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鄭重聲明:本文為原創首發,文責自負。本文參加書香瀾夢第三屆愛情主題積分賽活動。
我媽告訴我,李明秀再婚了。聽到“李明秀”這個名字,我腦袋里還是一片空白,心里琢磨著:這是誰啊?我媽見我一臉茫然,忍不住說道:“你大爺家的三姐,俊英呀。”我這才恍然大悟,趕忙說道:“噢,您突然用這么正式的大名,我還真有點不適應呢。”
思緒一下子被拉回到上世紀一九八七年,那年,三姐毅然決然地和三姐夫劉濤離了婚。記得當時,我媽特意回老家,苦口婆心地勸她:“都結婚好幾年了,離的哪門子婚呀?人是你自己挑的,婚也是你要結的,這才過了幾年,咋就鬧成這個樣子呢?劉濤還是個軍人,回鄉后也在一個工廠里打工,兩口子湊合湊合,一輩子不就過去了嘛。”
三姐靜靜地聽著我媽的勸說,神色沉穩,等我媽說完,她才緩緩開口,聲音里透著一絲決絕:“我和他實在沒有共同語言,這些日子,我的心就像摔在地上的玻璃,已經粉碎了。”
老家在北方一個偏僻荒涼的小山村,那里的地勢崎嶇,家家戶戶的田地都分布在丘陵地帶,土地貧瘠得很,人們的生活也特別貧窮。農產品主要就是地瓜、玉米和小米,經濟作物也就只有黃煙。去種地就得上坡爬山,那道路崎嶇不平,每走一步都特別艱難,干活更是辛苦萬分。
三姐比我大八歲,我小時候就像個小尾巴似的,成天跟著她。跟著三姐,我學會了采煙葉、拔豬草,還學會了縫沙包、踢毽子等等。
大爺家一共有三個哥,三個姐,三姐在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五。大爺可是建國前的老革命,還參加過抗美援朝呢。退伍之后,他就在北后河村擔任村支書。大爺為人正直,做事能干,對壞人壞事嫉惡如仇,在村里那可是相當有威信。不過,回村后,有好幾次有招工走出農村的機會,都因為大爺是文盲,最終錯失了。
有一次,大爺去鎮里開會,會上提到“大干三年趕超捷克斯洛伐克”。大爺因為沒文化,努力記也沒記準確,回村傳達的時候,竟然說成了“大干三年趕超‘稀里嘩啦’”。這事兒在村里傳了好久,大爺也覺得到不識字沒文化太吃虧了。于是,他下了決心,一定要讓自己的三個兒子和三個閨女都去上學。
在一九六幾年的農村,女孩子上學那可真是稀罕事兒。大姐二姐上完小學,就在家幫著老人們干家務、干農活了。可三姐不一樣,她一直堅持上到了高中畢業。
在我們那個小村莊里,大爺家的三姐就像一顆獨特的星星。她高中畢業,有文化,性格爽朗,身材高挑,模樣還特別俊俏,皮膚白皙得像剛剝殼的雞蛋,一雙大眼睛總是透著靈動與果敢。三姐是個特別有主見的人,因為在鎮上上過高中,她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無盡的向往。而這種向往,在她看到我娘隨軍之后,變得愈發強烈,像一把火在她心里熊熊燃燒。
我媽隨軍去市武裝部居住后,每次回來探親,堂姐堂哥們都會圍過來,好奇地問在城里生活是什么樣子。我媽就會興致勃勃地給他們講城市的繁華,講那些穿著軍裝的軍人是多么英姿颯爽。三姐總是聽得入了神,眼睛里滿是羨慕的光芒,仿佛看到了自己未來的美好生活。從那以后,她心里就有了個堅定的執念:找對象一定要找個軍官或者志愿兵,這樣就能把她帶出農門,過上她夢寐以求的生活。
等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三姐的親事自然而然成了大爺大娘的心頭大事。周圍的人也都知道三姐的心思,便紛紛幫忙留意。終于,有人給三姐介紹了劉家莊的劉濤,據說他在外面當兵六七年,已經轉為志愿兵了。那男人第一次來家里的時候,穿著一身筆挺整潔的軍裝,身姿挺拔,英俊瀟灑。三姐一眼看過去,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樣甜,臉上不自覺地綻開了笑容,仿佛那身軍裝就是她通往城里生活的通行證。這男人不僅長得帥,嘴還特別甜,幾句好話就哄得大爺大媽滿心歡喜,三姐更是認定了他就是自己要找的那個白馬王子。
