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岸以北:24且見驚鴻

且見驚鴻

反正威脅沒了,怕什么,燃眉之急是先填飽肚子。派克的狗膽子真是有增無減,完全不似先前被追的狼狽樣。

包里有吃的,那是以備不時之需,譬如在一些不容易吃到東西的地方,拿出來頂一頂,但凡所處有東西吃,何必跟自己的胃過不去,人活著充其量不就是貪個口欲之福!再說,好歹來到異地,總得嘗嘗當地的美食吧。我倆的想法完全相同,那就找唄。巷子里支支岔岔九曲十八彎,我跟派克走著尋著終于找到了吃飯的地方。店里冷清,店主坐在門口,脖子伸的老長,不停地在張望。我倆坐進店里,喚著老板:弄點吃得。他嘴上光說好就是不挪屁股。

派克走近問:看什么呢?連生意都不做了。

這時我聽見外邊開始喧鬧,之前的陰影還未散去,便心緒煩亂的想,難道那些腦子抽筋兒的人來了!

派克此時跟店主都出了門站在巷里,二人不約而同的望向一邊,喧鬧的聲音此刻更甚。

怎么回子事兒?我也離座往出走。剛至門口就看見一群人過來,他們性別不同,年齡不等,人人露出一水兒的大白牙,每位手中都托個小盤,盤中盛著紅橙黃綠青藍紫等五顏六色的染料,抓起來就朝他人身上灑,沒有不中招的,個個成了五彩斑斕的樣子。不容派克躲,已然成了七彩斑斕,變作花布的店主不怒反喜的跑回店里,端起桌上盛著顏料的盤子便要出去,我一把拉住他,忙問:干嘛呢這是?是不是行為藝術,一個個兒的都把別人裝飾成人體彩繪。店主滿臉喜慶道:過節呀,大家正高興的慶祝。

什么節?店主顧不上回答,掙脫我的手就一盤子撲向陌生人的臉。

派克咋呼呼的進來,身上的顏料也隨風染到我的身上,我往后躲,被派克拽住,拖著往外,一塊兒來么。

我沒換洗的衣服——哎呀!別人已經向我施難,我必須予以還擊,轉身操起盤子就加入了混戰。

人群手臂揮動,各色的粉塵在空中競相彌漫,大家沉溺其間,臉上掛著心滿意足的笑容,嘴里卻噴出無數污言穢語。

人群一陣騷動,遠處的呼啦朝這廂涌來,一群女人操著棍棒,正追打男人,下手極狠,男人們且躲且笑,就算挨了家伙,只是疼的叫喊并不還手。眼見那些打得爽快的女人過來,我拉住店主問:這是干嘛?

店主笑道:女人打男人,這是節日的一部分。平時女人獨自操持家務,不僅受累,還得受苦,男人從外邊回來,受了氣不敢沖別人發,就把老婆當成出氣筒,欺負體己人,女人受了一年的氣,便趁著節日一股腦兒地發出來,這叫痛則不通,通則不痛。男人一年364天趕上閏年365天當家做主,只有今天是女人翻身成戶主的時候,男人全得受著,不能還手,誰受不了誰就會被恥笑。

話音未落,女人們沖了過來,我看見一位身著紗麗,手上腳上掛著鈴鐺,擁有小麥膚色的女子,她薄紗遮面,有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此刻我腦中起了一段旋律,剛美著,一棒子掄到了身上,我失了痛覺,只是癡癡站立原地,眼見女人的面紗拂過我的臉驚鴻而過,留下一串爽朗的笑聲。棍棒過去,散開的人群重新匯聚,一些人拿著金色的銅壺給大家分發杯子倒著喝的,我有幸分到一杯,那是種奶白色液體,入口微甜又微澀,下肚后暖暖的感覺在身體鋪開,頭有些稍昏,醉的意味在眼中擴散,瞬時,耳中聽見了音樂的符動,所有人圍成圈兒開始載歌載舞,那雙大眼睛又出現了,她如一朵盛開的荷花,在圈兒心美麗的綻放,一時間,除卻音樂一切都消失空凈,我唯一所見的只有一抹紅,她在晃動晃動,撩人的雙眸像是波普,到處都是,處處皆是微風搖紫葉,輕露拂朱房,中池所以綠,待我泛紅光。

啪——!什么東西打醒了做著白日夢的自己,我抬手在早就花了的臉上一抹,瞅道:黑呼呼的什么東西?

