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內容簡介
寶玉日日在書房用功,怡紅院甚覺清凈閑暇。襲人由晴雯、香菱、尤二姐等人遭遇,想到自身結局,忍不住到黛玉處探風聲。襲人說起金桂虐待香菱,“想來都是一個人,不過名分里頭差些,何苦這樣毒?外面名聲也不好聽。”黛玉從不聞襲人背地里說人,今聽此話有因,便說道:“這也難說。但凡家庭之事,不是東風壓了西風,就是西風壓了東風。”襲人道:“做了旁邊人,心里先怯了,那里倒敢去欺負人呢。”
正說著,寶釵的婆子送荔枝來,笑談黛玉和寶玉是一對兒,黛玉不快。晚間就寢時,黛玉想起日間老婆子的一番混話,甚是刺心。黃昏人靜之時,千愁萬緒,堆上心來。想起自己身上不牢,年紀又大了。看寶玉的光景,心里雖沒別人,但是老太太舅母又不見有半點意思。心內一上一下,輾轉纏綿,竟象轆轤一般,夜里竟做起了惡夢。夢中仿佛被繼母逼著嫁人,而老太太和太太們都不管,黛玉求助無門。見到寶玉,寶玉竟挖出心來給她看。黛玉嚇醒,之后病情更重,咳嗽不止,吐痰帶血。
探春和湘云來看黛玉,其間老婆子罵外孫女,黛玉觸動心事,淚流不止,探春勸其安心養病。探春走后,襲人來看黛玉,說到寶玉昨晚也做惡夢,說是心口疼。
探春將黛玉的病情告訴賈母,賈母命人找大夫給寶玉黛玉看病。賈璉陪大夫過來瀟湘館,王太醫開完藥方,賈璉將藥方告訴鳳姐。周瑞家的來給鳳姐回事,說到紫娟要支用月錢,鳳姐說到:“月錢不好支,不如我送她幾兩銀子用。”鳳姐和周瑞家的嘆道:“家用一日難似一日,外面還是這么講究,擔著錢多的虛名,將來不知怎樣呢!”
晚飯時,平兒回道:“水月庵的師父中邪,生病要支月錢。”鳳姐聽到水月庵的師父似乎被人索命的事,心里驚疑不定。鳳姐強自鎮定,說道:“那銀子過一天叫芹哥來領就是了”。又見小紅進來回道:“才剛二爺差人來,說是今晚城外有事,不能回來,先通知一聲。”一時又有小丫頭嚷嚷,說是空屋子有鬼,被鳳姐罵了一頓。鳳姐雖然彈壓住了,但卻心煩睡不著。
將近三更,鳳姐似睡非睡,仿佛來到大觀園。在茶房窗下,聽見里面有人嘁嘁喳喳的,又似哭,又似笑,又似議論什么的。園內凄涼寂靜,恍恍惚惚背后有人說話,一個形容俊俏,衣履風流的媳婦說道:“嬸娘只管享榮華受富貴的心盛,把我那年說的立萬年永遠之基都付于東洋大海了。”鳳姐想起這是已死的秦可卿,猛然驚醒。
2 內在邏輯分析
此回有兩條線索,一是黛玉驚惡夢,二是鳳姐慮家計。
2.1 黛玉驚惡夢
迎春誤嫁中山狼,婚后被欺辱的遭遇,讓黛玉傷感。黛玉自然會想到自己的將來。黛玉情屬寶玉,但卻對結局并不樂觀。薛家老婆子送荔枝時的談笑,也讓黛玉刺心,黛玉因此做惡夢,夢中自己被逼著嫁人。黛玉的惡夢對后文有暗示作用。
文中對黛玉的心病是明寫,對寶玉的心病是暗寫,通過襲人的話語,得知黛玉心痛之時正是寶玉心痛之時,兩人本是一心。
2.2 鳳姐慮家計
黛玉生病要吃藥,紫鵑向鳳姐要求支用一兩個月的月錢,提到“吃藥雖是公中的,零用也得幾個錢。”黛玉處缺錢,暗示賈母處也短了。
第26回小丫頭佳蕙對紅玉說,她到林姑娘那里去,“可巧老太太那里給林姑娘送錢來,正分給他們的丫頭們呢。見我去了,林姑娘就抓了兩把給我,也不知多少。”這個細節說明以前林姑娘那里是不缺錢的,因為老太太時常會送錢。不但不缺,還有富余。看見別家的小丫頭,隨手就抓兩把送人。如今老太太那里也短住了,所以不能時常給了。
