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節,鮮花店早早開了張,門外擺了一水的玫瑰。嬌艷的花瓣還掛著露珠,一支支驕傲的抬頭挺胸,像是趕著參加選美。巨幅電子屏24小時不間斷滾動播放打折廣告。姑娘們今天似乎格外的美麗,臉上掛著笑,掛著期待,像是清晨的格桑花,楚楚動人。這一天,對男人女人來說,是興奮,是憧憬,是買買買,是欲望。
這一天,對我來說,是工作,是出差,是奔波在路上。
列車停在武漢站,正是黃昏,夕陽涂抹最后一絲余暉,天空暈著粉紅。車行駛在去酒店的路上,華燈初上,城市逐漸歡騰。酒店偏安一隅,格外安靜。酒足飯飽,接待人員提出帶我們去江邊走走,同行的人紛紛響應。酒店背后幾百米就是長江,風很大,裹挾著浪拍打著岸,夾帶著腥味,幾只巨型輪船泊在岸邊,被浪推得上下翻動,鐵皮摩擦咯吱作響。
一群人漸漸分散開,三三兩兩,前前后后。和高源邊走邊聊,迎面有人匆匆走過,突然停下,轉過來問哪里可以下堤,是個女人。我一臉驚訝,這么晚,四處昏暗,下堤做什么。她頓了一下,小聲說要去放燈。我來了精神,指著前面的路,告訴沒多遠就可以下。然后扭臉問高源有沒有見過放燈,他搖頭說沒。那正好,走吧,跟著瞧瞧。不由分說拉著他走。放燈,電影電視常見橋段,星星點點的花燈,推搡著,映襯著姑娘的臉龐,笑容和期盼的眼神,這場景,竟然在七夕的夜晚趕上了。
有了傾訴對象,女人的話多了起來。說這么晚出來是為了男朋友,為了實現心里的愿望。她的聲音透著甜蜜。男人的公司在這附近,他們偶然認識,被男人的優秀打動,覺得是這輩子認定的人。男人有才華,事業有成,還詩情畫意,寫得一手好詩。受男人的鼓舞,她開始慢慢寫文章,寫詩。
我受了她感染,心想,真是個可愛上進的姑娘。
下了堤,風更大,夾雜著細碎的水珠撲打在臉上。這么大風,能放燈嗎,我擔心。女人估計也沒料到,她沉默了幾秒,還是從袋子里小心的掏出來,借著手機的燈光湊上去看,一個粉紅色塑料花,沒有巴掌大,花心嵌著薄薄的蠟燭,可憐巴巴、抖抖呵呵的縮在手心里。心里頓時失望,這哪里是花燈。女人掏出一盒火柴,不出意料的劃了幾下全滅了。
高源用手護住花燈,背過風去,火柴終于點上了燈,手還沒松,狡猾的風就溜進手指縫,吹滅了蠟燭。眼看一包火柴很快沒有了。有打火機嗎,高源抬頭問女人。有的有的,她慌忙從包里拿出來,滑動打火機去點蠟燭。剛點上又滅了。反反復復十幾次,都沒成功,風更大了,似乎有些得意。這么大的風,別說是跟小蠟燭,就是火炬也點不起來。
別點了,花燈就像你的心愿,心意到了就好。我對女人說,她猶豫了幾秒,有些不甘心,但又知道確實點不起來。好吧,那就放吧,心意到了就好,她對我們說,又像是安慰自己?;魟傠x手,就被卷進水里,轉了幾圈,很快消失不見。
這么晚他知道你來嗎,怎么不陪你,我轉頭問她。她似乎有些尷尬,他不知道呢,我沒告訴他。我心里暗暗詫異,這么特殊的日子。
她接著說,他家世顯赫,我家里只是農村的,我學歷也不高,我的愛情就像美人魚的故事,一個普通人遇到了心愛的王子。我瞬間明白了,可是美人魚終歸是不能跟王子生活在一起的。上了堤,她讓我們幫她拍了一段視頻,畫面是武漢漆黑的夜,隔著江,點點燈光如星光點綴。她對男人說,我今天去了寺里上香,主持說是紅爐(不知道什么是紅爐),一定可以實現心里的愿望。很感激能遇到你,我很珍惜這段緣分。今天我在江里放了燈,希望能實現我的愿望……
我心里嘆了口氣,覺得姑娘很可憐。
她跟我們告別的時候很興奮,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功成圓滿,似乎做這件事比這件事的目的更讓人開心。這真是個傻女人,高源望著她背影對我說。是啊,是個傻女人,可是戀愛中的女人不就是傻子嗎。愛了,付出了,無悔,總好過白發蒼蒼還在惋惜沒有爭取過,空留遺憾。
希望那個傻姑娘可以實現自己的愿望,萬一一不小心實現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