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與消費
11月,同時從阮一峰的日志《現代人為什么焦慮》和游戲 Getting Over It With Bennet Foddy 中得到相通的結論,意為經濟發展間接將社會結構層面的矛盾推向了獨立的個體,從而導致了許多不健康的心理狀態。
- 現在的社會是一個"富裕社會"(Affluent Society),物質極大豐富,大部分的生產力都被用來生產消費品。
- "富裕社會"的存在和發展,依賴于大量的商品不斷被生產出來,然后被消費掉。如果生產和消費停滯,"富裕社會"就會崩潰。
- 為了促進消費,就必須鼓勵每個公民進行消費,必須把消費變成人的本能和欲望。
- 各種組織和政府,通過宣傳工具,傳播消費主義和享樂主義,刺激人的欲望。
- 最終,大多數人感到,活著的目的就是消費,而且消費得越多越好,這個社會鼓勵多消費的人。
- 一旦你不消費或者無力消費,就會被排擠到社會的邊緣,受到其他人的鄙視。這就造成了"富裕社會"中,個人的緊張和負擔。
阮的描述源于1979年的《赴美觀感》一書,一批社科專家前往西方觀察資本主義,從普遍的心理現狀得出了一些結論:社會發展依賴于不斷地新的商品被生產和消費,該行為的擴張和加快組成了現今文明的發展基石,但不利于個體的幸福觀感,因為其欲望被牽引放大。
在看過《頤和園》的一篇長文影評后也得以對證:89年的事件只是個積累的結果,發展到后期直接動搖了社會管理基石,而后鄧提出”發展才是硬道理“,88歲高齡南巡武昌深圳等地,同時扶正一些內部關系的過程,亦是一次管理層面與新思想層面所達成的共識,即聚焦于經濟發展,換取多方面的和平穩定。
而說回這一商品與消費的關系。早先我對于消費二字的認知,僅限于一些客觀存在的商品,比如衣服、電腦。爾后逐漸認識到,現今許多新形態的生產結果也可以作為商品,最典型的比如內容,進而細分為付費知識、短視頻、電子游戲等等。在制造與消費的過程中,正如我們對實體商品的生產消費一樣,往往會產生垃圾,如歪曲的思想種子、劣質的作品等,同時由于商品本身具備交易(對于消費者,已不限于資金,還有注意力、時間等看不見的消耗)過程中,價值承載的屬性,這些商品往往在其他方面會有所減弱。(比如藝術價值,解決問題的工具價值,不再舉例)
宏觀環境(價值觀宣揚、主流意識形態影響)作用下,人們對消費的渴求不斷增加,新商品從低效的作坊走上了高效的流水線,不斷批量生產并被消費掉,而生產和消費的過程也越來越快。工業化是丑陋的源頭之一,為了滿足人們的快速欲望(人們的延遲滿足能力也愈發下降),劣質商品不斷浮現。這里的劣質,并非傳統意義上的低劣的質量,正如 Getting 這一游戲中,形容 Trash 并非是因為他們看起來很糟,或者用很低劣的方式來制作。
For years now people have been predicting that games would soon be made of prefabricated objects, brought in a store and assembled into a world. For the most part, that hasn't happened, because the objects in the stores are trash. I don't mean they look bad or they're badly made, although a lot of them are. I mean they're trash in the way that food becomes trash as soon as you put it in the sink. Things are made to be consumed in a certain context, and once the moment is gone they transform into garbage. In the context of technology those moments pass by in seconds. Over time we've poured more and more refuse into this vast digital landfill we call the internet. It now vastly outnumbers and outweighs the things that are fresh and untainted and unused. When everything around is cultural trash, trash becomes the new medium, the lingua franca of the digital age. You can build culture out of trash, but only trash culture: B-games, B-movies, B-music, B-philosophy.
