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回路轉(zhuǎn),回憶是思念的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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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歲那年的暑假,爸爸媽媽回老家照顧生病的奶奶,再三考慮,他們決定把我送到外婆家。一來他們可以全身心照料奶奶,二來增進我與外婆的感情。當然,一開始,我又哭又鬧,芭比娃娃棒棒糖都不能動搖我拒絕的心。但是,兒時的任性總是可以在爸爸一個尖銳地眼神中煙消云散。我還是屈服了。

從城里通向外婆家的路程中,我在媽媽的懷里睡得極其不安穩(wěn)。山路全方位顛簸,磕到頭的時候,我哇的一聲,然后,整個車內(nèi)都是我演奏的交響樂。媽媽越會撫慰我,我越是哭得厲害。

下車后,只見一個彎曲的身影停留在路口,余暉勾勒出她的輪廓,像極了皮影里的玩偶。媽媽牽著我的手慢慢地、慢慢地靠近她。終于,我看清楚了她的面容:兩腮有些松弛,本該是鵝蛋臉,現(xiàn)有些國字臉;兩道濃黑的眉毛下是一對烏黑的眼睛,可能是因為上了年紀,雙眼凹陷在骨架里,將臉部輪廓凸顯得分外清晰;雖然只有六十左右的年紀,但歲月的年輪早已烙在全身。她笑著擁抱我,眼角笑出的是菊花紋,臉頰笑出的是葵花紋。我卻下意識的躲在了媽媽的身后,從肢體上排斥眼前這個陌生的親人。爸爸的問候緩和了眼前尷尬的局面,我依舊不肯走向外婆,仿佛我們之間有一道磁場,同性總會相斥。

外婆家是農(nóng)村常見的平房,面積很大,平日人少的時候就格外冷清;我們繞過一條小道,道路旁邊是兩排筆直的樹木,后來得知那是桉樹;房屋周圍是呈階梯似的菜地,黃瓜、西紅柿、青椒、茄子應有盡有;屋內(nèi)燈光不算明亮,甚至有些昏暗,但有一種莫名得歸屬感;家具配備齊全,雖有些陳舊,但干凈整齊。堂屋的墻壁上掛著一張全家福,那時媽媽還如我一般年紀,外婆漂亮的臉蛋上也飽含著膠原蛋白;角落里堆積著一些我叫不上名兒的農(nóng)具,地里用的和田里用的工具各自分開;通往二樓的樓梯是木板制成的,走在上面的時候,嘎吱作響;我想上去一探究竟,也想窺探外婆的世界。

吃過晚飯后,爸爸媽媽要走了。我沒有哭也沒有鬧,只是在一旁做一只沉默的小羔羊。我一直沒有情緒上的波動,因為我知道既然反抗無效,還不如隱藏好我的怯懦與依賴,去做一個看似很獨立堅強的女孩兒,至少得比同一個屋檐下的妹妹要堅強。好強心在無限膨脹,以至于我忘記了僅剩的孤獨。

她是舅舅家的小女兒,從小和外婆住在一起。比我小三歲卻高我一大截。她總是有一副大姐姐的樣子,可明明我比她大;她也從來沒有稱我一聲姐姐,所以我很討厭她。外婆白天下地干活的時候都要叫上她,我,成功的被忽略了。有一次,我主動要求隨同外婆一起去地里,她眼里閃爍一絲欣喜后又恢復平靜。一路上,她都在我身后叮囑我千萬小心,別摔倒了。而事實上,我還是跌倒了。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發(fā)泄我的委屈,不滿與孤獨。外婆將我背在背上,而笨重的農(nóng)具全給了妹妹,我仿佛從前方感受到她目露兇光,充滿嫉妒之意。我趴在外婆的背上,后背兩側(cè)似駱駝般凸起,沒有熊腰虎背,相反,整個背部的骨架我都可以一一感知。我停止了抽泣,將臉緊貼在她的背中央,仿若透過肉體會聆聽到她的心跳。我個子小,躲在地里很容易看不見,外婆因此還虛驚了幾場。我坐在田埂上,放眼望去,是層出不斷的小山丘,還有一縷縷鄉(xiāng)村特有的炊煙。不知不覺,天快黑了,我們收拾著行李準備回走。我依然靠在外婆的背上,她說,我能唱一首歌給她聽嗎;原本以為我會拒絕,所以我可以聽出她語氣里的試探和小心翼翼。“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踩著輕快的步伐,伴著兒時的歌聲和她滿意的笑聲,那個安詳?shù)陌恚覀儽舜丝拷?/p>

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爸爸媽媽說次日來接我。原本,我以為自己會高興到手舞足蹈。但,事實上,那個晚上,我坐在屋前的池塘邊,頭頂?shù)奶炜詹⒎鞘且黄兒冢瑩诫s著點點深藍,寥寥無幾的星辰若隱若現(xiàn),我聽見一聲聲凄婉的啼哭聲,它們的哭聲寫滿了天空,再次仰望,我已不再窩在外婆的懷里。

記憶的衰退早就讓我忘記當時離別的場景,再次離別,是在五年后,竟永生難忘。

媽媽說放學后自己回家,她要去接外婆。雖然我故作鎮(zhèn)定,但心里早已泛起千層浪花,因為又可以見到外婆了。可是,她卻以這樣的姿態(tài)再次出現(xiàn):她,虛弱的躺在病床上,眼皮無力地耷拉著,呼吸也顯得極其倉促。整個房間充斥著藥水和消毒液的味道,令人十分不安。媽媽說,外婆生病了,放學后要來醫(yī)院多陪陪她。我說,好。每天放學,我總是第一次沖出教室,把作業(yè)帶到病房里寫。外婆總是夸我寫字清秀大方,我也總是把校園里有趣的事兒講給她聽。她一邊撫摸著我的小辮子,一邊樂呵呵地笑著。但是,我怎么從她的笑容里看到一滴滴眼淚呢?那日,久未放晴的天空終于露出了一個笑臉,外婆的精氣神也好了許多,她在媽媽的陪同下,到樓下溜達了許久才回來。我以為外婆已無大礙,明日便可以出院了。可是,我終究還是一個孩子。

凌晨一點,嘈雜的討論聲和匆忙的腳步聲擾亂了我的夢。等我迷迷糊糊睜開雙眼的時候,強烈的燈光讓我無法看清外婆的臉,只見那一滴滴猩紅映入眼簾。還未等到完全清醒,媽媽已將我?guī)С隽瞬》俊8糁AчT,我看見外婆被罩上氧氣,兩個熨斗在胸前使勁一顫,她的整個身體像彈弓似的被彈出,一次,兩次……直到心電圖不再有波動幅度。我不能替她去承受電流帶來的疼痛,不能為她驅(qū)散眼前的陰霾,不能在無力的絕望時,穿過死亡去擁抱她。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著一扇門將我們劃分為兩個世界,僅僅只是,一道門。

在接下來的十年里,她無數(shù)次的出現(xiàn)在我的夢中。她總是在夕陽里對著我笑,撫摸著我的馬尾,牽著我的小手走向回家的路。

每當回憶起那個夜晚,我的眼眶里總是如洪水泛濫,直到?jīng)Q堤。所以,一個人不管看上去多么堅強,他的內(nèi)心深處都有一道軟肋,而那根軟肋,一觸即碎。

二十多歲,我們的長輩親人早已過了耳聽親情的年紀,愿你珍惜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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