著拍著云就來了，天也亮了，云又散了，日照金山，趕緊把客人喊醒。

“這是美好一天的預兆吶“，我說。

“才不是”，老天說。

4、

經歷了糟糕的一天，而且進藏之前有點發燒，X高反嚴重，打道回拉薩。

不想走回頭路，想從白地鄉繞到國道，國道前兩天塌方，又走不了，就是這么邪門。

于是還是隨性地走，四處午睡野餐。

X吐了，受不了，第二天就得飛回上海，晚上買了個西瓜，送去她們旅館，當是踐行。

“嗯，難受的話，玩得也不開心”，給她退錢，只收了三分之一。

她不肯收。

“收吧”，我說，“這行程整成這樣，怪不好意思的”。

“沒啊，玩得還是很開心的，風景也好的。”她說，“而且我這臨時退團，是毀約的。”

“不算毀約，本來也沒簽合約嘛。”我回，“本來肯來跟我玩，就是基于信任的，我得對得起這份信任吶。”

5、

客人就剩下一個了。

“要么也給你退錢好了，已經請不起司機了。”兩天跑下來，我已經身心俱疲了。

“沒事啊”，D說，“那就不請司機了唄。”

于是我們就開始了新的征程。

第一天到那曲，輪流開車，午睡，野餐，下雨，趕了段夜路，送D到酒店，自己找個小旅館，睡覺。

第二天終于開離了青藏公路，沒什么游客，也不是交通要道，仿佛開進了草原，整條路，不對，整個天地都是我們的。

雪山湖泊牛羊，停車的次數多了起來。

風景很好的山坡，廢棄的房子，擋風，有柴火，當下決定吃個午飯。

不知道是鍋的問題還是油的原因，火是生起來了，但油怎么燒都不滾。

兩個多小時折騰下來，終于弄出一鍋鯽魚豆腐湯。

費時費力，但魚湯入口的剎那，就什么都值得了。

飯后犯困，當然是又睡個午覺，湖水清澈，當然是開進去發發呆。

午飯耽擱太久，慢慢悠悠晃下來，天又快黑了，色林措還有一百公里。

“其實也不一定要到色林措，隨便找個小湖露營就好。”

一開始還很有要求，這個湖邊上沒有雪山，那個湖離路邊太近，這個？也太小了點吧。

后來天完全黑了下來，不管了，只要有水面反光的地方就好了。

6、

開了半個多小時，看到大片的反光，離路邊挺遠，還有條路。

“就這個吧。”

沿著路開進去，路并不是通向湖邊。

老司機小麥說，“陷車這事，在大多數的情況下，不作就不會死，我有一次作死，直接往湖邊開，就陷了。”

“那就不要作”，我們還是先步行去湖邊探探路吧。

走了也就幾分鐘吧，一回頭，車呢？

摁遙控鑰匙開門，沒反應。

試著原路返回，返回了五次，每一次都不是來時的路。

兩個人，漫天的繁星，在大草原上像鬼魂似的游蕩，在找一輛車，找不到。

“我真是個豬腦袋啊”，我自責。

“沒事啦，星星這么好看，看一晚上也不錯嘛。”D說。

我就更加自責了。

正當要放棄之時，找著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個驚喜足足持續了十分鐘，直到另一個麻煩的到來。

