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無邊無際的黑暗,是宇宙所呈現的模樣。
從無盡黑暗中誕生出的智慧體,試圖在宇宙中把握住一線生機。其實宇宙又是那么的公平,它留給每個智慧群體的時間都是有限的,存在或者湮滅,取決于你是否足夠爭分奪秒。
所以如果我們只是地球上的一顆小草,還會成功逃離地球嗎?
方舟的科技水平是我們交還給宇宙的一份答卷,它精準著搜索著新生的蟲洞,通過一次次跳躍,來接近空間扭曲最明顯的那個點。
最動蕩的地方,最有可能誕生新的棲息地,在那里,宇宙的準則正在被重新編寫。
“如果我們沒有肉體就好了。”
這句話是陳力經歷完人生第一次跳躍后和我講的話,當時的他幾乎站不住腳,扶著墻壁,大口大口地吐著酸液。
“的確,三維空間的肉體是人類最大的局限。”
這個家伙以前坐汽車都會暈車,讓他來經歷長時間遠距離的空間跳躍,的確是為難他了。
但是我們又不得不在短時間內逃離地球,政府在一切可以發聲的渠道里反反復復地講:“地球的物質有90%以上的概率將在未來幾年內被空間波動吸納,為了確保安全,請盡快登記方舟門票計劃。”
我還記得爸媽一臉迷茫地問我:“什么被吸納?吸去哪里啊?”
那是2018年的夏天,我指著手里的連環畫和他們解釋:“就像這本漫畫里的人,如果他們不想辦法離開這張紙的話,那么無論他們在里面做什么,我燒了這張紙后,就什么都沒有了。”
不僅如此,還把你燒完后的灰拿去另一個空間造出一張新紙。不過我沒有說出這句話。
“誰會來燒我們?”爸媽更迷茫了。
在我們的文化里,能想象到的最高的存在便是神了,人總認為,神愛我們,神能聽到我們的呼告。
神的確可以聽到我們的呼告,但神不愛我們,因為我們的呼告對他而言實在是太慢且太無聊了。
在我們的文化里,神總是以人類的形象出現,懸壺濟世惠及萬民,因此我們崇拜神,就像每一次我們被自己的欲望所驅動的那樣。但真正的神是不會做這些事情的。
——就好比我們不會幫螞蟻綁繃帶一樣,而且是數十萬倍慢動作那樣綁。
神是一團以光速傳遞信息的存在,它無時無刻上下攢動的信號只在做一件事情——思考。它思考的內容,是我們永遠無法想象、無法企及的內容,那是關于所有宇宙秩序的所有理論的大雜燴,因此當神這個概念折射到我們世界的時候,它只能是一個形象、一個符號,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它也創造,它的創造就像是伸手探入哆啦a夢的口袋一樣,在其他維度抓出了一樣東西,堆砌在自己的作品上。再賦予它新的宇宙準則,例如是否有重力存在,光還是不是以波段運動。
在我們踏上方舟的時刻,它的手正在慢慢伸向地球。
在一陣劇烈的顛簸之后,方舟完成了跳躍,重力系統也恢復了,但我們仍然要繼續留在跳躍艙內,蟲洞旅行的危險還沒有完全過去。
陳力已經不會嘔吐了,相反,他每次劫后余生后都會第一時間開始說話,好像慶祝自己還能講話那樣。
“哥,還活著!”
我隱隱有些不適感,每次跳躍我都暗自摸著自己的脈搏來計算時長,不出所料,這一次的跳躍持續的時間又比上一次的長,這是因為這幾次穿越的蟲洞并不是新生的嗎?不對,以方舟的科技,不能持續存在一定時間以上的蟲洞,是根本不會觸發“跳躍”的。
“我覺得,有點不對勁。”我斟酌著語句,不知道怎么樣才能讓陳力聽明白:“最近的‘跳躍’頻率越來越高了,雖然,我們理論上越來越接近‘扭曲點’了,但是與此相對的,每一次跳躍時間應該更短才對…越是波動劇烈的地方,越不支持遠距離的蟲洞誕生才對。”
“而且蟲洞會越來越不穩定才是。”陳力補充道。
“想不明白啊想不明白。”我推開艙門站了起來,自從登上了方舟之后,自己之前學習到的丁點物理知識時常卡殼,根本不夠用。陳力就更慘了,他像船上大多數迷茫的人一樣,多次機械地逃生之后,甚至對逃生都產生了厭倦感。
“所以,你剛剛說我忽略的是什么?”
又來了。每次我全神貫注思考問題的時候,陳力就會像十萬個為什么一樣在旁邊開始和我聊天。不過偶爾這家伙清奇的腦回路也會給我一些提示。我晃了晃頭,邊在逃生艙記錄儀上寫下我這次“跳躍”感受報告,邊敷衍他:“你忽略了充電寶。”
“什么鬼?”
“能量啊,你不是說肉體不能承受那么多閃現所需的能量嗎?你以前玩弱智手游的時候嚷嚷手機電不夠還隨身帶著充電寶呢,怎么連這個都想不通!”
“對哦!對哦!”陳力撫掌大笑:“如果真的能實現的話,我不僅可以吃很多巧克力,還可以同時減肥,真是妙啊。”
我目瞪口呆,這個家伙,現在想的居然還是吃!“這種夢就別做了,身體能量和脂肪是兩碼事,這種能量是原子級別的,要支撐完整的你同時大幅度運動的能量,比造你都多!你啊,不如把手指插在電源孔里充充電,說不定有用。”
“嗨,你早說清楚不就好了嘛,我懂了,注入能量越多,越支持大幅度運動唄。”
我腦里突然靈光乍現,一個想法轟然涌現,炸的我眼前發白幾乎站立不穩:“你說什么?”
陳力開始支支吾吾:“我又……理解錯了?”
“沒有沒有沒有,你說到了點子上!”我抓著他的肩膀,激動不已,使勁搖晃起來:“我們剛剛經過的蟲洞是被注入大量能量的,這樣可以支撐我們跳躍更遠的距離,而且也相對更穩定,就是這樣!”
“歐……歐耶……?”陳力快斷氣了。
我繼續自言自語:“方舟的科技水平根本不可能給蟲洞注入能量,把我們一船都變成灰燼所釋放的能量也遠遠不夠……難道是從別的維度借來的能量?應該也不會……”
陳力突然插嘴:“誰把我們引到這條路上的,誰注射的能量唄。”
晴天霹靂,我突然愣在了原地,揪著陳力衣領的手也一時間忘了松開。他非常嫌棄,把他那銀白色的運動服從我指縫中抽走。
“所以,只剩下一個解釋……”我有一點喘不過氣來,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只處在螞蟻窩里的小螞蟻,看著變態科學家要倒水銀下來制造蟻窩模型一般。
這不是因波動而誕生的蟲洞,這是人為,哦不,神為的蟲洞。
有更高等的造物者,為我們制造著一次次的“跳躍”。
陳力的笑容也凝固在臉上:“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如果所謂的神希望我們前往某個地方的話……別逗了,神根本不需要我們好嗎!”
一股莫名的涼意彌漫在空氣中,方舟裝備的新風系統將一陣又一陣的冷風吹到我的后脖子上。是啊,在更高等的造物者眼里,我們的物理理論就是個笑話。
我們估計,也是個笑話。
方舟帶著一船地球難民,緩緩地在宇宙洪荒中漂浮著。
我們正在一點點接近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