鳳姐因此和周瑞家的感嘆家計艱難,“出去的多,進來的少,總繞不過彎兒來。不知道的,還說我打算的不好,更有那一種嚼舌根的,說我搬運到娘家去了”周瑞家的說起外面傳聞賈府如何富貴,有多少金銀財寶,吃穿用度都是世人沒見過的,實在是可笑。鳳姐卻是個明白人,說道“這些話倒不是可笑,倒是可怕的。咱們一日難似一日,外面還是這么講究。俗語兒說的,‘人怕出名豬怕壯’,況且又是個虛名兒,終久還不知怎么樣呢。”
紫鵑支用月錢,鳳姐不肯,寧愿送幾兩銀子給她使。但是水月庵的師父要支用月錢,鳳姐卻爽快地答應了。其中的原因應該是,水月庵的月錢被鳳姐拖欠得太久了。而水月庵師父中邪的事情,暗示著水月庵即將出事。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鳳姐在日間憂慮賈府的長遠生計,而夜里夢見秦氏再度示警,邏輯是連貫的。
此回黛玉之夢和鳳姐之夢,采用的是相互映襯的寫作手法。
3 內容組合說明
本回內容包括通行本第82回“病瀟湘癡魂驚惡夢”,第83回的大夫給寶玉黛玉看病、鳳姐與周瑞家談論家計艱難,第88回水月庵師父支用月錢,第101回“大觀園月夜感幽魂”等內容。
其中通行本第82回和第83回中探春湘云來看望黛玉的情節,續書中應當有改寫。第101回鳳姐的夢境有改寫
4 文本分析和還原
4.1探春湘云看望黛玉
續書中探春和湘云來探望黛玉的情節,應有曹雪芹原文,但被改寫了,并且改寫的文字過于拙劣。
續書中寫道:
紫鵑看著不好,連忙努嘴叫雪雁叫人去。雪雁才出屋門,只見翠縷翠墨兩個人笑嘻嘻的走來。翠縷便道:“林姑娘怎么這早晚還不出門?我們姑娘和三姑娘都在四姑娘屋里講究四姑娘畫的那張園子景兒呢。”雪雁連忙擺手兒,翠縷翠墨二人倒都嚇了一跳,說:“這是什么原故?”雪雁將方才的事,一一告訴他二人.二人都吐了吐舌頭兒說:“這可不是頑的!你們怎么不告訴老太太去?這還了得!你們怎么這么糊涂。”雪雁道:“我這里才要去,你們就來了。”正說著,只聽紫鵑叫道:“誰在外頭說話?姑娘問呢。”三個人連忙一齊進來。翠縷翠墨見黛玉蓋著被躺在床上,見了他二人便說道:“誰告訴你們了?你們這樣大驚小怪的。”翠墨道:“我們姑娘和云姑娘才都在四姑娘屋里講究四姑娘畫的那張園子圖兒,叫我們來請姑娘來,不知姑娘身上又欠安了。”黛玉道:“也不是什么大病,不過覺得身子略軟些,躺躺兒就起來了。你們回去告訴三姑娘和云姑娘,飯后若無事,倒是請他們來這里坐坐罷。寶二爺沒到你們那邊去?”二人答道:“沒有。”翠墨又道:“寶二爺這兩天上了學了,老爺天天要查功課,那里還能象從前那么亂跑呢。”黛玉聽了,默然不言。二人又略站了一回,都悄悄的退出來了。
且說探春湘云正在惜春那邊論評惜春所畫大觀園圖,說這個多一點,那個少一點,這個太疏,那個太密。大家又議著題詩,著人去請黛玉商議。……黛玉見他二人,不免又傷心起來。因又轉念想起夢中,連老太太尚且如此,何況他們。況且我不請他們,他們還不來呢。心里雖是如此,臉上卻礙不過去……
這段文字寫的實在是拙劣不堪,同樣的話竟然重復三遍。翠縷說一遍:“我們姑娘和三姑娘都在四姑娘屋里講究四姑娘畫的那張園子景兒呢。”翠墨又說一遍:“我們姑娘和云姑娘才都在四姑娘屋里講究四姑娘畫的那張園子圖兒。”到后文再來一遍:“且說探春湘云正在惜春那邊論評惜春所畫大觀園圖”。這不但不可能是曹雪芹的文字,就算是高鶚所寫,那也是大失水準,高鶚好歹也算文學家。語言重復無味,中學生寫作文這么寫法,也會被語文老師批評的!
