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鐘義成和穆纖月手牽著手走在山間小路上,迎面走來一人,見了纖月,癱倒在地,渾身直抖,道:“鬼、鬼來了,惜夕,不是我殺你的,你不要害我。”穆纖月彎下腰,道:“當日我抗婚,用金簪刺頸自盡,后來如何?”
那人跪伏在地,道:“惜夕,是秦知縣和秦衙內要殺你,不關我的事啊,冤有頭債有主,你找他們報仇去,我只是一個家奴,知道真相而已,聽說他們要將所有知道秘密的家奴全滅囗,我就逃出來了。”
鐘義成目露兇光,道:“當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人道:“當時惜夕她自盡,并沒有死,只是受了點皮外傷,可秦知縣和秦衙內是不會容忍她活著走出秦府的,她是活著被封棺下葬的。”
鐘義成心如刀割,癱坐在地。穆纖月對那人道:“你走吧,不要對任何人提起見過我們,否則我會去找你索命的。”那人連滾帶爬的逃走了。
見那人走遠了,穆纖月蹲下身來,對鐘義成道:“義成哥哥,你現在總該相信了吧?你的惜夕已經死了,我和惜夕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她只比我大一個月,我和她只是長得相像而已。其實你的心中早就知道她已經死了,只是不愿意承認,不愿意接受現實,你無法接受失去她的沉重打擊。若惜夕還在,她是不會不認你、傷你的心的。”
鐘義成扶著穆纖月的雙肩,淚流滿面,看著纖月的眼睛,道:“我不相信,所有的證據都是可以偽造的。有人叫你惜夕時,你會下意識回頭看。有人叫你纖月時,你會過幾秒才回頭看。我相信我的直覺,你為什么不愿承認你就是惜夕?是秦知縣讓你改名換姓的,對吧?只有這樣,你父親才無法再逼迫你嫁給別人。你想要試探我對你是不是真心吧?要怎樣你才肯承認你就是惜夕?難道要我把心剖出來嗎?”
穆纖月道:“你那都是錯覺,我知 道不論我怎么說,你都不會相信的。我不想再解釋了,我若說是惜夕,你會懷疑我是纖月。我若說是纖月,你會懷疑我是惜夕,你可以把我當成惜夕嗎?”纖月想起了秦奶奶的話:“纖月,你就說自己是惜夕吧?義成他無法再承受任何打擊了。”
四人住在山洞中,每日里打柴種地。每天晚上,鐘義成就在纖月的閨房門外打地鋪,義成對纖月道:“惜夕,我不會再讓你受任何傷害了,在裘府,我不敢牽你的手,不敢叫你的名字,不敢和你說話,被發現了,會被打死的。每次你來見我,都是秦奶奶望風,害怕被人發現,我沒有能力護你啊,讓你遭了那么多罪。”
過了幾個月,這天晚上,山洞中只點了一盞油燈,秦奶奶將一塊玉佩遞給穆夫人,對穆夫人道:“我想要撮合義成和纖月,這塊玉佩是我家祖上傳下來的,做為聘禮,不知夫人是否愿意?”穆夫人道:“隱居在深山中,也不必計較什么身份地位,我相信義成的為人,不會象惜夕和纖月的父親那樣負情薄幸,只不知纖月的意思,我可不敢做她的主。”
纖月羞紅了臉,氣鼓鼓地道:“他的心里眼里只有惜夕,哪里有我?我不是惜夕,我是穆纖月。”
義成看著纖月的眼睛,失望、痛心地道:“在我無法確定纖月就是惜夕之前,我是不會和任何人成婚的。你們無法理解我和惜夕之間最純真的感情,我不能做任何讓她傷心的事情,她在天有靈,會難過的。她對我,更多的是憐惜。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一個最卑賤的奴仆,每天象狗一樣活著,每天跪著在狗食盆里吃飯,我連她的手都不敢牽一下啊。”
穆夫人將玉佩還給秦奶奶,纖月看著義成,臉上的表情非常復雜,不知是喜?是悲?是傷?是恨?
