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孤獨、悲傷的日子,
請你悄悄地念一念我的名字,
并且說:有人在思念我,
在世間我活在一個人的心里.
——普希金《我的名字》
靈珊在一個月后收到了南京S大的碩士研究生錄取通知書。
在等待開學的日子里,靈珊的腦海里時不時浮現出一個淡淡的影子。瘦,沉郁,可親。是的,邱子亮給靈珊的感覺就是這樣矛盾,他看上去年齡也并不大,卻又顯得那么滄桑。緊皺的眉頭,仿佛鎖住了厚厚的云層,可是一笑起來,卻又很明朗,帶著一點點羞怯。越琢磨,靈珊越覺得這家伙整個一矛盾綜合體。
開學的日子到了。
靈珊在開學第一天就鬧了一個大笑話。
當靈珊跑著去排隊報到時,經過1號教學樓。那株傳說中的櫻花樹寂寞地站在原地,曾經的繁花似錦換成了如今的枝繁葉茂。時光就是這樣變換了容顏。看到它,靈珊不由地心一動,就在櫻花樹下的長木椅上坐下了。樹猶在,人何在?那個邱子亮可千萬別是因為通知靈珊復試有變,導致他自己沒通過復試啊,那這份人情就欠得太龐大了。
遐思中的靈珊突然發現樹影中篩過來的陽光已沒那么灼熱了,覺察到時間的消逝,靈珊魚躍而起跑著去宿舍樓那邊報到了,還沒到地呢,靈珊習慣性的摸了摸牛仔褲后兜,糟糕,手機不見了!地球人都知道的:丟手機巨麻煩的啊。
靈珊喜歡穿牛仔褲,還老喜歡把東西向褲后兜塞,肯定是剛才坐在長木椅上,手機從后兜里滑落出來了。靈珊立即來了個向后轉百米沖刺。果然,手機就在那里,只不過,現在它在一個大男生手里,而且正在翻看呢。
靈珊一著急沖上去劈手就奪: “這手機是我的!你想干什么?”大吼之下,男生毫不抵防被靈珊一奪得手。得手之后她轉身就走。男生在她背后解釋道:“我查下通訊錄想看看怎么聯系你。”靈珊一聽就覺出自己的莽撞,手機又不是這個男生偷的,是他撿到的,自己這番舉動倒像他搶了她的。
不及靈珊回頭,后面的男生兀自笑道:“真是個小迷糊!”
靈珊臉一紅,干脆遁了。
報到的當天晚上,靈珊就接到了導師親自打來的電話,拜師宴設在導師家附近的春陽大酒店二樓。
因為不知道其他同門是誰,靈珊獨自按時赴宴。剛打開888的包間,屋里早就坐了一個男生,很熟稔地招呼靈珊:“來了,先坐會吧。”
靈珊愕然地一個勁盯著他看,這是靈珊的老毛病了,她喜歡盯著對方看個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對方通常在她的注視過撐不過半分鐘就心里發毛了,但這個男生是個例個,他清爽的笑容,坦然的眼神倒讓靈珊有些愣住了,男生笑道:“不認識了?”
靈珊道:“你認識我?”
“1號教學樓門前,木椅。”
靈珊騰得一下臉紅了。原來,自己就是從他手里“搶”回了手機啊。
幸好這時同門陸續到齊。導師和師母也聯袂壓軸出場了。服務生小姐捧著大盤小碗魚貫而入,剎時,偌大的圓桌了擠滿了美味佳肴。
導師五十出頭了,面目已現慈祥之態。個頭矮小,眉毛又濃又長,長壽相,有著一頭與年齡不襯的密發,又黑又亮,比靈珊的還要黑亮,靈珊后來才知道導師是定期做焗油的。自進來一直但笑不語,不時拿眼去瞄師母,看來是位夫人外交的信奉者。
比導師高出一個頭的師母披著一件大紅的披肩,左手腕上一只綠瑩瑩的玉鐲,腰挺得直直的,端著,優雅著,笑吟吟地開口道:“大家不要拘束,放開肚皮來吃。你們老師可是一定會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轉頭對最先早來的男生笑說:“小梁,你這下子成了大師兄了。你們老師沒別的愛好,倒是能喝兩口,先帶師弟師妹跟他喝一杯啊。”
小梁趕緊站起來端著酒杯走到導師面前說:“我還是先代表我自己感謝李老師對我一直以來的照顧吧。”導師滿臉笑容,說:“你酒量不行,隨意,我干了。”
師母笑道:“小梁真是個好孩子。”語氣之中竟似恨不得此子為謫親。
靈珊趁這空檔好好端詳了一番這個男生,他身材高挑,蕭蕭肅肅,爽朗清舉,跟臺灣小生趙文瑄頗有幾分相似。如果非要挑剔的話,就是一望即知他是個絡腮胡子,下巴都給刮得鐵青了。很man。這是今晚的明星主角,其他人在明星的光輝下暗淡著,二師姐和三師兄整晚很少出聲,像他們的人一樣本分著,規矩著。
在拘束中,拜師宴接近了尾聲。師母下樓去總臺結帳,導師去了洗手間,氣氛陡然熱烈起來,二師姐笑道:“靈珊,你現在有了師兄,可惜你師兄不叫令狐沖,叫梁平。師兄,你這名字對得起我們小師妹嗎?”
梁平笑著看向靈珊,“誰說我不叫令狐沖,我叫令狐沖已經好多年。”
靈珊再度驚詫,瞪圓了眼去看師兄。
梁平大笑道:“就知道你不信,不信你加我QQ,算了,你是個小迷糊,說了你也不一定能記住,你的QQ號是多少,我加你。”
靈珊把自己的QQ號報了上去。
三師兄也跟著調侃道:“令狐大師兄,你等我們小師妹等了多少年了?”