賈母命惜春作畫,是年下就要的,已經過了年,賈母不會再要了。惜春本來對作畫為難,當然也不會再畫了。高鶚續書大概沒有看懂這點,惜春的存在似乎就是為了作畫。所以探春和湘云在惜春處談論畫作,其實是不通的。
翠縷翠墨兩個丫頭的言行也是于理不通。翠縷翠墨聽說黛玉病重,“二人都吐了吐舌頭兒說……”,這是要表現兩個丫頭的可愛頑皮么?二人又是質疑“林姑娘怎么這早晚還不出門?”又是指責紫鵑雪雁“你們怎么這么糊涂”。這哪里像大戶人家的丫頭?
紫鵑“連忙努嘴叫雪雁叫人去”,這是什么操作?難道要雪雁到左鄰右舍叫人來幫忙嗎?賈府這種大戶人家,做事是有一定之規的。園子里姑娘是李紈管的,姑娘病了,丫頭們應當告知李大奶奶,去請大夫,并且回明老太太。
文中不合情理的地方太多。黛玉怎么會不知道寶玉被嚴管,不能亂跑了。黛玉請探春和湘云過來,來了之后,她反而想“我不請他們還不來呢”,黛玉是這么不通人情的嗎?而且后面的描寫更加過分。
忽聽外面一個人嚷道:“你這不成人的小蹄子!你是個什么東西,來這園子里頭混攪!"黛玉聽了,大叫一聲道:“這里住不得了。”一手指著窗外,兩眼反插上去。原來黛玉住在大觀園中,雖靠著賈母疼愛,然在別人身上,凡事終是寸步留心。聽見窗外老婆子這樣罵著,在別人呢,一句是貼不上的,竟象專罵著自己的。自思一個千金小姐,只因沒了爹娘,不知何人指使這老婆子來這般辱罵,那里委屈得來,因此肝腸崩裂,哭暈去了。紫鵑只是哭叫:“姑娘怎么樣了,快醒轉來罷。”探春也叫了一回。半晌,黛玉回過這口氣,還說不出話來,那只手仍向窗外指著。
一個不相干的老婆子罵人,黛玉就這般反應,實在寫得太過分了!“兩眼反插上去”,是什么形象!氣得說不出話來,手指著窗外,讓人去為自己作主,這是大家閨秀的樣子嗎?在高鶚筆下,林黛玉竟然這樣不堪,實在是唐突佳人!