這天,義成和纖月走在山路上,一人從背后揮刀砍向義成,纖月推開義成,肩膀被砍傷,血流如注。纖月對著那人詭異地笑道:“你若告訴別人我們在這,我會去找你索命的。”那人見了纖月,連滾帶爬地逃了,道:“鬼啊,鬼來了。”
義成認得那人,是裘府家奴,是惜夕和纖月的父親裘老爺派來殺他的。他公主抱著纖月往山洞趕,慌亂不已。纖月嫣然一笑,道:“義成哥哥,你可以不用慌亂,我是纖月,不是惜夕。”義成淚流滿面,道:“不論你是惜夕還是纖月,在我心中,是一樣重要的。我已經失去惜夕了,不能再失去你了。從今以后,我不會再問你是惜夕還是纖月。”纖月失血過多,昏死過去。義成大喊:“秦奶奶,穆夫人,快來救纖月。”
好在附近有很多止血消炎的草藥,秦奶奶和穆夫人為穆纖月上藥包扎,纖月的脖子上一直圍著圍巾,從來不肯解開。鐘義成趁人不注意,解開圍巾,見脖子上有傷痕,義成呆呆地看著。
纖月悠悠醒轉,義成道:“惜夕,你是惜夕,對嗎?你脖子上的傷痕,是當日自盡留下的吧?”纖月道:“我是纖月,不是惜夕,你再說,我就要惱了。惜夕和我姐妹之間,是有心靈感應的,她受了傷,我也會感到痛,不知怎么回事,脖子不小心就被劃傷了,因為覺得難看,系圍巾遮丑。”義成懊惱地道:“我以后再也不問了。”
秦奶奶道:“只怕那個家奴會稟告裘老爺,只怕裘老爺還會來殺我們,我們趕緊逃走吧?”
義成背著纖月,四人逃到青丘縣郊青丘山上,不久后,義成和纖月成婚,第二年,生下一子,取名思夕。
青丘山上有種植、販賣罌粟的毒販,和鐘義成非常熟悉,義成在裘府時,經常與他們打交道,買賣毒品。義成一心想要報仇,加入毒販,靠制毒販毒發家致富,他的目的并不是賺錢,將所有的錢都分給眾兄弟,眾兄弟于是齊聚在他的麾下,他的手下越聚越多。嚴令手下不得吸毒,發現有沾染毒品的,一律趕走。
他帶著家人、眾兄弟回到墨西山,花重金收買所有仇人的家奴、身邊人,讓他們將毒品放進食物中,讓所有的仇人都因食毒上癮、食毒過量而亡。柴大夫、孤兒院米院長、裘老爺、秦知縣、秦衙內都被害。
義成知道,若纖月發覺父親被害,一定會跟他拼命的,嚴令眾兄弟,不得說出實情,違令者斬。纖月及家人全不知,不知毒品的危害,非常喜歡罌粟花,還以為是治病救人的良藥。纖月出門,眾兄弟團團圍住,說是保護她的安全,卻早清理了道路,不讓任何知道實情的人能有機會見她,她能見到的人,都是義成刻意安排的,都說義成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帶領百姓致富,纖月聽了,非常開心。
纖月漸漸也有些疑心,此時她又有了身孕。她想要去裘府,眾兄弟跟著,多有不便。她將佩劍指著眾兄弟,道:“你們誰敢再跟著我,我就殺了他。”眾兄弟無奈,只得遠遠跟著,纖月走進裘府,早有人趕回去報知鐘義成。
裘府眾家奴看到纖月,嚇得四散而逃,道:“鬼,鬼來了,大小姐的鬼魂回來了。”裘夫人聞訊,趕了出來,抱著纖月痛哭道:“惜夕,兒啊,原來你還活著啊,你怎么才回來啊?”纖月道:“娘,我不敢回來啊,我怕爹爹,我想爹爹了,他在哪里?他還好嗎?”裘夫人抹淚道:“有人在你爹爹的飯菜里下毒,半年前毒發身亡,一直也沒能查出是誰害的,聽說秦知縣和秦衙內也被毒害了。”
穆纖月渾身一抖,頭暈目眩,差點摔倒,裘夫人忙扶住了她。纖月道:“娘,召集所有家奴,我要查清是誰害了爹爹。”裘夫人召齊所有人,眾家奴皆跪伏在地,渾身直抖。
纖月道:“你們不要害怕,我只找那個害我爹爹的人索命。我活著的時候,對你們都挺好的,你們怕什么呀?你們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就一定會給你們。”
