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染

文/霖山

財務部新來的馬經理,是一位個子不高,圓臉,皮膚白,身材豐滿的中年婦女。精干的短發別在耳后,顯得臉更大,兩鬢有幾根白發。據說是集團的財務總監從一家大型國有企業挖來的能人,她說話辦事很高調,走路都帶風。

最近她莫名其妙地退回好幾次報銷的單據,說不符合公司規定,要求重新填表。公司所有人報銷都得到財務部,必須得到馬經理的簽字。

一個秋天的下午,我拿著一摞需要報銷的單據和表格到財務部。財務部有十幾個人,是全公司唯一安裝了防盜門的大屋子。

馬經理風風火火地從外面走進來,“霖山,你的頭發怎么了?是燙壞了,還是染壞了?”她說話聲音很大。

“是染壞了。”我微笑。

“你們真敢亂花錢,我聽說你們燙頭發都去很貴的美發沙龍。挺好的頭發還染什么顏色?這染壞了不說,又浪費不少錢。真搞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我心想,你管得也太寬了,沒有理她。

—2—

北京的四季中我最喜歡秋天。風不大,天不熱,滿街金黃的銀杏樹給人豐收的喜悅。

那個秋天剛流行挑染頭發,年輕的我也應景地挑染了金黃色——銀杏葉的顏色,嘗試了一下時尚的感覺。

挑染不是做塊狀和片狀的染發,而是分成很多小區域來挑染,這樣看上去更自然。巧妙地用色彩為秀發增加立體感,令發型顯得更有特色。

那段時間,業務部好幾個經理跟我開玩笑,霖山,你的頭發怎么染壞了?真不會過日子,還亂花錢。顯然是從財務部流出來的閑話,實際上是笑話馬經理沒有見過世面,不懂時尚的意思。

以前按公司規定能打擦邊球的禮品,文化用品等發票都可以順利報銷,走部門成本。自從馬經理來了,必須寫清楚文化用品的具體品類,禮品到底是什么東西,要送給什么人,十分嚴格,業務部門再也不好鉆空子。

她的做法原本無可厚非,卻引來業務部門的不滿,背后有人開始議論她。說她仗著后面有財務總監托著,整天沒事故意為難業務部門,這算什么本事,要不是我們業務部門給公司掙錢,他們后勤拿什么發獎金?

我是二十幾個業務部門中最年輕的部門經理,部門經理們對公司高層的某些管理漏洞經常發牢騷,有時調侃哪個新來的經理土得掉渣,我很少參與。我自知年紀輕,讀書少,閱歷淺,能力有限,老老實實做好自己部門的業務和管理就好。

—3—

轉眼到了春暖花開的季節,公司不少年輕人紛紛挑染,有挑染棗紅色的,也有淺黃色、深紫色、淺棕色、藍灰色的,真是五花八門。

有一天中午,我在公司食堂吃午飯,快到一點了,食堂里已經沒有幾個人在吃飯。

我們公司很大,人又多,雖然有兩個員工食堂,從11點到下午1點的午餐時間,卻經常要排隊。為避免排隊,我一般是11點半之前或者12點半之后去食堂,避開人最多的時間段。

馬經理端著盛好飯菜的托盤,坐到我對面。“馬經理,您也來晚了。”我跟她打招呼。

我們邊吃邊聊,“你的頭發原來沒有染壞,那叫挑染,可你當時怎么沒有跟我說?”她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好意思的表情。

“您早晚會知道啊。”我停下筷子微笑。

“也是,你要是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說,您不懂,這叫挑染,我可能會很尷尬。”

從此,到財務部報銷,她再也沒有故意為難我們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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