這里的內容可能高鶚進行了擴展,以表現黛玉的小心眼。
我們進行還原,將無關內容去掉,只保留探春和湘云來訪的情節就好了。可將續書內容改為以下文字:
紫鵑看著不好,吩咐雪雁去告訴李大奶奶,回老太太,傳大夫進來瞧瞧。雪雁才出屋門,可巧探春和湘云約著來看黛玉。黛玉勉強令紫鵑扶起,口中讓坐。探春便道:“姐姐怎么身上又不舒服了?”黛玉道:“也沒什么要緊,只是身子軟得很。”紫鵑在黛玉身后偷偷的用手指那痰盒兒。湘云到底年輕,性情又兼直爽,伸手便把痰盒拿起來看。不看則已,看了唬的驚疑不止,說:“這是姐姐吐的?這還了得!”探春見湘云冒失,連忙解說道:“這不過是肺火上炎,帶出一半點來,也是常事。偏是云丫頭,大驚小怪的!”湘云不作聲,拉著黛玉的手,不由得難過起來。
探春見黛玉精神短少,似有煩倦之意,連忙起身說道:“姐姐靜靜的養養神罷,我們回來再瞧你。”忽聽外面一個人嚷道:“你這不成人的小蹄子!你是個什么東西,來這里混攪!”黛玉聽見,觸動心事,眼淚一下流出來。探春見狀,連忙出去。原來是一個老婆子在罵她外孫女兒,探春將其攆走。回來探春對黛玉說道“你別多心”。黛玉只搖搖頭兒。黛玉拉著探春的手道:“妹妹……”。叫了一聲,又不言語了。
探春又道:“你別心煩。我來看你是姊妹們應該的,你又少人伏侍。只要你安心肯吃藥,心上把喜歡事兒想想,能夠一天一天的硬朗起來,大家依舊結社做詩,豈不好呢。”湘云道:“可是三姐姐說的,那么著不樂?”黛玉哽咽道:“你們只顧要我喜歡,可憐我那里趕得上這日子,只怕不能夠了!”探春道:“你這話說的太過了。誰沒個病兒災兒的,那里就想到這里來了。你好生歇歇兒罷,我們到老太太那邊,回來再看你。你要什么東西,只管叫紫鵑告訴我。”黛玉流淚道:“好妹妹,你到老太太那里只說我請安,身上略有點不好,不是什么大病,也不用老太太煩心的。”探春答應道:“我知道,你只管養著罷。”說著,才同湘云出去了。
4.2 鳳姐夢見秦氏示警
通行本第101回“大觀園月夜感幽魂”,將鳳姐和秦氏的相見給寫實了,鳳姐竟然真的在大觀園,碰見了已死的秦可卿。小說前八十回雖然帶有虛幻色彩,但是都符合情理,不會出現這種情況。鳳姐再度見秦氏,只能是在夢中。而這大段文字,重點只在一句話,就是秦氏說的“嬸娘只管享榮華受富貴的心盛,把我那年說的立萬年永遠之基都付于東洋大海了。”鳳姐的反應是“低頭尋思,總想不起”,可見鳳姐的確沒放在心上了。作者讓秦氏再度示警,引出元妃染恙的消息,也為后文鳳姐提議立基業做出鋪墊。
可將續書內容改為:
鳳姐似睡非睡,恍惚間往園子里去。走至茶房窗下,聽見里面有人嘁嘁喳喳的,又似哭,又似笑,又似議論什么的。鳳姐知道不過是家下婆子們又不知搬什么是非,心內大不受用。走進園中,只見園中月色比著外面更覺明朗,滿地下重重樹影,杳無人聲,甚是凄涼寂靜。只聽唿的一聲風過,吹的那樹枝上落葉滿園中唰喇喇的作響,枝梢上吱嘍嘍發哨,將那些寒鴉宿鳥都驚飛起來。鳳姐只覺身后咈咈哧哧,似有聞嗅之聲,不覺頭發森然豎了起來。由不得回頭一看,只見黑油油一個東西在后面伸著鼻子聞他呢,那兩只眼睛恰似燈光一般。鳳姐嚇的魂不附體,不覺失聲的咳了一聲,卻是一只大狗。那狗抽頭回身,拖著一個掃帚尾巴,一氣跑上大土山上方站住了,回身猶向鳳姐拱爪兒。鳳姐兒此時心跳神移,卻見有一個人影兒一恍,鳳姐便問:“是誰?”問了兩聲,并沒有人出來。恍恍忽忽的似乎背后有人說道:“嬸娘連我也不認得了!”鳳姐忙回頭一看,只見這人形容俊俏,衣履風流,十分眼熟,只是想不起是那房那屋里的媳婦來。只聽那人又說道:“嬸娘只管享榮華受富貴的心盛,把我那年說的立萬年永遠之基都付于東洋大海了。”鳳姐聽說,低頭尋思,總想不起。那人冷笑道:“嬸娘那時怎樣疼我了,如今就忘在九霄云外了。”鳳姐聽了,此時方想起來是賈蓉的先妻秦氏,便說道:“噯呀,你是死了的人哪,怎么跑到這里來了呢!”啐了一口,方轉回身,腳下不防一塊石頭絆了一跤。鳳姐從夢中驚醒,渾身汗如雨下,毛發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