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老縣衙·第一卷·蕓娘(一)

【目錄】

1

第一次走進這座大院,我就莫名其妙地有了似曾相識的感覺。

烏水縣城是座古老的縣城,有東西南北四條老街,可奇怪的是,東、西、南三條街交匯于古城中心的鼓樓,只有北大街在鼓樓的西邊,與南大街并不相對。而鼓樓北邊那條街短短的,就像盲腸一樣是個死胡同,盡頭就是那座大院。

那一天晚上,東后街“朋來聚”的丘老板請客吃飯。下午下了班,早早地坐上3路公交車奔縣城而去,在最繁華的南門坡家家利購物中心下了車,徒步沿南大街向鼓樓北邊的東后街走去。

夏日斜陽下的老街,沉浸在落日的余暉里,街道兩邊各個時代的老屋,都鍍上了輕輕薄薄的古銅色,地上平平整整的石板,因久經磨礪,泛著鐵青色的金屬光澤。那座據說比古城歷史都要悠久的白色古塔,在習習的晚風中,鐵馬叮當作響,清脆的聲音傳得很遠很遠。雖然夕陽西下,但盛夏的傍晚,天色尚早,但商鋪的霓虹燈卻迫不及待地亮了起來。高大厚實的老屋,在五彩斑斕的霓虹燈輝映下,更有滄桑感。

過了鼓樓不遠就是東后街,拐進去向東百十米就是“朋來聚”。本來經常到朋來聚吃飯,駕輕就熟的路,那天卻在街口躑躅起來了。猶豫再三,還是趁著天光尚早,又仿佛冥冥中受到什么召喚似的,神差鬼使地走向那座橫亙在街的盡頭,看似車馬店的大院。

2

多少年來,我總是做一個奇奇怪怪的夢。說奇怪是因為幾十年來,做的夢基本都一樣,好像從來就沒有變過,一樣的場景、人物,但夢里總是影影綽綽,看不大真切。

影影綽綽的夢里,有一個樹木參天的三進大院,前院殿宇森森,氣象莊嚴;后院樓臺廳閣,花圃池塘。日出日落,朝暉夕陰;春華秋實、夏花冬雪;只是人影幢幢的看不大清楚。每每到了快要看清楚的時候,卻莫名其妙地就醒了,醒了之后總是悵然若失。

那天,走進那座宛如車馬店的大門,門兩邊是一排平房,青磚墻基已被銹蝕得斑斑駁駁,上面有一層薄薄的鹽堿花,白灰墻體經風吹日曬已變得黑黃,墻上隱約有“抓革命,促生產”的紅漆大字。

走過有點黑暗,墻上刷著綠色墻裙的門洞,剛剛豁然開朗,眼前又兀立著一座森嚴的大殿。看到大殿的一瞬,剛才還燦燦爛爛的西天云霞,突然間暗淡了下來,我也像著了魔一樣,神思恍惚。

懵懵懂懂地走到大殿前面,發現大殿沒有前墻,只有一道矮矮的柵欄。透過柵欄,看到正面墻體上畫著一幅江牙山海圖,空曠的殿里散亂地堆放著一些磚瓦木料。大殿里光線更加灰暗,但隱約可見脊槫上有黑漆大字,可我竟然好像很熟悉,毫不費力地就可辨別上面的大字:“大清光緒元年菊月知烏水縣事張貽軒典史丁嘉玉同闔邑紳士人等重修”。

當我看到“張貽軒”三個大字時,腦子里電光石火,好像一瞬間想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沒想到,神情便更加恍惚。

轉過大殿,便是二進院落。幾個裝修師傅,又是鋸又是刨,忙忙碌碌的。我沒有理會那幾個師傅,似乎很輕車熟路地走向二堂的大門。二堂里面剛剛裝修過,還散發著刺鼻的甲醛味,也沒有陳設任何家具。我突然發現屋內那幾根柱子很是眼熟,不知怎么就不自覺地圍著柱子,邁開了金蓮碎步。恰好一位師傅進來找工具,看到我一個大男人扭捏作態,禁不住捂嘴嗤嗤發笑。

二堂西耳房旁邊是個窄窄的夾道。剛一穿過夾道,我便像被電擊了一下似的,渾身戰栗不止。眼前蓬嵩野草里的亭臺樓閣、假山池塘不就是我夢中的情景嗎?迷離中,遠處傳來若隱若現的晉劇《明公斷》的唱腔。

糊里糊涂地,好像有一種神秘的力量,裹挾著我沿著那仿佛蹬踏無數次的磚砌樓梯,登上了那座樓的二樓。可惜,二樓的大門被鐵柵欄封死了,我只好沿著樓外的回廊,癡癡地轉著、看著。

東面的臥佛山,蒼翠如黛;南面的白塔寺,煙云繚繞;西面的殘陽,夕暉如金;北面的烏水河,蜿蜒西去。

突然,腦海里就像劃過一道閃電,風狂雨驟;又突然間,雨霽云散,灑下萬道霞光。多少年模模糊糊的夢境,就與眼前的情景吻合在了一起。

天啦!原來一百多年前,我曾經在這烏水縣衙,舞回金蓮步,歌轉玉堂春。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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