哇——!派克撲過來摟住我叫喚,又開始牛糞大戰了!

我用胳膊擋著飛來的糞塊兒,去尋找那雙大眼睛,她不見了。

待歡騰過去,我跟派克身上已經臟的不成樣,剛才隨著大流移動,現在暈了菜,辨不清方向,突然腹中有恙,派克愁眉不展的捂著肚子,哎喲道:我得上廁所!

我倆又趕到了一塊兒,聞著味兒好不容易尋到一簡陋的排泄處,那地方對外敞開,也沒個遮擋,就這都人滿為患,外邊還有排隊等候,清一色老爺們兒,他們可真講究,方便完直接上左手擦,然后再到旁邊的水管去洗。那些人全部是節后的模樣,看來不單我倆是這種情況,

我懷疑是喝那東西鬧的。派克咧嘴分析道。

現在說啥也晚了,趕緊找地方!彼此臉色難看的在巷子里東鉆西竄,迷迷瞪瞪的找到一片荒草叢生的開闊地,瞅著四周沒啥人,就趕緊跑進去,原本顧慮自己不講公共衛生,心里還有點慚愧,沒成想兩腳都踩了雷,遂一邊痛罵先前在這里解決的人公德心的缺失,一邊脫了褲子解決生理問題。啊——!隨著一長串不好形容的聲音噴薄而出,剛爽快的任之繼續,就聽見草叢外有人走近,心想:又一個尋廁不及的主兒!卻聽見一個女聲的呼喊:放開我,救命??!

派克撥開草叢小聲對我說:有事兒!

我知道有事兒,而且是我最最討厭的事兒,有那么多勁兒,去找活兒干呀,掙了錢肯定有消費的地方,不然割二兩肉也成,非得搞這么一出,天怒人怨就光圖個刺激,毛?。?/p>

怎么辦?派克使勁兒道。

報警??!我努著勁兒壓低嗓門說。

聽聲音,人數不少,壞人挺多。我趕緊擦著屁股,完了沒?

完了完了!派克提上褲子發愁道:報警的話我不知道咱們在什么地方。

聽著女方的喊叫,我心中焦灼,算了,見機行事,出去再說。

我跟派克奔出草叢,看見七八個身上都已臟得不成體統的男的,正扒拉一個蒙面女子,她在奮力掙扎,我看見了那雙大眼睛,隨即叫道:放手!這一聲好大,連旁邊的派克都渾身一哆嗦,那些人也是一震,扭頭看見了我二人。我手里握著出來時買的防身甩棍,之前一直沒派上用場,現在終于有了用武之地。我不喜歡暴力,先講道理看他們會不會知難而退。節日還沒過去,你們就又迫不及待的想翻身奪權,要不要臉,委屈一天能死啊,有精力多讀幾本長良知的書去,非把自己往畜生一欄里歸,你們是投胎的時候不小心走錯了道兒,還是剪臍帶的時候少剪了地方,不懂事兒回家問你媽,少在這里哈喇扯犢子裝鱉孫不整人事兒。

趁著歹人受吸引,大眼睛欲跑,雙臂卻被緊緊抓著,掙脫不了。

那些人不說話,也沒敢妄動,估計是忌憚我倆手中的家伙什兒,多說無益,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那些人見我和派克虛張聲勢的沖過來,未擊即潰,撇下人就四散而逃。

人多不見得力量大,人多也可能都是架秧子起哄欺軟怕硬的草包。派克在手上敲著甩棍得意忘形道。

你沒事吧?我問背著身的大眼睛。

她轉了過來,臉上脫落的面紗再次拂過我的眼,當我一閉一睜后,首次看到了那張只聞其姿未見其形卻在心中波動漣漪的面孔,至于什么樣子,看看派克一副入定的神情就可洞悉,預估他現下應在須彌之境跟人家神交云游。對于大眼睛的長相根本不必形容,就簡簡單單一個字——美!大眼睛的美跟金燦燦不同,金燦燦給我的感覺屬于耐人深味,而大眼睛則是令人過目難忘。她鼻子穿環,直視著我,感覺好慢,其實她極快地就抓起薄紗重新附于面上,再次回歸鳥朦朧月朦朧使人欲罷不能的神秘感。她沒有說話,只是用妖嬈的肢體表示謝意。我剛張口派克就搶話道:別客氣,這是我們應該做的。說著靠到我身上,嘴巴在我耳邊小聲道:我找見了新室友。

人家租不租還不一定!我用后肘頂開他,想跟大眼睛搭話。

老天沒給我機會,趕巧過來倆穿制服的,頭上包的像個粽子,臉上是濃密修得齊整的胡子,手里拿著根著色的細棍,這二人上來話不說掄棍就打我倆,我拿甩棍擋道:喝多了吧,今天是婦女的權利日,你倆湊什么熱鬧,不能因為頭發長就瞎插隊,頭發長怎么啦,頭發長還見識短!