7、

找著了車，探好的路又忘了。

就直接往湖邊走吧，步行探路，還行，不算特別硬，但應該能開。

但反正我們有鍋有帳篷，還有滿天的星星，陷在這里也不錯，然后就陷車了，離湖邊還有三米。

打電話給哥們，“沒事，陷車是一個旅游司機的必經之路”，小麥說，

“先好好睡一覺，明天挖車，或是悠著點，等我來幫你拉”源泉說，他在三百公里外，明天中午剛好會路過。

那就先扎帳篷。結果D直接把防潮墊拉出來，裹上睡袋露天躺下，“這樣睜開眼睛就是滿天星星了”，她笑。

不僅僅是滿天星星，湖里也都是。

8、

醒來，拿木棍挖坑，撿石頭，填進坑里，發動汽車，輪子一動不動。

再挖，再填，抽根煙，喘口氣，胸口劃個十字，再發動，輪子動了一下，又不動了。

干。

“要么算了吧，等你哥們來好了”，D說，“反正也不著急，這里景色多好啊”。她指著湖水，遠處是帳篷和車，更遠處是一排的雪山。

于是開始煮面，氣爐燒水，火剛暖，氣沒了，雞蛋倒進去，嘗一口，沒法吃。

幸好一次性筷子很多，生火，西紅柿雞蛋面，飯飽，又到了午睡時間，睡一覺起來，哥們到了。

點根煙，診斷下情況，“這還好，只陷了兩個輪子，不過我這車也沒啥力，試試看吧”，他開的福特商務車，車上有六個澳門的哥們，說的粵語，倍感親切。

9、

扭螺旋，掛繩子，拉車。

發動機轟鳴。

完了，他的車也陷了。

“我真是個坑貨啊”，我跟哥們說。

“沒事”，他擺擺手，“拿工具”。

千斤頂，鐵鍬，木棍。

車頂起，挖坑，撿石子，填坑，幸好人多，花了兩小時，終于把兩輛車挖出來了。

“干”，點根煙。

10、

回到路上，下午四點。

“色林措去不成了，得往納木錯趕了。”

“沒關系”，D說，“已經看了太多好景色了，審美疲勞了。”

我開著車，跟在哥們后面，過了班戈，全是土路，搓衣板似的，哥們車開得飛快，車屁股一蹦一跳的，就像個活的“前方有坑提示器”，半天開下來，“感覺你車技也不錯啊”，D說。

11、

黃昏，哥們一行人在青龍鄉住下。

“要么你也在這住下好了？”我問D，

“還是往前開開，找個地方露營吧”

“不要想著替我省錢喔”

“你想得美，過幾天就得回上海了，想多看一晚星星”，她說。

那就往前開，開著開著就下雨了……這都什么運氣嘛。

一路還都在修路，沒什么好營地。

開到半夜，干脆鏟上一個山坡，睡車里。

座椅搖下，車窗打開，銀河冷不丁地橫亙在眼前。

“這一趟真是值了”，D說，她裹得跟只熊一樣，只露出了眼睛。

12、

“真的不會失望嗎？”我問她，“這么多波折的旅途，我這么瞎搞的人都覺得過分了啊”。?

“真的沒有，我覺得很好玩啊，甚至超出了期待”，她帶點傻氣地笑。

我沒說話，但想到了書里的一句話，“我們從那一刻起就成了朋友；那一刻傻氣的笑聲是最強健的紐帶，后來在我們中間發生的一切——勝利或失敗、忠誠或背叛、悲傷或喜悅——都及不上它。”

13、

一早起來，下山的路上飄起了雪，開到了納木錯湖邊，又放晴了。

雪山邊上睡個午覺，回到了拉薩，終于有一天沒趕夜路。

算了一下帳，在D的極力“阻止”下，竟然沒虧，想著把剩下的錢請她吃頓飯，這一趟就算是沒賺沒賠了。

結果她提前偷偷把錢付了，竟然還讓我不要生氣。

這世界到底怎么了嘛？

14、

這么瞎搞的旅途，竟然還能賺錢，我的良心過意不去，于是想給她安排送機，她不肯告訴我飛機的時間，給她打紅包，不肯收，“哪有你這天天給人送錢的”“求你了，收了吧，不然良心不安”。總算收了。

另外，為了這趟旅途，欠了哥們一堆的人情，還得請他們吃頓好的，那樣就終于可以虧錢嘍，哈哈哈，心安了，累成狗，終于可以睡個好覺了。

就這樣，我憑著過人的“實力”，成功地做成了一趟虧本的買賣，但虧得好開心啊，千金難買我開心，哈哈哈哈哈哈哈。

?

后記：

剛回拉薩，第二趟線路也結束了，客人還是很好，我還是不靠譜，不過有大理劉德華哥們壓陣（經客人要求已改名為拉薩陳冠希），還算玩得挺好，暫時沒時間更新，跑累了，得歇歇。

后天跟哥們出發去珠峰東坡徒步，十天后接上拉美三屌西藏行，自己玩，就不帶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