這些年,人們總在預言,游戲將很快的變成一種用事先做好的模塊堆出來的東西,放在一個店里,又被組裝成一個世界。但大部分情況而言,這并未發生過,因為那些店里賣的是垃圾。我不是說他們看著很爛,或者做的很爛(雖然其中很多確實是這樣)。我的意思是,他們變成垃圾的過程,就像我們把食物丟進垃圾桶一樣。他們是拿來消費的,一旦這個過程完了,他們就變成垃圾了。有了科技,這個過程甚至快到只有幾秒。隨著時間過去,我們在這個互聯網的電子世界中扔了越來越多垃圾。這些垃圾的數量已經超過了那些新鮮干凈而又未經使用的東西。當我們被文化垃圾包圍,垃圾則變成了新的媒介,電子時代的通用語言。當然,你仍可以在垃圾中創建文化,但只有垃圾的文化:B-games, B-movies, B-music, B-philosophy.
關于這一游戲的評論,我亦在知乎上詳聊過自己的見解。簡而言之,吃慣了精細食物的我們,偶然嘗嘗 Getting 這種具備極度惡心的體驗和畫面中,仍保有堅韌文化內核的游戲后,才會想著回到自己的游戲經歷之初,想想最本質的出發點,而非順著現今流水作業的游戲大廠和主流媒體給我們設定好的思維框架來僅僅關注游戲在表現層面的指標,從而讓我們甄別哪些游戲只是圖個一時爽快,哪些則真的能被稱作第九藝術。
當然這里并非純粹的批判,關于游戲,今年看到的另一篇客觀分析亦覺得不錯(可惜找不到鏈接了),講述為什么有人喜愛農藥和先鋒,有人對時下流行的多人游戲毫不感冒:玩游戲的原因本質上可分為兩種需求,一種是對游戲本身的體驗需求,一種則是社交需求,流行的游戲不斷變化,經典的游戲自然會留存。這么說明顯變成引戰帖,實際上二者并不沖突,經典的社交游戲仍有,只是在體現層面上,為了與時俱進而有所變化(比如MMRPG, FPS,畫面更精細,音效更真實,平衡性更合理等...)。這里陷于篇幅不作討論。
說回商品與消費。同樣的道理,購買知識付費,積攢工具,頻繁參加聚會或者知乎Live,現如今許多“看起來在努力提高”的行為,大多都是用行動來替代思考的本末倒置之行為,用體力替代腦力的自我安慰方式,和大學時代塞滿MP3的VOA,但永遠不打開來聽和學一個性質。商品形態越來越多,也不禁感慨商人越來越精明,能打中人們的焦慮并獲取回報,倒也是一門技藝,只是在我個人看來,這不算是件有原則有底線的事情。
收藏夾毀掉文章,書架毀掉書。收納造成的擁有錯覺,導致了永久性失去。
孟慶祥寫過一篇直播和知識付費為啥這么快就癟了?其中也比較好的提及了這些現象背后的本質,新技術的Gartner炒作曲線,簡單粗暴的“不壟斷不賺錢”的經濟學原理,有購買無重購的短期利益等等..不作細述。雖然時至今日我們客觀地看,直播和知識付費確實還未到飽和點,但不可否認的是,從從業者的角度來看,分母未免太大,而其中的業務模式和人員規范是否健康,也眾說紛紜。
路徑依賴
單獨拎這一點出來記錄,不僅是觀念本身對我沖擊很大,更重要的是在2017年轉崗后,由一個只需個人能力即可做出不錯成果的崗位,轉到了一個個人決策會產生巨大量級影響的崗位。時至今日,仍然會在自我否定和及時給出決策之間猶豫很久。客觀上也明白糾結并非好事,自己很早以前也反思過,這種精神內耗并無好處,但實際工作生活中,究竟是優柔寡斷還是行事三思,往往要看到了結果才能下定論。
