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必有余傷

A君又來找我喝酒,說實話,我并不大愛喝酒,尤其是和A君。

倒不是我對他有什么意見,事實上他是我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少有的舊友,初到成都,是他跑前跑后,租房搬家,裝修布置,都有他的一份力氣在里面,他是我對這個城市最初,也是最深的感激。

都市的夜晚大概也就這樣,九眼橋附近的小酒吧,點一杯我叫不出名字的藍色雞尾酒,他絮絮叨叨地講訴著,我面無表情,聽著樓下隔壁酒吧的駐場女歌手用年少不諳世事的聲音唱著陳升的《牡丹亭外》。

黃粱一夢二十年,依舊是不懂愛也不懂情,寫歌的人假正經,聽歌的人最無情

酒還沒喝多少,我沒醉,他卻已經醺醺然。

我是個無情的聽者,他卻再也找不到偽裝。

還是那些話,還是那個故事。

A君和我是大學校友,而他故事中的另一位,那個笑得很甜的女孩,是我的高中同學。于是作為旁觀者,我大概是少有的能夠理解他那些斷不成章的喃喃自語的人。

怎么形容那個女孩呢?是開朗愛撒嬌,是身邊的男孩永遠比女孩多,是雖然看起來嬌氣卻又是那種才不是沒有故事的董小姐。

是永遠不停留,永遠要去向更遠。

是個很好的女孩,也是個很優質的聊友。

唯獨,很難成為一個少年合適的愛人。

A君和她在高中相識相戀,年少的愛情總是那樣,揣揣不安,懷疑和悲傷,脫口而出的傷人話語,和放不下臉面的擦肩而過。

更早熟的女孩失望而去,青澀的少年于是再也沒有走出那段時光。

如今,近六年時光已然過去。

女孩正在米國,有著新的生活和愛情。

而A君,則在與我日復一日的醉語中念念不忘。

故事的細節很難去描繪,我知道他們在下著大雨的小城里歡快地奔跑過,女孩披著男孩的外套,垂眸不語的笑著。

古舊的城墻,看著他們一次次的并肩走過,眉目間的試探和勾連,激動到倉皇的擁抱和親吻,分別時的依戀和不舍。

上大學時,我亦和那個女孩有過交流,她對往日的故事,閉口不談。

大概是女孩在這方面有時候更為灑脫,或者是如A君所言:他最后的話語,傷了她太多。

我并不清楚A君到底說過什么傷人的話,正如我不清楚,那句話,到底傷害誰更深一點。

我常常在想,到底是當年的故事,讓他如此痛苦,還是他忍不住地回憶本身,讓他如此。

在任何意義上來說,A君都是個好人,善良而溫和,也許正因為他的“好”,使他久久不能釋懷。

悲觀者總是傾向于將錯誤的責任歸咎于自身,而將錯誤本身放大到整個人生,如A君,他總是覺得當年的少不經事使他負疚,那些無心的傷人話語永遠的存留在他腦海里,讓他一日一日的不安和后悔。

而且,常常將“也許再也碰不到這樣真摯而投入的愛情”這樣的話語掛在嘴邊。

如果一個人責怪他人,也許你能用附和來安慰。

當一個人責怪自己的時候,你又能怎樣呢,不過是靜靜地聽他講著那些沉重的話罷了。

心理學上曾經有研究跟蹤過中了樂透大獎和因為意外殘障這兩類人的心理狀態和生活幸福程度,發現令人驚奇的是,這兩種突發事件本身,并不能對研究者的幸福帶來較為久遠的影響。

事實上,22位中了樂透大獎的幸運兒中,所有的人幸福指數都會降低到原來的水準,甚至有人會比原先更低一點,患上抑郁癥。

好消息是,84%的嚴重殘障者認為,自己的生活處在平均值,甚至比平均值更高。

當我們熱戀之時,最大的奢望也不過是將心愛的人放在口袋里,如連體嬰一般,不忍有一刻分離。

然而為何那么多的失戀,竟然比失去了自己手足更為痛苦呢?

我們總以為如果一個人將自己的悲傷宣泄出來,會緩解悲傷。

于是我們回憶,哭泣,如同A君這般,投入到往日的美好之中,傾瀉著自己的后悔和不舍。

但是在治療抑郁癥之時,科學家往往并非如此,如今通行的認知療法已經否定了當年情緒動力學中關于宣泄能夠治療抑郁的觀點,反而,研究表明這樣的治療很有可能讓病人更加的悲觀。

回憶悲傷的事情如同將傷口一次次的拉開審視一般,常常會帶來第二次的傷害。

對失戀的人來說,也許最好的方式并非回憶,而是遺忘。

如同計算機上的文件管理一般:替換文件永遠比刪除更為徹底,新的戀情永遠比逃避更為有效。

生活所需要的最大的勇氣常常在于——接受生活的不完滿,并與過去的自己和解。

A君,飲盡此杯,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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