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歡做飯，是從初中就開始的。

那時候，農家的孩子放假在家，不是做飯就是去地，總得做一樣。

我天生像個男孩，毛手毛腳，做不了細致活，寧可和家人一起去地做農活，也不愿意在家做飯。在田里雖然辛苦，要經受風吹日曬，但看著親手鋤過的田壟，割下的麥穗，刨出的土豆紅薯，還是有強烈的成就感的。即使父母不夸獎，自己心里也會自我表揚一下:看！我多懂事！能幫父母干活了！何況，在勞作一段時間后，休息時，還能遠眺山谷，近賞花樹，不同的季節，都有大自然捧出的美景，賞心悅目，夠你看個遍。

在家里就不同了。從早上開始，就進入了洗碗做飯再洗碗再做飯的魔圈。有限的食材，單調的三餐，狹小的廚房，靜寂的院落，都能把一個好動的孩子憋瘋。未整理的床鋪，凌亂的房間，見底的水缸，未喂的雞，嗚嗚叫著的豬狗，都需要你在做好飯前一一解決。

等挪著生疼的腳丫子，把這些瑣事都做完的時候，做午飯的時間也到了。手腳稍微慢些，下地的人們回來了，你的飯還沒做好。雖然父母不會抱怨什么，但自己心里卻是一股子委屈:明明一上午都沒閑著，但他們一定是看不見的。大家看到的，一定是個手腳蠢笨的懶丫頭，不然，為什么一頓簡單的面條，用了一上午時間還沒做好呢？

心里委屈，還不能發作，手下就失了控。不是菜里放多了鹽，就是倒多了醋，或是撒多了味精。本來寡淡的沒有顏色沒有香味的飯菜，瞬間精彩起來，只是難以下咽。

大人們因為勞累和饑餓導致的煩躁，此刻已經到了極限。還好，他們依然壓制著情緒，只是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幾句:“沒事沒事，咸了加點水就行，齁了加點醋也有用，能吃就好，能吃就好。”

可是，自己是不滿意的，這樣的飯菜，是不是更加證實了自己的無能？沒有人給你答案，你依然只能暗自懊惱著。可這樣的一副臉子，又會讓大人覺得莫名其妙:明明是心疼你，怕你受累，才讓你在家里做飯，怎么還甩臉子？難道孩子真是不能慣著？不過，這樣的話大人們是不會說的，只是我又一次自行設計的臺詞而已。可是，自己的情緒就這樣低沉到了谷底，誰說話都不管用，無名之火會隨時爆發，讓人覺得不可理喻。

午飯后更是熬人。下地回來的人，吃完飯可以去外面走走，和鄰居說兩句閑話，然后把疲乏的身子重重地扔到床上，不一會兒就打起了舒暢的鼾聲。自己是不行的，要洗鍋碗。等洗洗涮涮過后，還要把廚房簡單規整一下，然后才能拖著酸困的腰挪到房里，躺下休息。脫下鞋子放松腳掌的那一刻，才體會到一天中最大的快樂，不過是讓忙碌的腳丫子能夠停止走動的一刻。

然而，你剛躺下睡著不久，大人們就起床了，他們要繼續去田里勞作。看著睡得正香的孩子，父母不忍心叫起來，只好在搖晃著你的胳膊交代了晚飯的安排后，再三叮囑，可千萬別睡到天黑啊，要記得做晚飯。說完，他們又下地了。

事情就這樣巧合，你真的一覺睡到了天黑。當院子里響起鋤頭鐮刀碰撞的聲音時，你一下子醒了過來，一激靈坐起來，穿了拖鞋開門一看:父母回來了，只是，天也黑了。

你慌張地沖進廚房，想在父母發現之前弄出一點簡易的晚飯，但，那是不可能的。更絕望的是，在媽媽手里總是歡快燃燒的爐火，現在黑乎乎的奄奄一息。著急的你拿了火柱，在爐膛里狠狠地亂捅一氣。結果，一陣“嘩啦啦”的聲音，爐膛里已經燃燒乏了的煤炭，就是爐灰，一股腦兒塌了下去……

嗯！這火，不說做飯，能燒開水就不錯了。你滿頭灰塵，絕望地杵在廚房里，不知怎么面對饑渴疲乏的親人。

最后，是父母合作，收拾火的收拾火，和面的和面，才把晚飯變戲法般做出來的。

當他們喊躲在一邊生悶氣的我去吃飯時，我冒出一句話:“明天我不做飯了，哪怕去地里擔糞，我也不要做飯了！”

父母互相瞅瞅，估計覺得這娃一定有點傻氣，要不，怎么會選累活而不做輕省的呢！

唉！他們哪里知道，我可真是不愛做飯啊！

筱昀于201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