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舊記事01

來酒吧喝礦泉水的人，都有故事（上）

A

2016年6月24日是我在有舊酒吧上班的第七天，也是即將再見她的第四天。

從第一天遇見她開始，她每晚都來，8:40前后，固定的酒品，固定的座位，固定地哭累了后，狼狽離開。

門口進來一道熟悉身影，我送上調好的酒，并照例送上一箱百歲山。退回吧臺，視線依然停在她身上。果然，她沒有喝酒，只是拿了瓶百歲山喝了起來。

第一次發現她來酒吧點酒不喝酒只喝礦泉水時，我以為是我調的酒不好喝，又見她喝水喝得淚流滿面，我立馬調了杯一樣的酒，一口酒一口水，一對比，沒理由啊，明明是我的酒好喝。

她又哭了。

左右不過好奇，我遞給她第一張紙巾，在她面前坐下。她沒說話，就這樣喝了一晚上的水，哭了一晚上，離開前她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想，她應該不會再來了。

B

第二天快要打烊的時候，她出現在吧臺前，問我是否有興趣和她喝一杯，我表示樂意之至。當然，我們喝的還是百歲山。

她說給我講個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叫小K，是個爸媽吵起架來會因為害怕而消失兩天兩夜都不會被發現的存在。小K唯一的朋友在小學畢業前去了外地讀書，從此就失去了聯系。小K一個人慢慢長大，沒有被家人、朋友關心過的她也不懂得關心別人。她經常在放學后一個人坐在教室里，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直到街上昏黃的路燈亮起，廣播響起，她才慢慢走回家。很多時候她都處于一種看似放空的狀態，她不知道這樣是好還是不好，也不曾想過要不要改變。一切的轉折來自于轉學。

或許是因為習慣，或許是來到新環境的陌生感，初到新學校的小K很多時候都是獨來獨往，臉上沒有任何情緒。青春期的學生大多叛逆，他們不知處于怎樣的心理排斥著這個轉校生，孤立她，取笑她。小K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就像每次爸媽吵完架都會打她一樣，她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她甚至都不知道向他人求助。

那段時間，小K的成績急劇下降，班主任要求請家長到學校，小K打死不肯，第一次失控地沖出了辦公室。

她跑過了洗手池，跑過了教學樓，跑進了操場，她不知道沿著跑道跑了多少圈，她只知道當她來到教室時，門已經鎖了。一瞬間，她蹲在地上哭了起來。直到有人輕輕拍上了她的背，輕聲問她怎么了，怎么哭了。聽到問話的她，頓了一下哭得更加慘烈。那個放學后，她一直哭什么話也沒說，背后的那只手卻沒有離開，一直不急不緩的拍著。那是年幼時朋友離開后第一次有人陪著她這么久。

后來，這個默默拍她背的人，一直幫助著她從初中到高中再到進入大學。每次小K心情低落時，是那個人在放學后帶著她一圈一圈地跑步，給她說如果不想說話就跑跑步換一種方式釋放情緒。每次小K考試發揮失誤后，是那個人幫她分析總結尋找原因和解決方法。當知道小K有經痛后，每次也是那個人泡好紅糖水遞給她喝告訴她要多休息不能喝冷飲。每次看到失足少女出入酒吧遇險的新聞時，是那個人告訴她女孩子要自愛不要一個人去酒吧喝酒。就這樣，小K體會到了被人關心的感覺，漸漸地她也明白了怎么關心他人，慢慢地她有了新的朋友，變得開朗了許多。她想著她能變好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那個人的原因，

她也想對那個人好，不想讓那個人失望，她也算爭氣，雖然磕磕絆絆但總體來說，她的成長是對得起那個人的付出。

進入大學的小K每周還是會回到高中學校見那個人，哪怕有時只有半天時間，除卻一來一回，真正能相處的時間只有一個小時，小K仍然堅持回去。小K從沒細想過其中原因，直到有一段時間有個大學同學死命追她，室友說既然你沒喜歡的人為什么不試試時，她心下想著，誰說我沒喜歡的人，她才恍然明白。

她很難過，很糾結，她不愿意承認她喜歡那個人，那個人她叫了近六年老師的人，她覺得這是對老師的不尊重，她害怕老師知道后對她失望，從此再不聯系。那個周末，小K不敢回高中，她心里有愧不敢面對。然而，她沒想到的是老師竟然來到了她的學校，當她看見站在寢室樓下的老師時，眼淚就這樣出來了。

那個下午，他們如往常一樣在操場里散步，不過都面色凝重。小K在老師面前藏不住話，一股腦把喜歡他和糾結的話全都傾盤而出。

后來，小K在車站送走老師時，老師一直盯著她，什么也不說，公交到站，上車就走了。

小K一直低著頭，心想，她完了。

C

“故事講完了，我得回去了。”

估計是我探尋的目光太過熾熱，她結束了講話。

“那我還能知道故事的結局嗎？”我問道，“或者，你明天還會來嗎？”

她沒說話，只是結了雙倍的錢便離開了。

我想，還好，明天她還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