往生活細節說,我們的生產創新往往存在兩種模式,集市作坊和造火箭,互聯網軟件思維是典型的前者,快步試錯及時調整,在反饋中迭代優化,每一個未來得及驗證的思想火花都可能演化成巨大的用戶價值,而硬件的研發生產則是典型的后者,需要相對封閉、專注和匹配度高的開發環境,因為每一個不著邊際的偏差都有可能導致災難性的后果。但二者其實都有相同之處,那就是開始的方向就已決定后續的發展,決定了要做作坊,那最終他不會自身演化為火車軌道,決定了要造火箭,最終也不會用人力裝置來推著火箭超越第一宇宙速度。這里就存在著路徑依賴。
現今社會的發展,以及生產——消費這一過程的強化,離不開這四個字帶來的效果。路徑依賴的本質很早就想過,但是是2017年才看到這一專有名詞。講述的是技術或制度在演變上的慣性,一旦進入某一特定路徑,就會產生對其的依賴,無論從事后來看是好是壞。類似于從邏輯上來看蝴蝶效應。典故本身的真偽未作求證,但其講述的道理是通的。
現代鐵路兩條鐵軌之間的標準距離是四英尺又八點五英寸。原來,早期的鐵路是由建電車的人所設計的,而四英尺又八點五英寸正是電車所用的輪距標準。那么,電車的標準又是從哪里來的呢?最先造電車的人以前是造馬車的,所以電車的標準是沿用馬車的輪距標準。馬車又為什么要用這個輪距標準呢?英國馬路轍跡的寬度是四英尺又八點五英寸,所以,如果馬車用其他輪距,它的輪子很快會在英國的老路上撞壞。這些轍跡又是從何而來的呢?從古羅馬人那里來的。因為整個歐洲,包括英國的長途老路都是由羅馬人為它的軍隊所鋪設的,而四英尺又八點五英寸正是羅馬戰車的寬度。
任何其他輪寬的戰車在這些路上行駛的話,輪子的壽命都不會很長。可以再問,羅馬人為什么以四英尺又八點五英寸為戰車的輪距寬度呢?原因很簡單,這是牽引一輛戰車的兩匹馬屁股的寬度。故事到此還沒有結束。美國航天飛機燃料箱的兩旁有兩個火箭推進器,因為這些推進器造好之后要用火車運送,路上又要通過一些隧道,而這些隧道的寬度只比火車軌道寬一點,因此火箭助推器的寬度是由鐵軌的寬度所決定的。
所以,最后的結論是:路徑依賴導致了美國航天飛機火箭助推器的寬度,竟然是兩千年前便由兩匹馬屁股的寬度所決定的。
對于我們所選定的發展路徑,從一開始,是很難下定論其好壞與否的。這也就要求我們從伊始就要做足思考,盡可能長遠并分散的演繹事物的發展可能性。這一理論的另一功用,則是能說明*存在不一定合理,只能說明有其原因”。事物的合理性需要結合對應的宏觀環境來思考,時間變化,結論往往也不一樣了。
類似的,從工業時代延續至今的社會作息、人們以性別分配工作的現象,甚至經歷了數代洗禮留下來的思想,許多事情放在現今都是值得重新考慮的。這里其實也可以延伸提及馬斯克所崇尚的第一原理,即從最基本的事實(對于馬斯克而言就是物理學)、或從最基本的不能被刪除修改的命題或假設出發來思考問題,雖然摒棄了前人已有的思考,但也避開了思維框架的陷阱。在實際解決問題時,我們沒必要再造一次輪子,但是一定要明白為什么要造輪子。
個體
人與人之間的矛盾,往往源于其所代表著的不同利益,或者看問題的不同理解。個體與個體之間,個體與群體之間,群體與群體之間。這是一個值得永遠探討的話題。現今個體與社會之間的相互關系,年末亦有摘錄些《單身社會》的片段,主要講述的獨居生活方面。
而2017年讀過的另一本書《荒原狼》,則比較好的講述了個體在群體前,介于融入與不融入之間的內在矛盾,而不再僅停留于生活的表象。人的性格角色是多面的,而非單純的兩三組對立面。在不同外因下,所表象出來的性格角色亦然不同。