纖月從每一個家奴身邊走過,仔細觀察他們的神形,只有一個奴仆神情慌張恐懼。纖月對那人道:“惡奴,你為什么要害我爹爹?是誰花重金收買你的?”那人磕頭道:“太太和大小姐若不能放我走,我是不會說實話的。”纖月道:“只要你說實話,我們就放你走。”裘夫人道:“好,我可以答應你的條件。”那人道:“有人給了我五百兩銀子,說事成后再給五百,他讓我只害老爺,只在老爺愛吃的菜里下毒,特別交待不能在夫人愛吃的菜里下毒,毒藥是用罌粟制成的。”
纖月渾身直抖,道:“罌粟不是藥嗎?怎么會是毒?”那人道:“是藥也是毒,長期服用會成癮,過量就會被毒死。”纖月道:“他叫什么名字?長什么樣?”那人道:“我不知他叫什么名字,他長方臉,倒立眉,鷹鉤鼻,黑皮膚。”
纖月令人拿來筆墨紙硯,畫出畫像,對那人道:“是不是他?”那人道:“大小姐怎么認識他?”纖月臉色蒼白,道:“他叫蕭奴兒,是鐘義成的心腹。”裘夫人喝令眾家奴:“將那個謀害主人的惡奴打死勿論。”那人忙道:“太太怎能說話不算數?”裘夫人道:“我又何必對一個惡奴守信。”眾家奴將那人活活打死。
裘夫人道:“惜夕,當初你不是喜歡鐘義成嗎?后來如何?他怎么回來報仇了?”纖月道:“娘,我會殺他一家報仇的。”纖月說完轉身就走,裘夫人道:“惜夕,你去哪里?你不要去,你怎么能夠報仇?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纖月回到山寨,先服下毒藥,來到書房中,鐘義成惴惴不安。纖月道:“你為什么要害惜夕的父親?惜夕在天有靈,該有多難過?”義成道:“惜夕她已經死了,她不會再難過了。十幾年前,我九歲時,她父親羞辱我,甚至想要殺我,為了活命,我被迫賣身為奴,每日里象狗一樣跪著向他乞食,隱忍了這么多年,為的就是報仇。如果他能悔過將惜夕嫁給我,我可以原諒他。可他卻害死了惜夕,還要懸重賞用百兩銀子買我的命,我不殺他,讓他殺我嗎?你可曾考慮過我的感受。”
纖月道:“你無法確定惜夕是生是死,你無法確定秦知縣是救了她還是害了她,你為什么連秦知縣、秦衙內都害?”義成道:“不論他們有沒有殺惜夕,對我來說,有什么恩?謝他們不殺惜夕之恩嗎?不殺之恩,也要報嗎?”
纖月道:“如果惜夕沒死,你還會殺她的父親嗎?”義成道:“我不知道。”纖月道:“其實你的心里知道我就是惜夕的,可是你為了報仇,說服你自己,把我當成了纖月,是你害死了你最愛的女人。”
纖月的嘴角開始流血,義成忙令山寨中的秋大夫來診治。秋大夫把過脈,道:“夫人這是中毒了,毒已入五臟六腑,無可救藥。”當年秋大夫良心未泯,揭露柴大夫謀財害命。后來苦心鉆研醫術,醫術終于在柴大夫之上。義成買通秋大夫,讓秋大夫毒死柴大夫。若非醫術遠在他之上,又怎能神不知鬼不覺毒殺他。又花重金讓秋大夫來到山寨,為眾兄弟看病。
義成道:“你胡說,你不是惜夕,你曾說過,惜夕是不會不認我、讓我傷心的。你知道我的心里只有惜夕,想讓我悔恨終生。你好狠心,為什么連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害?”
纖月道:“你曾說總有一天要殺盡所有欺壓、害你的人,我早該知道,你會為了報仇變成殺人惡魔的,你制毒販毒,害死了多少人?你和那些惡魔有什么區別?”義成道:“是你和惜夕的父親讓我販毒的,他這樣做,既可以推卸罪責,又可以坐享其成。我若不這么做,又哪能有出頭之日?又哪能報仇?”
