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一個場景,記憶很深刻。
那一年,全家去潮汕游玩,受到父親朋友接待。清晨時分,一起去爬山,草木靜美,空氣清新,身心舒暢。登頂以后,下至半山處,吃新鮮出爐的烤窯雞。表皮酥脆,肉質(zhì)鮮美,湯汁濃郁,讓人不禁想要舔手指。然后,慢悠悠喝茶。
那是很古樸的方式,一個紅泥小火爐,滋滋燒著木炭,用精巧的小銅壺,煮著當(dāng)?shù)氐纳饺E赃叺氖郎希胖惶鬃仙安杈撸赣H朋友親自掌茶,照料著火爐,燒開山泉水,為我們沏上一道道最純正的鳳凰單樅。的確,是有功夫的茶。
原本,父親和朋友多年未見,會有很多話說。可是,在那樣一個上午,似乎是彼此的默契,不忍擾亂這山林間的靜謐,大家竟然什么都沒有說。各自望著草木,聽著鳥叫,若有所思,安心放空。只有在奉茶時,偶爾說一句:“請喝。”
那個上午,如此令人難忘。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醉翁亭記》中,野芳發(fā)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陰,朝而往,暮而歸,樂亦無窮也。這種縱情山水之間,獲得的身心愉悅,靜謐安詳,簡直無法形容,只能感嘆:古人誠不欺余也。
彼此的不語,是一種流動的默契。什么也不想說,什么也不必說,此時的風(fēng),此時的樹,此時的花香,此時的鳥鳴,就是彼此心跡的最好見證。一杯鳳凰單樅,甘香濃郁,回味悠長,所有的真心與衷情,都在這一片好風(fēng)光里。
回到都市后,我再也沒有喝過,那樣有味道,有意境的功夫茶。都市的生活,太過喧囂,太過擁擠,許多人都著急趕路,在喋喋不休,再也沒有那樣的靜謐,以及安詳。想要有一個人,能夠陪你安靜放空,原來是一件那么奢侈的事。
后來,有一次和閨蜜逛街。回來在車上,不知怎么迷迷糊糊睡著了。忽然醒來時,發(fā)現(xiàn)她坐在身邊,也正在睡覺,卻在不自覺中,用自己的右手小指,勾住我左手小指。我被這一個小動作,深深打動:原來,只要勾住你的手,便可以放心安眠。
這么細(xì)膩,這么柔軟,這么動人,無需言語,只要輕輕勾住一根手指,就能感受到彼此的溫暖,可以盡情放空,安心睡去。這種不用去聽,不用去說,就能夠感受的默契,超越所有華麗的言辭,卻帶來最純美踏實的柔情。
原來,最極致的默契,竟然是不用言語。很多時候,我們喋喋不休,急于表白,恨不得掏出心肺來,只是一種對彼此的不自信。害怕冷場,害怕話題終結(jié),只是因為彼此還太陌生,太疏離。或許,真正的親密程度與言語數(shù)量,始終成反比。
想起《聽說》中,那個奇妙的誤會。在這部安靜的電影中,黃天闊愛上“聾啞人”秧秧,在無聲中相知相愛,最終發(fā)現(xiàn)真諦:愛情和夢想一樣,不用去聽,也不用去說,就能感受到。這或許,就是這部影片最大的深意。
這種無聲的陪伴,最是動人。有的時候,是他正在房間加班,你坐在旁邊,靜靜翻看一本小說。有的時候,是她正在忙著趕稿,你在她身邊,替她續(xù)上一杯杯熱茶。不需多言,四目相觸時會心一笑,就是最柔情的幸福。
有種難得的默契,叫和你一起發(fā)呆。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坐在春風(fēng)沉醉的夜里,守望著一整片的星空,慢慢放空,慢慢幻想,慢慢廝磨。爐中水已熱,勾著小指頭,感受著時間與生命,在你我身邊脈脈流淌。
余生很長,只想靜靜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