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東雨夏晨
1.
夜晚九點(diǎn)二十五分,公交站臺。
揚(yáng)州秋季的街,很黑,汽鳴聲自遠(yuǎn)處幽幽傳來,聽起來像低聲嗚咽,在解釋一個說不清的痛處。
父親在傍晚時分打了一個電話,趁等公交的間隙我回了過去。打過去時,電話一直處于“滴滴…滴”的狀態(tài)。心想,父親這個月單日上班,那今天一定睡得很早,正準(zhǔn)備將手機(jī)放入書包,安心等車。
這時,屏幕陡然一亮,是父親回過來的電話。
“喂…”手機(jī)的那頭卻是母親溫和的聲音。
“…喂,媽”。我有些興奮。
“喂…喂,女兒啊,你在哪兒啊,嗨(好)吵啊?”母親的聲音斷續(xù),有些擔(dān)憂。
“哦,我剛剛下班,和舍友在等公交車呢!這邊馬路車子多,所以有些噪音。”我平和的解釋道。
“這么晚了,怎么還在外面?”,母親略顯責(zé)備。
“嘛嘛,今天下班晚哦,我這不是快上車了嗎!再說,我還有舍友陪我,你可別擔(dān)心,我最怕你啰嗦啦!”我有些撒嬌的說道。
“哦哦,好吧。你周六周日兩天都需要上課吧,怎么還去兼職了?”母親顯得有些疑惑了。
“你放心,我不會耽誤學(xué)習(xí)的。我只不過用飛一般的速度,下午一下課就馬不停蹄的跑出來了呀,到肯德基剛好還能再工作三個小時呢?哈哈,媽,我棒不棒!”我打趣著母親。
母親沒接這些話。
轉(zhuǎn)而問我,“吃晚飯了嗎?”
“沒…哦,什么???晚飯?哦,我吃了呀!!”
電話那頭久久沒有回應(yīng)。
“女兒啊,你要勞逸結(jié)合。”
“你也別那么辛苦,媽媽心疼。”
“媽…老媽,我這信號不好,哎呀,好像公交車也來了,就先掛了掛了啊。”我大聲嚷嚷道。
“恩…回去視頻…”
不等母親說完,我連忙說“好,好,好,拜拜拜拜”。立馬掛斷電話,我太怕自己所有的掩飾被母親的三言兩語擊打得潰不成軍。
好像越親近的人前,越懂我們的脆弱。
2.
電話掛斷,舍友看著我,我看著她。
我的眼淚就這樣止不住的眼淚刷刷刷的往下流。
她慌亂的問,你咋了咋了,咋哭了啊?是因為我剛剛讓你提前下班,你不開心了嗎?你知道的,我們太晚回去會有門禁的,畢竟轉(zhuǎn)車要一個小時,再說,就算我提前下班了,也不可能先走的,我哪放心你一個人啊。
我哽咽著說,沒的,我知道,不關(guān)你的事,不是你,不是你…說話的口氣有些語無倫次。
“那你為什么哭?”
“就是我媽給我打了個電話…”。
“她罵你了?”
“沒,她只是讓我別那么辛苦。”我用紙巾擦掉眼淚鼻涕,沉默無言。
公交車不久便來了,我們都默不作聲上了車子,我坐在里口,舍友坐在外口,先是五站路,我們一路無言。公交車換乘,我們下車,是舍友先開的口。
她說:“剛剛在你之前,我媽也打的電話,她只和我說,回學(xué)校要注意安全,讓我保重身體。”
“你知道嗎?我一點(diǎn)也不喜歡像每天這樣辛苦的節(jié)奏。可我沒辦法,我想給我媽更好的生活,我心疼我媽。”
“這個暑假我爸媽離婚以后,我爸就再也沒有和我聯(lián)系過,我就當(dāng)他死了。”
“他給我留了大二大三的學(xué)費(fèi)與我的嫁妝,一共加起來十萬元,我不管它多與少,他對我和我弟弟,太久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zé)任。”
“他是怎么對我的,對我弟弟的,對我媽的,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你知道嗎?其實(shí)我很羨慕你,你不用為生活擔(dān)心,現(xiàn)在你所做的是自己強(qiáng)加在身上拼命努力想去實(shí)現(xiàn)它的,你可以不用那么辛苦,可我不行,我有責(zé)任。”
她認(rèn)真和我說完這些話時,滿面迷茫。在她眼底,我沒有看到滿眼星辰,有的是這個世界給予她的落寞與疲憊。
“親愛的,你本不該經(jīng)受這些的。”我輕聲同她說道。我想擁她入懷,可似乎自己也很狼狽,我不想她也哭,我知道,她比我堅強(qiáng)太多太多。
多少人在這個真槍實(shí)彈、殘酷的人世間打拼,我所經(jīng)受過的磨難好像只是茫茫人海的微塵。我從來都不知道,除我以外,又有多少人卑微勇敢無畏的拼命著,努力活著。
上車之前,她很釋懷溫柔的和我說道:“等我賺了的第一筆工資,我就給我媽發(fā)一個大大的紅包”。
我符合笑著問她,哦?多少?
她驕傲的說,888.88,喜慶吧!
哈哈,真的,夠喜慶的。
3.
《人間失格》里有一句讓我很淚目的話,膽小鬼甚至?xí)峙滦腋#龅矫藁ㄒ矔軅?/p>
其實(shí),我們都是那個膽小鬼,懼怕突如其來的幸福,可我們本該幸福。
幸福對我來說,是母親的關(guān)心和叮嚀,是母親飽含深情說出口的“你也別那么辛苦,媽媽心疼”。
幸福對舍友來說,是用自己現(xiàn)在微不足道的力量給母親一個更好的生活。
你知道的,萬千世界,人與人的差異很大,求同存異太難,茫茫人海中能有一抹堅定眼神的注視,著實(shí)不易。
前路漫漫,我想我能陪她一起走,手拉著手。
“還有紙嗎?我的鼻涕又流出來了。”
那一天,那個夜晚,我們懂了很多,我們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