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過一個女孩,最初是因為讀她畢業時寫的故事。女孩出身書香世家,飽讀詩書,畫得一手絕好的西方油畫??此逍銡赓|的長相,就知道她是那種文靜溫婉知書達理的“好姑娘”。
故事寫在她的大學畢業,當時的她正在跟高中一路談過來的男友分手。六年的感情里,男友曾移情別戀,愛上另一個女孩。女孩短發,濃妝艷抹,穿著隨意混搭,在街邊吸煙吞吐白霧的樣子,便把男孩撩過去了。
好姑娘曾經很愛很愛過男孩,她也因此聽了男友的話剪了短發,跟他說她不做乖乖女了,只要他還能愛她,她愿意為他改變許多。
只是女孩到最后都沒能學會濃妝艷抹,隨意混搭,吸著煙吞吐白霧的樣子。但她一如既往地熱愛藝術,熱愛寫作。臨畢業的時候,男友想讓她跟著他回老家的小城做個老師,過安穩的生活,但這一次女孩拒絕了。她說她的理想是成為一名作家,這么多年,她終于想做回自己了。
去年,女孩考取了北大創意寫作班,攻讀MFA學位。如今的她,正跟著國內外知名作家寫小說,做網站自由撰稿人,也在為自己25歲出版第一本長篇小說努力。
她說,總有一天,她會成為自己想成為的那個人,無拘無束,無比狂野,又無比爛漫的姑娘。
知道她的故事,后來看電影《七月與安生》,又想到她。想到她曾經在“好女孩”和“壞女孩”之間所做的掙扎,也想到她最后在愛情和理想之間的選擇。
想到每個好姑娘都曾有過墮落的理想,卸下所有的偽裝,冷眼睥睨狗日的生活,熱情擁吻狗血的人生。
電影打著“青春愛情”的標簽,是安妮寶貝一貫細膩冷冽的小說風格,也是陳可辛導演對愛情和人性題材敏感的感知力。但安靜地看完這部片子,就知道馬思純和周冬雨在影片中愛恨交加的撕逼,既不“青春”,也不“愛情”。
因為這樣的掙扎,并不止于青春,它更像是綿延在整個人生的選擇;而這樣的愛恨,也不止于男人和女人的愛情,它更像是我們時常分裂出的兩個自我之間曠日持久的戰爭。
我沒有像安生那樣的閨蜜,一眼望去身邊的朋友,大多數也都是像七月那樣的女孩,循規蹈矩,安分守己,從小到大聽媽媽的話,什么是女孩該做的,什么是女孩不該做的,小心翼翼地做著別人眼中的好姑娘。
但也許每個叫“七月”的女孩,也都在心里藏掖著那個“安生”的夢想,夢想著跟那樣的“壞女孩”在青春里肆無忌憚地闖蕩;或者,自己就變成那個叫“安生”的姑娘,胡作非為,閱盡人間冷暖善惡離殤。
那樣的女孩似乎總是迷人的,能讓男人愛得神魂顛倒,也能讓女人嫉妒得發狂。決絕,奔放,性感,妖艷奪目,熱烈迷人。她們如同在指尖灼燒成血的花朵,用不可抗拒的魅力,聚焦著眾人的目光,披戴上獨屬于她們的耀眼寵愛。
比如笛安的東霓,《左耳》里的巴拉,《不二情書》里的焦嬌,還有安妮寶貝的安生。
她們會大大咧咧地罵臟話吐口水,抽煙喝酒瘋耍,跟看不慣的男人動刀子動槍,也會跟愛上的男人調情做愛。恨要恨得凜冽,愛也要愛得入火。
她們是女人堆里墮落的天使,男人眼中魅惑的魔鬼,如荒草一般野蠻生長,粗糙而凌亂,墮落而虛無。就在這種自由而蠻勁的生活里,生命被燒灼成自然純真的樣子。
我從不懷疑許多安分守己的姑娘,在一成不變規約好的人生里,曾羨慕過這些“壞女孩”。暗自嫉妒過她們隨性自由的生活,鄙夷過她們撩撥男人的愛情技倆;也曾暗自渴望過背叛自己,變成那樣的女孩,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七月這樣的女孩就會,而許許多多像七月的女孩都會,一邊憎惡對抗著安生那樣的姑娘,一邊又會依戀熱愛著安生。都是彼此藏在身后的影子,不分你我。
七月對安生說:這么多年,你都是靠男人混吃混喝這么過來的,你不覺得這樣很賤嗎?
安生說:我每天都在享受著酸甜苦辣的人生,你活在象牙塔里,你不知道,所以你不懂。
七月說:安生,我恨過你,但我也只有你。
而漂泊在外的安生也會跟七月說:還好有你,讓我還能有個寄信的地方。
安妮寶貝第一次把人的自我赤裸地分裂開來,棋逢對手,坦誠相見,不斷地進行自我對話和自我選擇,也由此延展出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
如同大多數男人一樣,擁有了白玫瑰,也會貪戀紅玫瑰的紅。
我們大多數人捆縛在人生邊邊框框的規則里,安生地扮演著“七月”的時候,也在心里貪戀著不安生的“安生”。棲身在現世安穩的生活里,卻又從未放棄過對平淡生活的嘲弄和抗爭,渴望自我的背叛,渴望勇敢的出逃,只是為了做回真實的自己,或是為了嘗試人生未知的可能。
沒有哪種姑娘是一成不變的,沒有哪樣生活是你一直想要依戀的。七月和安生之間的友情,是一次被選擇的結果。而每個姑娘會成為“好女孩”還是“壞女孩”,最終過上了什么樣的生活,也不過是被選擇的結果。
就像七月也會放棄自己所擁有的一切,背著行囊去過安生當初流浪的生活;而安生也會愛上一個普通的男人,過著七月曾經擁有的生活,變成七月曾經的模樣。
愛或恨,安穩或自由,依戀或出逃,說到底,都不過是兩個自我之間持久的對抗,兩種生活之間一次次的出走和回歸。
不只是女孩,不只是青春,也不只是愛情。
七月與安生,更像是我們已經活出和還未活出的兩個自己,已經完成和還未完成的兩種人生。
所以,你永遠都不知道啊,我總是在蠢蠢欲動地背叛自己,做另一種模樣的姑娘,過另一種滋味的人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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