然而,幸福的假象就像泡沫一樣,很快就破碎了。就在兩人結婚后不久,劉濤竟然復員回鄉了。原來,他根本就沒有轉成志愿兵,只是以義務兵的身份多當了幾年兵罷了。三姐感覺自己就像被人狠狠騙了一巴掌,怎么也沒想到,自己一心向往的愛情和城里生活,到頭來竟然是這樣一個殘酷的騙局,等待她的是劉濤回鄉務農的現實。
三姐可不是個能輕易認命的人,她性格果敢,堅決不肯就這么算了。盡管男人苦苦哀求,大爺大娘也勸她既然已經結婚了,就將就著過日子吧,畢竟在那個年代,離婚可是件會被人戳脊梁骨、看不起的事。
可三姐心意已決,誰勸都沒用。她哭鬧著要離婚,還跑回娘家躲了起來。男人來叫她,她就藏到親戚家里。后來,她婆婆也來了。婆婆一到大爺家,就一屁股坐在門檻上,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止不住地流,嘴里還嘟囔著:“這可咋辦喲,這好好的日子不過,鬧成這樣,以后可咋整啊。”大爺在一旁皺著眉頭,滿臉的無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三姐躲在里屋,聽到婆婆的哭聲,心里像被貓抓了一樣難受,可一想到男人的欺騙,她又不甘心就這么在農村過一輩子,于是狠下心來,就是不出去。這時,大爺輕輕推開里屋的門,慢慢走到三姐身邊,看著她,語重心長地說:“三丫頭,你也別太倔了,雖然劉濤是欺騙了你,可他心里還是很喜歡你的,對你也一直都不錯。你們都已經結婚了,這婚要是離了,對你的名聲也不好聽啊。現在你婆婆都找上門來了,哭得這么可憐,你就跟著回去,好好過日子吧。”
三姐紅著眼眶,聲音哽咽地說:“大大,不是我不給她面子,我婆婆確實是個好人,對我也挺好的。但這真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啊,我實在沒辦法就這么將就下去。”
大爺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你想要什么樣的生活?他是做得不對,可這婚也不是說離就能離的呀,咱這十里八鄉的,有幾個離婚的?你讓我的老臉往哪兒放啊?”
這時,婆婆聽到屋里的動靜,也跟著走了進來,一把拉住三姐的手,哭著說:“閨女啊,他是做的不對,可你們都結婚了,再這么鬧來鬧去的,多讓人笑話啊。劉濤現在去鎮上工廠上班了,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跟我回去吧。以后他工作掙錢,你在家操持家務,日子肯定會越來越好的。”
三姐輕輕抽回手,別過頭去,說:“娘,我知道您對我好,可這事兒真不是您能解決的。我和他之間的問題太多了,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我現在就想在娘家住著,好好靜一靜,想一想。”
婆婆急得直跺腳,帶著哭腔說:“閨女,你要是不回去,我這老臉往哪兒擱啊。你就當可憐可憐我這老婆子吧,跟我回去,有什么事兒咱娘倆一起商量著說。”
大爺也在一旁繼續勸道:“三丫頭,聽你婆婆的,回去吧。兩口子之間好好溝通溝通,沖動可解決不了問題。”
三姐沉默了好一會兒,緩緩地說:“娘,大大,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好。可我現在真的沒辦法就這么回去。先給我點時間,讓我好好想想吧。等我想清楚了,我會做決定的。”
婆婆看著三姐堅定的眼神,知道一時半會兒是勸不動她了,只好無奈地點點頭,說:“那好吧,閨女,你好好想想,過幾天我再過來。”說完,婆婆抹了抹眼淚,在大爺的攙扶下,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三姐看著婆婆離去的背影,心里一陣酸澀,淚水不受控制地再次模糊了雙眼……
轉眼到了年底,劉濤又騎著自行車來到大爺家。大爺看到劉濤來家,趕忙把三姐推出來,嘴里還嚷嚷著:“嫁人的女子,哪有在娘家過年的道理,你哥你弟也不愿意呀,快跟著回劉家莊過年去吧。”三姐無奈,只好坐著劉濤的自行車回到了劉家莊。
婆婆見三姐終于回來了,把好吃的、好用的都送到三姐的新房里。劉濤的哥們也給劉濤出主意:“你一個大男人還制服不了一個娘們?晚上,你把她拿下,她如果懷孕了,還能往哪里跑?”