哈里企圖通過把自己分裂為狼與人、欲望與精神的辦法來更好地理解他的命運。殊不知,這種兩分法太簡單化了,是對“真實”的歪曲。哈里發現自己存在許多矛盾,他覺得這些矛盾是他痛苦的根源。然而他對這些矛盾的解釋雖然明白易懂,卻是錯誤的。哈里發現自已身上有一個“人”,這是思想、感情、文化、溫順而崇高的性格的世界,他發現自己身上與之并列的還有一只“狼”,這是充滿欲望、粗野、殘酷、低下的粗鄙性格的黑暗世界。哈里把他的性格分為互相敵視的兩個方面,似乎涇渭分明,可是他卻一次又一次地看到,有時狼和人能和睦相處,非常幸福。如果哈里企圖斷定在他生命的每時每刻,在每個行動、每個感覺中人占多少比例,狼占多大比重,他馬上就會陷入困境,他的全部狼人妙論就會完全破產。因為沒有一個人,包括最原始的黑人和傻瓜,會如此簡單,他的性格會如此單純,只是兩三種主要因素的總和;而把哈里這樣異常復雜的人簡單地分為狼和人是無比愚蠢的行動。哈里的本質遠不是只有兩個因素,而是上百個、上千個因素構成的。他的生活(如同每個人的生活)不是只在兩個極一一欲望和精神,或者圣火和浪子——之間擺動,而是在千百對,在不計其數的極之間擺動。
人行世間,各自心懷目的。過去一年,我帶著觀察者的視角游走于生活間,愈發驗證得到,真正的集體利益,往往都只是群體中個體利益的交集,而非并集,一如沒人為了馬丁路德金而去的林肯紀念堂,他們其實都是為的自己。
絕對的設身處地并不存在,只存在相對程度上不同的同理心。人與人之間的信息差,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完全抹除的,這不僅基于溝通當時的表達方式和理解能力,背后更大的影響因子則是雙方對周遭一切的理解,也就是三觀。也許我們可以說,事先告知兩人所有的事件背景信息,就能在信息背景上達成一致,但實際上,每個人過去的經歷都會對信息中的每個細節產生不同的理解。”我以為你懂了我的意思,最后發現你沒有“的情況永遠都有,單說豆腐腦吃甜吃辣,一樣可以上升到世界觀的高度。當然,說這些并非是說不倡導溝通,只是說明這一現象的客觀存在。
在一個發達社會中,信息流動效率極高,個人也由于能高效快速的獲取所需資源而成長,在這一前提下,每個個體越發明白自己所要塑造自己的方向,棱角越發分明,對應的也就和其他棱角分明的人的交集越少。因而我們發現,在意識形態較簡單、信息量級較小且流通較慢的群體(比如未覆蓋網絡的大山群落)中,人們彼此交集很多,認知重合度高,社會中關系聯系更加緊密。而在包容了更復雜意識形態的群體中(比如一線城市),人們性格迥異,個體與個體之間缺乏得以共振的部分,也就自然疏遠了些。但一旦找到了共振聯系,其抗干擾能力和自發維系加深的能力強于前一群體中所生成的共振聯系,因為相較之下,后者的篩選過程經歷了更久的時間。
關于封閉自我的必要性,知乎有篇回答寫的非常好。
去過四川著名酒企的酒窖,上千壇基酒放滿烏漆媽黑的天然溶洞,只留一條小路。除了技術人員和重要活動不對外開放,封壇后3年、5年甚至更久才會打開。臨了我最后一個出來,領導調侃,帶一壇走?“不,我想當這里的一壇酒”。
封藏對人和酒都很重要,壇子里在發生什么,發酵還是腐壞。
其他想延伸,但未能深入思考的點:
A小姐發現自己得了癌癥后開心的說了句,他媽的終于要死了,然后辭了工作出去四處旅游了。我們這些朋友哭笑不得。
為什么總有人覺得自己去看電影的人都是孤獨的?需要安靜的活動都該自己一個人去做才對。
人們靠彼此生產對方所沒有的東西活著,人們在依賴他人賦予自己的意義中死去。
有太多種子的人,常常無法種植出一片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