二人細棍指著我倆問大眼睛,我們聽到呼救,是不是他倆對你欲行不軌?

大眼睛腕上的鈴鐺嘩啦啦響起,不是他們!她的聲音很是悅耳。

聽見沒,發壞的人已經被我倆打跑!你們不能不聞不問就亂用暴力!派克不滿道。

狐假虎威的人見多了,本來是除暴安良,結果被定性成不良分子,冤不冤啊,我也是一臉不快的表情。

清白雖得證實,可二人還是一臉不信任,眼里分明是握權者看人的目光,我心中反感,便把頭撇向大眼睛,她在看我,迷人的眼里蓄滿春池。

二人語焉不善道:你們可以走了,我們會負責把人送回。

看著大眼睛隨二人離開,派克的眼里流露出兩個詞語,依依與不舍,我心里像是握著青檸,然后在用力的捏。

派克一點都不遮掩他的迷戀,我們就這么干看著。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我給他出主意,那就跟上。

我倆遠遠的跟著大眼睛,她一直被二人夾在中間,轉過一條巷子,二人猛然架起大眼睛往附近沒頂的破房子里拖。

派克立馬上了火,好在咱倆尾隨,我就知道這倆人不是什么好東西,一看就是衣冠禽獸。派克握著甩棍要沖過去英雄救美。

我拉住了他,干嘛,你怕那些披著狼皮的豺??!

你聽我說。我把派克腦袋攬過來,附耳如此這般交代。

派克聽完,點頭稱是,嗯,對這種人就得嚴懲不貸。

分配完任務,我倆急速的跑到破房外,大眼睛在呼喊,這人長得美有時候也是種罪。我很想一腳把門踹開,立刻沖進去,拿甩棍把給那身制服丟臉的粽子頭揍成一袋包子,可是擔心雙拳難擋四爪,二人要是再把同伙兒吹來,給我倆扣頂襲警的大帽,這不是跳進黃河能洗清的,強攻不可,唯有智取??吹轿业氖謩?,派克打開了漩渦,我站在門口,大喊:哇,快來啊,這是什么!

破房中的二人聽到聲音,衣冠不整的跑了出來,看到我倆先是一愣,不等他倆問話,我就指著漩渦,急急道:快看那是什么?

二人看到漩渦皆是一驚,好奇害死貓,他倆剛走到漩渦邊,我和派克便悄悄閃到二人身后,一人一腳直接踹進了漩渦。

二人身影即逝,派克旋即用手機關閉,接著歡喜的一蹦道:帥!

除害很提神,我笑著問:你把他倆送到了哪兒旅游?

南極。派克開心道。

我臉上的笑容沒了,你這不是讓他倆死么,我不是說讓你送個不容易回來的地方。

是啊,那地方不容易回來。派克在狡辯。

那地方根本就回不來。我伸手去拿手機。

派克抬手躲著說:你充什么好人,你對他們仁慈,他們對別人可不這樣,現在二人正在欲火攻心,那地方恰好可以給兩位降降溫。

現在不是擔心畜生的時候,我倆奔進破房,就見大眼睛坐在地上,縮起身子埋著頭。

你沒事吧!壞人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派克去扶大眼睛。

大眼睛把藏起的頭抬了起來,我看見了她眼中噙著的淚水。

大眼睛站起,低頭不語,派克柔聲說:別怕,有我們呢,你家在哪里,我們送你回去。

我倆隨著大眼睛,護送她往家而去,路上的人紛紛投來奇怪的目光,我沒見到可憐和同情,如果讓我下個定義,那就是厭惡。

到了一處門前,大眼睛停下腳步,抬手去推門,那門挺破,還不如我老家村里的,門開了,大眼睛剛邁進去,我推著派克欲走。

等等!大眼睛回身道。

我沒聽錯吧,她主動說話了。派克急忙轉身,滿臉堆笑,有何吩咐!