結果吃完年夜飯,三姐就把新房的門關上了,并插上了門栓。劉濤也是個文明人,也沒去砸門,就在堂屋里睡了一夜。
第二天,村里的人相互拜年,來來往往的,顯得一派祥和。劉濤的哥們把劉濤約出去,聽說被關在門外一夜,氣不打一處來:“你也算個爺們?這么窩窩囊囊的?今天你把門栓弄壞,天黑了,就闖進去,還怕她不服從你?”
初一的晚上,三姐關門時,發現門栓插不上了,正愣神呢,劉濤闖了進來,一把抱住三姐,就要用強。結果發現三姐的褲腰上用繩子打了很多死結,兩個人在撕扯中,三姐突然摸出一把剪刀,紅著眼對著劉濤大喊:“我不想再當農民,你騙了我,毀了我的一生。你再過來,我就自殺,死了我也不和你這個騙子在一起。”
劉濤大吃一驚,松開了手,抱著頭嗚嗚地哭起來。他也受過部隊多年的教育。他此時滿心都是懊悔,曾經那些信誓旦旦的承諾,如今都成了刺向三姐的利刃。他欺騙了這個善良的女人,讓她的生活陷入了絕望的深淵。
他心里明白,自己的自私和虛榮導致了這一切的發生。當初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給三姐描繪了一個虛幻的美好未來,卻根本沒有能力去實現。他曾以為靠著甜言蜜語就能哄住三姐,卻忽略了她對未來的憧憬和對他的信任。
看著三姐拿著剪刀,眼神里充滿了絕望和憤怒,他感到無比的恐懼。他害怕三姐真的會做出傻事,也害怕自己從此真的失去這個曾經深愛的女人。
劉濤緩緩抬起頭,用滿是淚痕的臉看著三姐,他的眼神里充滿了哀求:“明秀,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好好工作,不會再騙你了,我會努力讓你過上好日子的,我保證。”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他知道自己的話可能沒有任何說服力,但他還是抱著一絲希望。
三姐聽到這個男人的哭聲,看到他的可憐樣,有些動容。轉念一想,她不要這樣的生活,她要飛出農村,不讓自己的人生就禁錮在這窮山僻壤。
趁著劉濤有些愧疚,三姐站起身,迅速地跑出門去。“明秀,明秀,你回來吧……”婆婆的叫聲在風中傳來。三姐頭也沒回,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就這樣,來來回回折騰了兩三年。后來,男人見三姐態度始終堅決,他也明白,強扭的瓜不甜,這段婚姻是徹底維持不下去了,最終只好同意離婚。
離婚后的三姐,在村里一下子成了人們茶余飯后的熱門談資。一些人對她指指點點,在背后小聲嘀咕,說她太任性,好好的一段婚姻就這么被她毀了;但也有一些人,在心里暗暗佩服她的勇氣,覺得她敢于和錯誤的婚姻說再見,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那段時間,三姐的日子就像被一層厚厚的陰霾籠罩著,暗無天日。她把自己一個人緊緊地鎖在家里,不想和任何人交流。她的心里,滿滿的都是被欺騙的憤懣,還有對未來的深深惶然。“我怎么就這么傻呀!”三姐在心底無數次地自責,“當初怎么就只看到那身軍裝,就以為抓住了幸福,怎么就沒多留個心眼,好好看清他的真面目呢?”她痛恨自己的天真無知,痛恨自己當初對婚姻如此草率的抉擇。
“現在好了,婚離了,大家肯定都在背后對我指指點點,我以后該怎么辦啊?”三姐的內心充滿了迷茫與無助。她害怕面對村里人的異樣眼光,害怕那些流言蜚語像鋒利的箭一樣,無情地射向自己。未來的路到底該怎么走,她的心里一片茫然,毫無頭緒。曾經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此刻就像美麗的泡沫一樣,“啪”的一聲破碎了,剩下的只有無盡的空虛與失落。
大爺大媽看著把自己封閉起來的三姐,心急如焚,卻又實在想不出什么好辦法。他們常常站在三姐緊閉的房門前,“這孩子,心里得有多苦啊,可我們到底該咋勸她才好呢?”大爺無奈地嘆息著,大媽則紅著眼眶,默默地流淚,滿臉都是心疼與無奈。
一個偶然的機會,三姐聽說省城紡織廠來鎮上招工。她幾乎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就報名了。三姐身材高挑,又有文化,手腳還特別麻利,很順利地,她就被招工了。三姐簡單收拾了幾件行李,就踏上了前往省城的路。初到省城,人生地不熟的,三姐心里難免有些發慌,就像一只迷失方向的小鹿。但當她看到城市里車水馬龍的繁華景象,心中又暗暗開心起來,她知道,自己終于走出了農村,來到了夢寐以求的大城市。