靈珊在二師姐調侃的時候臉就開始紅了,現在從雙腮彌漫成滿臉的火燒云,不料,梁平倒是相當淡定,看了靈珊一眼,輕聲道:“等多少年不要緊,只要能等到就好。”此語一出,二師姐三師兄更是噓聲連連。
就在這時,導師師母聯袂歸席,師母笑問:“大家吃飽了嗎?”
靈珊想起一句南京話,說:“不要吃得太飽。”舉座皆笑。
導師在這片歡聲笑語中說道:“學咱這個專業有兩條必須做到:多看,多寫。何其芳曾說他做學問就兩句話,好記性不如爛筆頭,耐得住坐冷板凳。”眾人諾諾稱是。
導師接著說:“小梁做得不錯,大家要平時要跟他多交流。我指導他本科論文的時候,交上來的文章寫得不錯。誰知過了三天,他又交過來一份,深度比上一份更進一步,論述也明晰得多。”
令狐沖有些不好意思,“那是因為我看了您送我您寫的著作,太有啟發了。”
導師先行步出包間,桌上剩菜巨量,師母果然叫打包帶走,說:“你們老師知道食堂飯不好吃,特意要我多點了,你們好帶回去。”
令狐沖一一打包。
在學校宿舍樓前,令狐沖寄給靈珊兩包,說:“這個你帶回去。”
靈珊推辭道:“我不要。”
“不是給你的,是給你舍友吃的,吃了你的東西,叫她們對你好點。”
靈珊接過,回到寢室。蘇婕眼尖,叫道:“靈珊,帶回什么好吃的來了?現在我們評價導師的標準就只有一個,誰請學生吃飯肯出血,誰就是好導師。”
蘇婕在211寢室年齡最長,順理成章地變成了所有人口中的蘇姐。她個頭不高,長相平平,卻自有一副氣定神閑的從容之態,頗具大姐風范。
靈珊打開包,一包是白灼對蝦,一包是油烹蝎子。靈珊暗暗感激令狐沖,這兩份稀罕,又衛生,的確能買通舍友的嘴。
果然,老三王春秀湊過來叫道:“有蝦哎,這是什么呀?蝎子!這也能吃嗎?”春秀圓臉上笑起來有一對可愛的酒渦,對誰都一副赤腸,只是家境甚窘,舉手投足掩不住那點自卑。
蘇笑道:“能吃,怎么不能吃,天上飛的除了飛機,地上跑的除了汽車,什么都能吃。”
靈珊拿到蘇面前,笑道:“那你先吃給王春秀看看。”然后故作神秘地一笑:“蘇姐,你猜,我們大師兄的網名叫什么?”
“很特別吧?看你笑成那樣。”
“令狐沖!”
“靈珊,成呀,現在就有個令狐沖疼你了。”
“說什么呢,只是個網名罷了。”
自從靈珊回屋,老二肖妍就一聲沒吭。肖妍是他們專業的美女,高白美,五官隨便拿一個出來都挺符合時下流行美標準。唯一的缺陷是鼻頭有點大,這五官組合在一起就少了點生氣。而靈珊剛好跟她相反,五官都不算完美,偏一組合就靈秀,聰慧,可愛。
靈珊不知道為什么自己不惹肖妍待見。她從來不管老三春秀叫姐,春秀待她一腔熱誠。她規規矩矩地叫肖研二姐,肖總愛理不理的。
她把蝦和蝎子送到肖妍面前,說:“二姐,你嘗嘗。”
肖妍沒好氣地說:“我不吃!”
靈珊求助地看了蘇一眼,蘇笑道:“她不吃更好,我們多吃一口。”
肖妍這才拿過一只蝦,笑道:“我跟誰過不去,也不會跟吃的過不去。”但還是憤憤地一下子掐掉蝦頭,說:“本來,這飯我應該到場吃的。我給那張老頭打了兩次電話,還托我爸的一個朋友說了說,他竟然也沒要我。”
靈珊這才明白,原來問題出在這兒。
蘇道:“你沒發現他們導師收徒標準有三好?”
肖研急問:“哪三好?”
蘇慢悠悠道:“出身好,成績好,長相好。”
靈珊知道令狐沖初試成績是專業第一,自己是第二,想必今晚的二師姐,三師兄成績也不俗。至于長相,都是青春飛揚的人又能難看到哪里去?只有這出身好自己不懂。問道:“我出身哪兒好了?我爸就一高中老師,我媽是教小學的。”
蘇笑道:“笨!此出身非彼出身。是指要求是本科應屆生。”
此話一出,肖妍氣焰大落,她是考研二進宮的。肖妍撇嘴道:“這樣勢利的導師我還不屑跟呢,我主要是想跟令狐沖做同門。”
靈珊驚道:“你也知道我師兄叫令狐沖?”
肖妍翻了一個白眼,“S大誰不知道令狐沖和他的獨孤九劍。”
靈珊吐了下舌頭,“這么牛呀。”轉頭安慰肖妍,“不是同門有什么關系呀,還是同窗呢。”
肖妍恨道:“令狐沖眼里只會有自己小師妹,哪會理我這同窗呀。”
蘇沖靈珊丟了個眼色,插話說:“小師妹有什么用,焉知你就不是任盈盈?”
肖妍轉怒為喜。
蘇說:“得,我們專業一下子就笑傲江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