纖月道:“秦府秦衙內的奶娘,就是裘老爺的情人穆夫人。穆夫人的女兒纖月,是裘老爺的私生女。她們倆早知道裘老爺,只是恨他負情薄幸,不愿去見他。纖月是秦家二小姐的丫鬟,秦府家規嚴,二小姐的閨房有獨立庭院,二小姐和十幾個丫鬟,只能待在庭院中,不能出去。秦府家奴,大多不認識這些女眷。秦衙內要納纖月為妾,纖月誓死不從,道,我只做妻,不做妾,你有幾十個小妾,我怎么可能會嫁給你這種人?秦衙內惱羞成怒,只因對奶娘有感情,才沒有殺纖月。秦衙內道,你不肯嫁我,看誰還敢娶你?只要我一句話,我可以讓他家破人亡。
秦衙內娶惜夕,纖月知道惜夕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姐姐,為姐姐的命運擔心,花錢買通家奴,跑到新房外偷聽。沒想到偷聽到秦知縣和秦衙內談話。秦知縣道,已買來棺材,待她死后再下葬,是她自己要自盡,不關我們的事。秦衙內道,將她封棺下葬,又何必等她死后?秦知縣道,又何必急于一時,只怕將來查出來。
纖月為了救姐姐,寫下遺書,自己用金簪刺頸,然后將自己封在棺中,窒息而亡。奶娘,也就是穆夫人,來找纖月,發現了遺書,打開棺,見纖月已死,就將遺書呈給秦知縣,請求知縣放惜夕一條生路。知縣看罷遺書,也很感動,就讓奶娘帶著惜夕逃走了。惜夕為了報恩,改名換姓稱自己是纖月,將穆夫人當成親娘看待,不敢再承認自己是惜夕,是因為怕穆夫人傷心難過。”
穆纖月道:“為什么要讓我遇見他?我為什么要抗婚自盡?害了自己的親妹妹。早知道會反目成仇,為什么要愛上他?”義成只覺得腦子亂成一團麻,道:“我不相信,你不是惜夕,你是纖月。”
穆夫人趕來,舉劍刺向義成,義成心腹蕭奴兒舉劍刺在穆夫人的身上,穆夫人倒在血泊中。穆纖月抱著穆夫人,痛哭道:“娘,我對不住你啊,是我害了你。”義成讓秋大夫為穆夫人診治。秋大夫把過脈后,搖了搖頭。
義成對蕭奴兒道:“蕭奴兒,你敢害我家人,找死。”蕭奴兒道:“大哥,我那是為了救你啊,失手傷了她,我不是故意的。”義成道:“你還不快逃?等著我殺你嗎?”蕭奴兒醒悟過來,轉身就逃,義成揮劍擲去,蕭奴兒倒地而亡。
纖月道:“義成,你太可怕了。你知道,如果他不逃走,你是無法殺他的。你怕他反抗,故意讓他逃走,好殺他。”
義成對穆夫人道:“穆夫人,請你告訴我實情。”穆夫人道:“你害死了所有知情人,你永遠也無法知道真相了。”
穆思夕趕來,道:“爹、娘,你們怎么了?”纖月道:“夕兒,你以后長大了,千萬不要象你父親那樣變成殺人惡魔啊。”思夕點點頭,道:“好的。”纖月拔下頭上金簪刺向思夕,義成推開思夕,道:“纖月,你瘋了?”金簪刺進了義成的身體。纖月道:“我知道你會救他的,我沒有想殺他,我想要與你同歸于盡。愛到最后成了仇、成了恨啊。”義成道:“就算你再恨我,也不能當著孩子的面這樣做,你讓孩子怎樣承受這么重的打擊?其實你根本就下不了手殺我。”
穆夫人和纖月夢斷香消,義成傷好后,令仵作開惜夕棺驗尸,棺中只有和那支一模一樣的金簪、頭發和枯骨,連衣服都爛光了,仵作道:“女尸,年齡十六歲左右,頸部有傷,系窒息而亡。”
義成調查秦府,家奴都說穆夫人和纖月是惜夕入棺后第二天趁亂逃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