三姐長得漂亮,又有一股不服輸的勁兒。很快,她就在工廠里扎下了根。她干活手腳麻利,認真負責,沒多久就成了車間里的骨干。也是在這兒,她遇見了那個改變她一生的男人——徐文強。
文強是個老實憨厚的小伙子,在工廠里當修理工。他技術精湛,不管什么機器出了問題,到他手里,很快就能修好。而且他性格溫和,對人總是笑瞇瞇的,是廠里人人夸贊的好青年。那天,陽光透過車間的窗戶,一縷縷灑下來,強子第一次見到三姐。她穿著淡藍色的工作服,烏黑的長發束在腦后,整個人看起來美麗又有氣質,就像一道光照進了強子的心里,一下子就撞進了他的心房。
而三姐對初次見面時,滿臉油污卻依舊笑眼彎彎的強子也印象特別好,覺得他一看就是個踏實可靠、值得信賴的人。
自那以后,兩人的接觸漸漸多了起來。每天早上,文強都會早早地來到工廠門口,手里拿著熱氣騰騰的豆漿和油條,等著三姐過來。等三姐一出現,他就笑著遞過去,說:“餓了吧,趁熱吃。”三姐接過豆汁油條,心里頓時涌起一股暖流,漂泊了這么些年,突然有個人對自己這么貼心,一時間,她的臉羞得通紅,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一來二去,兩人越來越熟悉,經常一起聊天、吃飯。周末的時候,他們會并肩騎著自行車去逛街,文強總會細心地讓三姐走在里面,生怕她被路上的車碰到。手牽手漫步在公園的時候,夜晚風一吹,有點涼,文強會馬上細心地為三姐披上一件衣服,嘴里還念叨著:“別著涼了。”三姐被文強的這些細心呵護漸漸打動了心,心里對他的好感越來越深。
還有一回,三姐生病發燒了。文強聽說后,立刻向廠里請了假,跑到藥店買上藥,心急火燎地趕到三姐宿舍。到了宿舍,他就忙前忙后地照顧三姐。一會兒拿著體溫計給三姐量體溫,一會兒端來水,小心翼翼地給她喂水吃藥。看著忙得滿頭大汗的強子,三姐心里滿是感動,她輕聲說:“文強,我沒有這么嬌弱嘞,你別太在意了。”文強握著三姐的手,眼神里滿是心疼,溫柔地說:“我怎么能不在意呢?你發燒這么高,我心疼得要命,你快點好起來,我就放心了。”
看著眼前忙前忙后的文強,三姐心中五味雜陳。曾經在第一段婚姻中被欺騙的傷痛仿佛還歷歷在目,可此刻文強的細心呵護又讓她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她不禁在心里想,或許這一次,幸福真的降臨了,眼前這個男人,就是自己可以托付一生的人。
在文強無微不至的呵護下,三姐重新品嘗到了愛情的甜蜜與溫暖。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值得她托付一生。
文強的父母見到三姐后,也特別喜歡她,覺得她是個懂事、能干的好姑娘。很快,兩人就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這一次,三姐沒有絲毫猶豫,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文強就是那個能給她幸福的人。婚禮辦得很簡單,但卻充滿了溫馨的氣息。廠里的工友們都紛紛趕來為他們祝賀,三姐看著身邊一臉幸福的文強,心中滿是幸福和滿足,她知道,自己終于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幸福。
婚后的生活平淡而幸福。三姐和文強一起努力工作,相互扶持,日子過得越來越紅火。不久,三姐就懷孕了,這個消息讓一家人都欣喜若狂。十月懷胎,三姐生下了一個兒子。當她第一次看到襁褓里那個皺巴巴的小臉蛋,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這一次,是激動的淚水,她知道,自己的人生翻開了嶄新的一頁。兒子的到來,就像一束光照進了這個家,給家里帶來了無盡的歡樂。
幾年后,三姐又生下了一個女兒。這下兒女雙全,一家人的日子更是越過越好。婆婆對三姐也越來越好,逢人就夸自己的兒媳孝順懂事,把家里操持得井井有條。
她的愛情,從一場令人痛心的騙局開始,卻在這平凡而又真實的日子里,開出了最絢爛的花。她用自己的親身經歷告訴我們,命運或許會給我們開個意想不到的玩笑,但只要我們不放棄對美好生活的追求,勇敢地去面對,幸福總會在某個不經意的轉角,靜靜地等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