如果不嫌棄,來我家洗洗吧。大眼睛低聲說道。

你家有人沒?我問道。

大眼睛搖了搖頭。這不方便吧。我想拒絕。

好啊!派克已經竄進了門。

這哥們兒倒是不生分。我也走了進去。

門前是個小院兒,大眼睛走進廚房,提出個大鐵壺,壺里是清水,少說有5斤,她勁兒好大。我跟派克互相倒水清洗,洗完了,派克要換衣服,大眼睛就帶著我倆進了屋,屋子里邊基本沒什么值錢的家當,除了一座供著不知道人家是哪位的神,拐進里屋,大眼睛示意我倆可以換了,轉身出去。

派克對我說:你沒換的,要不然穿我的。

你的太瘦!我肯定穿不上。

那就沒辦法了。派克脫著上衣。

等派克換好,我倆從里屋出來,坐在凳子上的大眼睛遞給我一件短袖,不好意思的說:如果不嫌棄,就穿這件吧,這是我哥的。

感謝還來不及呢,怎么會嫌棄!我拿過短袖跑進里屋去換。

衣服很合適,我從屋里出來,派克坐在院中,大眼睛正在廚房忙活。

我沖派克指指那邊,派克儼然主人的說:給咱做飯呢。

你真好意思,別吃了,趕緊走。我用腳踢著派克。

派克打著我的腳,急什么啊,吃完再說,人家給咱做東西呢,現在走不禮貌。

你還好意思說禮貌,人家一個女孩子,咱倆在這兒待著不合適。

有啥不合適的,看不出來你還挺封建。派克坐著不動。

我蹲下來對他說:入鄉隨俗聽過沒,你那含混不清的雙瞳就光顧著看美女,你沒看到咱送人家回來時那些人的目光,還有你剛才玩得不亦樂乎的節目,還有店主的話,此處不是你生活的那里,還沒進步到男女平等的階段,仍舊充盈著男尊女卑的道德觀,所謂的平等不過是口頭上的期盼。我們得趕緊離開,待長了別讓傳出什么風言風語對姑娘不好。

派克點著頭,屁股就是不離座,我伸手去拉他,大眼睛從廚房里出來了,手里端個大鐵盤,過來對我倆說:我做了些吃的。

謝謝啊!派克拿起一塊甩餅,蘸上咖喱,放進嘴里,邊吃邊豎起拇指,好吃!

卻之不恭,早吃完早走。我也來一塊兒,食物入嘴,餅的薄脆,咖喱的微辣和餅層中果肉的甜韌就混合出難以言喻的妙滋。等不及回味,派克又下手了,我不甘他后,我二人如快刀斬亂麻般,頃刻就把盤子里吃了個干凈,再吮吮手指,什么是享受,這就是。

飯后大眼睛拿給我二人一些麥粒狀的東西,聞起來挺香,她讓我倆咀嚼,說是清除口中異味。

我倆大嚼特嚼,好了,該洗的洗了,該吃的也吃了,再杵著不滾,就是癩皮狗。

說了謝謝,我拖著派克往外走。剛至口,門砰的被猛推開,門扇直接拍到了派克的臉上,派克捂著哇呀呀叫疼。

一個又黑又胖的男子沖進來,根本不瞅我倆,徑直奔到大眼睛前,啪——!照臉就是一耳光。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或內容合作請聯系作者
平臺聲明:文章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由作者上傳并發布,文章內容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簡書系信息發布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推薦閱讀更多精彩內容

  • 英雄在哪 轉眼,一股子騷臭入鼻,我皺著眉看見奶黃色的隔板上用正楷寫著:拉屎不沖就是牲口!男孩在門口等我,出了廁所,...
    于狐閱讀 195評論 0 0
  • 魂失于林 我叫二人讓開,好狗不擋道。二人不說話,上衣拉開,胸前就各出現一條小蛇。顯擺是吧,我也有,我側著身子卷起右...
    于狐閱讀 171評論 0 0
  • i don't want anymore . Let me go. Please.
    okubyou閱讀 190評論 0 0
  • 有日子沒碼字了,其實內心也會時不時的提醒自己,沒想到某日晚飯時Charles 突然問了一句:“你最近怎么沒寫...
    看上去不瘦閱讀 338評論 0 0
  • Concordia閱讀 152評論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