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像孩子用鉛筆畫過一樣陰暗，大風吹得光禿禿的樹枝左搖右擺，天空飄飄灑灑的雨絲落進阿雅的衣領里，阿雅覺得后背發涼禁不住打了個寒顫。阿雅將外面套著的棉服裹得更緊了些，阿雅的腰身粗了些，寬大的棉服也裹不住凸出的大肚子。
本是回到生養自己的故鄉應該一切都是親切的，但阿雅是回家奔喪的。阿雅的爺爺去世了，阿雅一路走得很慢，眼淚總止不住地往外淌，眼前的視線一陣一陣地模糊起來……
01
阿雅終于到了家門口，堂屋中間停著的靈柩，奏響的哀樂讓阿雅心像針扎一樣，她撲通一聲跪倒在爺爺的靈前。
“你走，你給我滾出這個家，我沒有你這個女兒！”一聲大喊讓一切都安靜了下來，阿雅她娘用右手食指指著阿雅的腦門厲聲呵斥道，并往阿雅肚子上踢了一腳。
阿雅感到腹部一陣劇痛，她臉色蒼白“哎呦”了一聲隨后暈倒在地。屋子里的人趕忙圍了過來，對著阿雅又是掐人中又是喂糖水，過了好一陣阿雅可算是醒轉過來。
村里的老人實在看不下去，拉著阿雅的手往自己家走去，其他圍觀的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勸著阿雅她娘。阿雅她爸，那個瘦弱的男人立在墻角里，一言不發像個沉默的火柴棍。阿雅她奶奶前些年中了風，休養了幾年行動還是有些不便，右手不住地抖著。
阿雅的爺爺膝下無子，只生下阿雅她娘和阿雅小姨兩個女兒。阿雅小姨年輕時俊俏極了，可后來右眼角長了一塊烏青的斑點，隨著年紀越大，斑點也越大。后來嫁人，生下個兒子偏又天生是個啞巴。夫妻倆為了給孩子看病家徒四壁，后來死了心過了幾年又生了個兒子，家里光景還沒緩過來。阿雅小姨性子溫順，又因了這些年的遭遇人更怯懦自卑了，又是嫁出去了在娘家早沒了話語權。
阿雅她娘卻是這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潑辣角色”且又重男輕女。阿雅她爸是入贅到這個家來的，這些年被阿雅她娘治得服服帖帖，掙的一分一毫都在阿雅她娘手里捏著，他的口袋比臉都干凈。
早些年小兩口生下阿雅后就去了廣東打工，一年回來一次。阿雅奶奶從沒拿正眼瞧過阿雅，對她不是打就是罵，笤帚都被打爛好多個，只因阿雅是個女孩。阿雅爺爺常會護著阿雅，有時悄悄給她個五毛一塊的做零花。
阿雅小時候有些口吃，說話不利索，眼神總怯生生的，有時把家里的小板凳抱在懷里。
“寶寶快快睡，媽媽給你唱個搖籃曲。”阿雅抱著小板凳嘴里念叨叨的，只有這個時候阿雅的眼神才那么安然平靜。
阿雅她娘生下弟弟后，阿雅的日子更不好過了。她娘每年回家都給弟弟買了新衣服，但是她沒有。平時弟弟不開心了告狀到奶奶媽媽那里，阿雅又免不了一頓打。
02
阿雅念到初中就出去打工了，在一家制衣廠里做流水線上的工人。阿雅每個月的工資除去零用外都要按時打到她娘的卡上，否則又會迎來一陣謾罵。阿雅就是在制衣廠里打工時候認識的長生，長生個頭不是很高且右腿有些殘疾走起路來有點跛。但他對阿雅是真的好，發工資的時候他都會帶阿雅去吃頓好的，天冷了會給阿雅買四五百塊一件的羽絨服卻舍不得給自己買件新衣服。
也許是阿雅缺失關愛太久，長生的愛讓阿雅的心里一下子暖烘烘的。
不久，阿雅懷孕了。阿雅的媽媽也很快知道了消息，她火急火燎地趕了來。她要去告長生強奸自己女兒，說到底是她看不起長生腿又跛又沒什么本事。她早就給阿雅在老家說下了一門親事，人家彩禮都能給到十萬，這在十里八鄉可都是臉上有光的事啊！
阿雅拗不過自己的母親，她和長生跪在地上求自己的母親成全。但阿雅她娘心比石頭還硬。
阿雅偷偷地和長生私奔了，他們去了長生的老家，但阿雅她娘誰也找不到他們。后來阿雅肚子越來越大，阿雅和長生趕回阿雅娘家乞求他們的成全。阿雅她娘一盆冷水潑在長生腳上破口大罵，讓長生給十萬塊她就答應。長生坐在她家門口的石板上，屁股冰冷心涼了半截。
阿雅和長生灰頭土臉地回了長生老家，阿雅不敢再和娘家聯系。阿雅像個石頭里蹦出來的孩子，沒有了爹娘。后來阿雅做了母親，她的第一個孩子出世了，是個男孩，眼睛特別大忽閃忽閃的。過了兩年，阿雅又懷孕了。
阿雅像無根的蘆葦飄飄蕩蕩，和娘家沒有音訊往來，直到爺爺的噩耗傳來。
03
沒有人勸得動阿雅她娘，阿雅這下真正成了娘家的陌路人了。
爺爺下葬那天，天下起了雪，阿雅沒能去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她朝爺爺墳墓的那個方向三步一叩首，肥大的腰身讓她看起來像只笨重的企鵝。
地上的腳步深一個淺一個，雪更大了很快就覆蓋了阿雅來時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